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白府里,白少对他甚是和蔼,说尧白乃是世交。想当年父辈尚在时,相交甚笃。可是到了平辈这一代,却略有疏远。以往对自己照顾不周,甚是过意不去,这次皇上填补户部空缺,他特意将尧正堂的名字添了进去。尧正堂听了简直是喜从天降,当场差一点失了身份,要给白少跪下叩谢,被白少一把拉了起来,直言以后有事尽可寻他。
果然不久,朝堂颁布旨意,他从一小吏被超擢为户部侍郎,一跃从不入流的官员成为朝堂重臣。
尧正堂知道尧家的风向变了!尧暮野出走北方的事情,在京城宦海可是掀起了轩然大波,虽然后来被皇帝以封王的形式轻描淡写地压制了下来,但是尧家二郎失宠,以至于出走北域,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了。
这对于尧正堂来说简直是咸鱼翻身的契机,尧暮野好好的太尉不当,突然跑到漠北那等穷苦之地,京城中只留下尧夫人和她长子坐镇尧家。他立刻信心百倍,对付尧暮野也许要费些手脚,可是对付一个老婆子和一个快要成仙的散人,岂非手到擒来?
可是那尧夫人从二子出走北方那一天起,坚闭门不出,谢绝了所有访客。就连太后召见她入宫,也被尧夫人以身染重病为由而婉言谢绝了。
外界皆传,这尧家老夫人是要与大儿子一起升仙登顶了。
不过白水流顺利拉拢安抚了尧正堂,可是他要挠头的事情却尽是在宫内。
白妃早产,生下是位公主,不过生产完毕后,白妃身下一直不见干净,乃恶露征兆。皇帝甚是心痛,酌晋封白妃为圣德贵妃。
这白妃染病实属意外,白家人自然不敢怨得皇上,可是尧暮野捅破了这么大的天,圣上怎么可以轻描淡写地封王就此了结了呢?
所以当皇帝宣布尧暮野封王后,白水流在下朝时,便候在了御书房外。
当他得圣上召见,入了御书房后。便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皇上敲了敲龙案上摊开的地图道:“北域各部皆是尧暮野亲随,集结兵力不容小觑,而且尧暮野当年在北方开荒屯田,有许多兵卒因为分得了田地,再没有回到家乡,北地的人口增加了许多,加之北地平息了战乱,许多城镇与北地通商,骤见繁华景象。就算北地切断了与中土的联系,也可以自给自足……朕还是太过心慈,晚了一步……”
白水流当然知道皇上说“晚了一步”是何意思,原本以为尧暮野必定在京城作困兽斗,那么他们先前的布局,自然能将尧暮野死死扣在网中。
可是尚未力。便被尧暮野窥得了先机,而且毅然决然地出走漠北,这等魄力,叫白水流心恼的同时,也不得不心生继续佩服。
可是若定尧暮野叛国之罪,他并没有带走母族亲人,只是带着妻子妹妹前去“养病”。皇帝若打开杀戒,必定叫世家惊醒,撼动了魏朝的根本。而且此时逼迫已经手握北域重兵的尧暮野造反,必定是两败俱伤的结果……皇帝现在是被姓尧的反将一军,骑虎难下啊!
“尧卿左右是要在漠北懒定了,这名号给与不给,他都是北域的霸王,朕何不顺水推舟,稳住他再作打算……现在东海水寇祸患没有平定,北地暂时不能起乱。”
白水流心知皇上之言在理。
他与尧暮野,还有皇帝可谓年少相知。不过三人的关系,到底是他与皇帝亲近一些。尧暮野的锋芒太盛,从年少时便是如此,就算是结交出游时,事事也是以尧家二郎为主导。可惜三人中毕竟是有一条真龙,尧暮野如此,便是在少年天子的心中打了个结儿。
当然在他的心中也是留下了结儿。是以在某些方面,白水流是与皇上更为亲近些。不过现在,尧暮野这个昔日的领军人物显然渐行渐远,竟然抛却了一切,摆明罢玩,让他们苦心设计的一切尽付东流水,奔赴北地,一时间,心内的恼恨与怅惘竟然是交织在了一处,竟一种难以言明的酸涩愤恨!
可是眼下是时局,皇帝考量的甚有道理,想必那尧暮野也是料定了这一点,才敢如此出走。现在只能先稳住北方,待平定了海域水贼之患后,再腾手处置尧暮野的北患了!
