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尉当初在城头中箭的消息甚是轰动。
就算是身在征关的玉珠也听闻了。犹记得当初听到那太尉中箭的消息时,玉珠只觉得心内一紧,便叫驻守在她院中的屏住兵卒前往打听。
直到后来听到那传兵卒回复说太尉并无性命之碍时,但是伤势慎重时,才微微放下了高悬的心,长出了口气。不过那兵卒又说这几日太尉饮了伤药,嘴里太苦无味,甚是想念六小姐的参鸡汤,若是练就得差不多了,还请抽空给熬将一锅送去。
如今战事基本结束,虽然还有追缴东阴余孽的后续,但是大军即将回拔,是以疗伤的太尉随着大军来到了征关之外的军营驻扎。送餐去倒是一时方便,只是玉珠想到大魏军规严格,不好亲自前往。
而如今兵卒带来了军牌,自然是进出方便了些。
玉珠带着珏儿去附近的人家亲自选买了一只肉肥的母鸡,叫老仆帮忙宰杀放血去毛后,又忙着和面切菜。
这次在珏儿的指点下,玉珠倒是没有将鸡汤熬糊,用深口的砂锅将热滚滚的鸡汤装好后,还用烫面煎了薄饼,用来卷着切细的酱牛肉伴着鸡汤吃,可是准备妥当后,又怕太尉伤口疼得太厉害,一时不耐口齿咀嚼,于是又准备了香米粥。
等上了马车入了军营时,只见到处都有兵将好奇地张望过来,等玉珠下了马车时,更是不时传来抽气和窃窃私语的声音。
到了军营时,恰逢里面正有人向太尉禀报军情,玉珠便想等一下便好,可是谁知守卫却恭谨地请她入内,说是太尉口谕,若是六小姐到了,径直请入军帐便好。
当她接过珏儿拎着着大食盒,还有用棉布包裹好的砂锅入了元帅军营时,只见那传闻中应该病恹恹倒在床上的主帅正神采奕奕地坐在帅椅上与一干下属商讨着北地驻兵事宜。
看玉珠被带了进来,太尉大人一挥手,表示部将们可以先各自散去了。
玉珠将那食盒与砂锅小心地放在了桌案上,深吸一口气福利道:“请太尉大人慢用,小女子先自退下了。”
尧暮野好笑地看着这小女子微微绷紧的脸蛋,以前总觉得女人使性子的时候,面目可憎,叫人不耐生烦,可是现在他突然觉得珠珠就算生起气来也是这般的好看。
当下拉着急于离开的小妇的手:“许久不曾与你相聚,怎的又不高兴?”
玉珠微微低头道:“玉珠不敢,只是太尉平白叫人来知会我说您伤势甚重,如今一看,太尉还算康健,是以心里安慰,若是无事,玉珠便要告辞了。”
太尉嘴角轻撇,扯开了自己的衣领,露出了里面包裹的巾布,可以清晰地看到里面有血迹隐隐透了出来。
玉珠见了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低头急切地说道:“受了这么重的伤,怎么还如此操劳着不休息?”
太尉的确是受伤不轻,当初为了取信那东阴大汗,更为了避免军营里潜伏了暗探子走漏消息,是以在城头上,尧暮野有故意迎了那箭头入肉足有半寸,那喷薄的鲜血可是不是作假能做出来的。
不过现在看来,这伤势严重还有一样好处,就是能让佳人为之心焦。
当下便接口道:“总是想赶着将手头的事物处理完毕,也好陪着你去玉石镇,选买了玉石,好一同回京……”
当初太尉大人受了玉珠启,通透地理解了所谓“顺势而为”的妙处,如今更是举一隅不以三隅反,学以致用到了讨好佳人的地方上。
果然玉珠听闻他是急着陪伴自己前往玉石镇,便来明净的脸上隐隐闪过一丝无措不安,当下只默默地打开适合,解了砂锅的棉布,叫大人快些用餐。
操劳了军情会议后,身体骤然感到虚弱的太尉大人,在玉珠的搀扶下半躺在军帐里附设的软塌上,然后便是素手持羹,一口鸡汤一口薄饼地安享这暖心的午餐,哪里有功夫去看那突然求见的白侯?
