邵明渊捏着湿透的手帕,眸光深沉,轻声道:“昭昭,我的命是你的。”
乔昭嗔他一眼,匆匆喝了一口水道:“我要你的命干嘛?你好好活着,让我少操点心比什么都强。”
邵明渊抓住她的手,笑道:“遵命,我的将军夫人。”
乔昭却依然没有放松,伸手试探了一下他的额头,又摸了他的手脚背部,神色渐渐凝重。
“庭泉,你有没有觉得浑身发冷?”
邵明渊迟疑点头:“是比往常冷一些。”
他身中寒毒,常年习惯了浑身发冷,其实对寒冷不怎么敏感了。
“那有没有关节酸痛或头痛?”乔昭再问。
邵明渊深深看了乔昭一眼,道:“我之所以没有完全躲开那柄淬了毒的匕首,就是因为当时突如其来浑身酸痛发抖,无法控制。”
乔昭脸色不太好看。
邵明渊何等灵透之人,见此心中一动,问道:“我是不是疟瘴发作了?”
乔昭颔首。
“那会影响行动吗?”
“至少要休息五天,佐以汤药,才能把疟瘴治好。”
见邵明渊神色凝重,乔昭倒了一杯热水递给他:“就算疟瘴没有发作,你腹部的伤也要休养几日。还有邢御史,大概长期饱受精神与身体的双重折磨,身体极度虚弱,同样需要休养几日才能开始舟车劳顿。所以你就安心养着好了。”
“只怕邢舞阳那边不肯罢休,会大肆寻找我们。”
“我们住在这样不起眼的民宅里,应该不会被查到的。”
邵明渊苦笑:“我原本也是这么想的,可今天去营救邢御史,忽然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乔昭默默听着。
她当然知道没有那么简单,不然邵明渊也不会受伤了。
“我今天遇到了真假两位邢御史。先遇到的假邢御史与画像上的样貌如出一辙,就在我抱起他之时,他突然向我刺出了匕首……”邵明渊说起夜里的遭遇。
邵明渊看向乔昭:“昭昭,这种淬在匕首伤的鸩毒,可以保持多长时间?”
乔昭未加思索道:“匕首淬毒的方式,能携带的毒量有限,而且不能保持太久,往往超过一两日就没什么效果了。”
邵明渊眸光转深:“事情就奇怪在这里。邢舞阳小心谨慎,弄一个假邢御史出来不足为奇,可在他能一手遮天的地盘上,这个假御史需要时时揣着一把淬了毒的匕首吗?”
乔昭听了若有所思,喃喃道:“这个举动,倒好像是提前就得知了会有人前去,所以特意等着你。”
“是啊,邢御史府的布置可谓天罗地网,我能把邢御史带出来也是侥幸。”想到在邢御史府的步步惊心,邵明渊心头发冷,却把具体的情形掩饰了过去。
乔昭抓住邵明渊衣袖,正色道:“庭泉,咱们的行踪可能已经泄露了。或者即便没有泄露行踪,咱们的目的却被有心人得知了。”
“我也这么想。”一阵阵剧烈头痛袭来,邵明渊微阖双眼,“昭昭,我就是不放心你……”
乔昭见邵明渊面色由白转红,心中了然,他这是开始发热了。
“你先躺好,我去熬药。”乔昭拉过薄被替邵明渊盖上,起身欲走,被他一把拉住。
“昭昭,你叫晨光过来。”
“好。”乔昭应了,男人却依然不松手。
“庭泉,你别担心,因为早就预防着你疟瘴发作的事,所以我带着所需的药材呢。昨天晨光又买好了柴米油盐,咱们这几天都不用出去,邢舞阳的人一时半会儿查不到咱们落脚之处的。”
邵明渊这才放开手。
不多时晨光走了进来,一见邵明渊的样子心中微惊:“将军,卑职来了。”
邵明渊勉强睁开眼,叮嘱道:“晨光,倘若到了危急的时候,你就带着黎姑娘走,替我保护好她。”
“将军——”
“这是军令。”邵明渊的声音已经很虚弱,可不容置喙的气势犹在。
晨光肃容道:“卑职领命!”