白水流退出书房时,沉闷地呼了一口气,可是还没有走出几步,便看见有太监急冲冲地走来,白侯认出了他乃是白妃宫里的太监,当下缓了脚步。
那太监看到白侯,连忙施礼。
白侯问起他白妃的情形,那太监如实回答:“白妃娘娘身子渐沉,总是不好,这几日总是要找皇帝陪伴,这不,现在也是派小的去请皇帝来宫中抱抱小公主……”
白水流眉头紧皱。
一则是担忧白妃的病情,不知为何,并不是投胎生产的白妃,这次却这般凶险。
二则是觉得姐姐太不懂事!皇帝被朝政烦忧的时候,她却丝毫也不收敛,还是这般死缠着皇帝,难道她觉得那张现在病得蜡黄的脸能得荣宠不成?
她毕竟是生过儿子的,这一胎是男是女都不重要,如何让白妃生的二皇子成为王储才是要紧的……
想到这,白水流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步履匆匆出了皇宫。
相比较京城里的钩心算计,北地的生活一下变得悠哉而缓慢。
玉珠当初来到北地后,心内对京城的生意已经是不抱甚多期望了。
所幸的是,她当初在战乱时收的诸多店铺,如今价钱已经翻了足足几倍了。
新近有许多北地各部,还有波斯商人沿着陆路来到北地做生意。北地不比南方,天气寒冷的时候了,露天做生意根本就支不起摊子,是以随着深秋临近,店铺的价钱也是水涨船高。
玉珠盘算了一下,卖掉了几间店铺,手头的现银一下子丰腴了起来。
而且现在她的钱银不必在经过尧府的管账先生盘点走账,这些银子都是一分不少地落在了玉珠自己的妆匣子里。至于与银票都把妆匣子撑满了,玉珠还得另选了小箱子来装银票。
满满一箱,都是实打实的底气,这种感觉,倒真是有种说不出来的畅意。以至于玉珠的心情都好了很多,闲暇时也给了尧暮野几点真心的笑意。
不过这笑,叫尧暮野心里倒是越地没了底儿。他也知自己的新妇最近了几笔横财,就这么闷声不响地往自己的小匣子里锁。
妇人藏私,原不该是大丈夫过问的事情。哪家贵妇的妆匣子里不藏着些私银,待得茶宴应酬时,手头也盈余松泛些。
可是这妇人的妆匣子也太大了些吧?有次自己入房时,她正清点银票,一看自己近来,竟然闷声不响地便将盒子盖拢,一副不叫自己看的模样。
尧暮野觉得自己当初在京城里没立起来的规矩,到了北地更是立不起来了。再联想到婚前这女子一声不吭,便可潇洒出府的样子,尧暮野竟然觉得没由来的心慌。
可是现在又不能跟这妇人硬来,大声质问她藏私这么多是要干嘛?便是要怀柔曲折地套一套口风。
而这套口风的,非尧姝亭莫属!
当知悉了妹妹的隐情后,尧暮野是隔了三日才将这顽劣的妹妹叫到眼前的,一点点盘问她跟尉迟德贤是如何勾搭成奸的。
可惜他的这个妹妹就如玉珠所言,是个敢干不敢说的。多问两句就哭哭唧唧,只小声说了他跟尉迟小将军是两情相悦的,可是不知为何,她看妹妹说的时候似乎还有些心慌。
但是尧暮野也看出妹妹应该不是被尉迟德贤那厮强迫了的。既然撬不开她的嘴,从那闷棍小子的嘴里审问也是一样的,尧暮野干脆地跟尧姝亭说,现在在北地,仆役不如京中那般前呼后拥,她嫂嫂体弱,平日里她也要跟紧了嫂嫂,家嫂做了什么都要说与他听云云。
尧姝亭不知兄嫂相处的套路,可是自己眼前的一道大难关也算是安然度过了,当下松缓了一口气,痛快答应成了兄长密探。
再想到很快就可以见到尉迟小将军,心内竟是涌起了几许快活。只张罗着叫婢女买衣服缝制些秋衣,免得小将军来了,倒没有得体的衣衫相见。
最近嫂嫂手头活络,也给了她不少零花。相比于以前在尧府时受了母亲的严加管教不得自由,尧姝亭如今也觉得这北地穷乡的左右逢源的生活也别有一番妙处。
不过尧暮野虽然不用再日日早朝,每日却也忙得披星戴月,草出晚归,毕竟想要在北地扎根,许多的地方政要事宜也要事无巨细,逐个处理。
甚至当地佃农们争抢公田,越界引水的事情,都要他最后拍板敲掉细细的条规。这种军政向地方政务的转变,也是够尧暮野忙上一阵子的。
这日难得空闲了下来,他便决定带玉珠和妹妹散一散心,在附近风景甚美的清溪河畔野炊。
可惜原本闲适的心情,到了溪旁时,却骤然打破。
他倒是忘了,妻子那个比他强上百倍的王公子,也是北地之人。
看来,这段时日,前夫吃得他从宫里弄来的御药,将养得甚是不错,竟然拖着病体,也眼巴巴地来野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