不起眼的民宅里弥漫着药香,福星城的大街上却空前紧张起来。
出去悄悄探查情况的晨光返回来,对乔昭道:“三姑娘,幸亏将军安排卑职租下了这所民宅。刚刚我出去打探,一队队士兵正挨个搜查客栈呢。”
乔昭并不觉乐观。
如果邢舞阳从某种途经得知有人会来救走邢御史,那说不定对他们的身份也有所察觉了。
知道对手是冠军侯,邢舞阳怎么会掉以轻心,一旦从客栈里查不到线索,下一步就要扩大搜查范围了。
“将军与那个御史什么时候能好起来啊?”晨光平时虽大大咧咧,这时也忧心忡忡。
将军的命令他自然会执行,可到时候真的让他丢下将军,那比杀了他还难受。
“至少要三五日。”
接下来,福星城中的气氛越发紧张,乔昭说过这话的第三天,忽然有人敲响了院门。
晨光眼中冷芒一闪,不由看向乔昭。
第501章 搜查
乔昭神色依旧从容:“问问他们是谁。”
晨光走到门口,门外的拍门声更加响亮,没等他问就嚷道:“开门,开门,我们是搜查倭寇的官兵!”
晨光把门拉开,微微曲着腿,弯腰笑道:“差爷,我们都是老实本分的良民,哪来的倭寇啊?”
门外站着四个人,一见门开了直接就推开晨光走了进来,冷笑道:“有没有倭寇不是你们说了算的,查过才知道!”
晨光依然弯着腰跟着几位官差往内走,态度恭敬:“是,差爷们查,差爷们尽管查。”
领头的官差冲其他三人使了个眼色:“你们分开查一下,看这家一共有多少人。”
其他三人分开查探,领头官差目光落在乔昭身上。
乔昭垂着头,不自在捏着衣角。
“这是我们家小公子,自小怕生。”晨光忙道。
领头官差两步走到乔昭面前,居高临下打量着她。
乔昭咬着唇后退两步,头也不敢抬。
看了一下面前少年的身高,领头官差没了兴趣。
上面人说了,要搜捕的人是个身材高大的男子,就眼前这豆芽一样的小子,定然不是他们要找的人。
想到这里,领头官差目光落到晨光身上。
晨光弓着腰满脸堆笑:“差爷——”
“你直起身来!”
晨光心中一凛,面上却不敢流露丝毫异样,老老实实直起了身子。
领头官差眼神一紧,冷冷盯着晨光:“长得挺高啊。”
晨光呵呵笑着露出一口白牙:“从小吃得多,别人吃一碗饭,我吃三碗,不知不觉就长了个大高个,我爹嫌我吃得多……”
“少废话,把你衣摆撩起来!”
“啥?”晨光眼底飞速闪过一抹慌乱,面上却装傻问道。
“聋子吗?我让你把衣摆撩起来!”
晨光死死护着前胸:“差爷,这,这不好吧?男人何必为难男人呢——”
领头官差大怒:“少啰嗦,要不就掀起衣摆让我看看,要不就跟我们走!”
“别,别,我掀,我掀!”晨光忙把衣摆掀起来,露出光洁紧实的腹部,飞快瞥了乔昭一眼。
三姑娘,这些人居然要查看人的肚子,等一会儿将军大人可怎么办啊?
完了,完了,这一次说不定真的躲不过去了。
领头官差看到晨光腹部一片光洁,这才缓了脸色,没好气道:“放下吧。”
上头交代要抓的歹人腹部有新鲜刀口,眼前这人明显不是了。
这时另外三名官差走了出来:“头儿,屋子里还有两个人,一个老头一个中年人,都躺着呢。”
“进去看看。”
一名官差把领头官差带到安置邢御史的屋子里。
一走进去就是一股淡淡的药味,领头官差下意识皱了眉,往床榻上看去。
床上躺着一名须发皆白的老者,面色蜡黄,脸上沟壑纵横,一副病入膏肓的模样。
领头官差伸手入怀取出一幅画像,打开来仔细对照了一番。
晨光趁机瞄了一眼,画像上赫然是那天晚上邵明渊带回来的邢御史的模样。
他再看向眼前比画像上老了二三十岁的邢御史,心中不由对乔昭佩服不已。
乔御史脸上的那些皱纹居然是三姑娘一笔一笔勾画出来的,连花白的须发都是她染出来的,这份本事可真是绝了。
见躺在床上似乎随时断气的老头与画像上全然不像,领头官差把画像收了起来,一脸嫌弃问道:“他是你什么人?得了什么病?”
乔昭怯怯开口:“他是我祖父,大夫说祖父染了风寒。”
“风寒?风寒怎么会是一副要死的模样?”领头官差问道。
乔昭垂着头,似乎很是害怕,连声音都带着哭音:“我,我不知道……我爹照顾我祖父,也跟着病倒了……”
“你爹?”
“我爹就在隔壁房间。”乔昭飞快看了邵明渊所在的屋子一眼。
晨光又是紧张又是想笑。
万万没想到啊,三姑娘对将军大人喊起爹来这么顺口。
领头官差走到邵明渊屋子门口,往内望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