服侍完太尉午饭后,玉珠抱着太尉一团脏衣服从军帐里出来。
以前总觉得这尧暮野口舌娇嫩,起居无一不是精致以极,可是在精致考究的男儿入了军营不出一月,便都要被同化成了粗糙的汉子。
尧暮野身为主帅,自然是有随侍的仆役,可是都是男子,能精细到哪里去?那明明刚洗过的衣服,前襟还是有没有洗净的污油点子,加之方才喝鸡汤时又沾染了些,眼看着他视而不见地要往身上穿,继续准备召集将军们商讨方才未尽的事物,玉珠自然看不下去,便是一把抢过来,拿去一旁的溪边去洗。
珏儿默默提着木盆和一包皂角跟在她的身后,心里想的却是,六姑娘虽然温柔心细,可是从来都是与人相处有度,什么时候也没讲过她洗手作羹汤,还替男人洗衣的时候……
边关北地,如今终于染满的迟来的春意,大地一片新绿,溪旁摇曳着不知名的野花,溪流潺潺一路流向远方,汇入串流奔腾的大河之中。可是她看着六姑娘心内的春意来得既晚,又不大适合,那等风流的太尉大人,怎么看都不是可以托付芳心之辈。
位高权重者,往往情谊来得分外容易,可是待得太尉情淡时,她那玉做的玲珑心思的六姑娘如何能承受得住?岂不是要芳心寸断了?……
直到二人蹲在溪旁时,珏儿忍不住问道:“六姑娘,难道你喜欢上了那太尉大人?”
玉珠闻言一愣,细细的眉毛忍不住上挑,着实被珏儿神来一嘴问得有些愣。
她生平从来没有过喜欢谁的经历,只因为从六岁之后,她能拥有轻言喜欢的事物实在是少而又少。
而尧暮野从来便也不是她刻意奢求的爱人情郎。甚至他们的开始都是那么不甚愉快,充满了算计与利用而已,至于为何二人到了如今的地步,竟然是应了当初她应付尧太尉时说的那一苦“水到渠成”罢了。
竟是不知为何,任凭太尉一厢情愿的执拗与热情冲刷成现在这般的光景……
就在这时,远处的军营大门打开,几辆华贵的车马驶入,门口的领兵高声喝喊道:“北邵胭脂观阳公主到!”
珏儿闻言竟是忘了方才询问小姐之言,只兴奋地站起身来:“是那位和亲嫁到北邵的公主!”
那马车本来是要一路驶向王帐的,可是偏偏行驶到溪旁时,却停了下来。
那车帘微微撩动,露出一双妩媚而带着凌厉的眼儿,直直瞪向了微微转头的玉珠。
“尧太尉军规严苛,不是一向不准女子入军营吗?怎么现在平白多了两个妖魅动人的洗衣妇?”
另一辆马车也微微掀起了帘子,露出了广俊王一脸睡眼惺忪的倦容,不过在看到玉珠时倒是眼睛一亮道:“哪里是什么洗衣妇?”
说着便径自下了马车,可是兴奋地走了几步后,突然又想起了什么,尤其是他看清玉珠正在搓洗的元帅军服时,更是面露微苦之色,仅仅是举手问道:“刘小姐可安好?太尉怎么让你做如此粗手的活计?”
玉珠连忙起身施礼,将湿漉的手在裙摆上蹭了蹭,笑着道:“军营里无女眷,奴家前来探望太尉的伤势,顺便帮他洗一洗衣……”
话犹自没有说完,那马车里的贵妇已经在侍女的搀扶下下了马车,微微抬高了嗓门道:“你是何人?也配给太尉洗衣?”
没等玉珠说话,杨素已经受不得地转头道:“这位刘小姐,乃是太尉的未婚妻子,别说洗外衣,就是洗里衣,又与你何干!”
广俊王杨素乃是观阳公主的小叔,他向来不大喜欢这言语放肆的侄女,现在见她向玉珠小姐难,这言语间自然是带着长辈的毫不客气。
观阳公主原来不过是路过溪边时,见了玉珠无意抬头,那等绝美的容貌气质绝非寻常打杂的妇人。加之她向来甚是了解太尉的脾气秉性,他肯本不可能让所谓的红颜知己入了军帐,一时好奇询问而已。
谁知小皇叔竟然认得这女子,而她尽然是在给尧家二郎洗衣。这简直叫观阳公主蛰伏在心头的一团火如浇了热油一般燃烧了起来。
不过的疾步下了马车,如今骤然听闻皇叔说道这女子竟然是尧暮野未过门的妻子,新近丧夫的观阳公主不由得又惊又怒!
再次走近了几步,观阳公主立着一双媚眼,上下打量这个衣着朴素的女子。这是哪个世家的小姐,怎么以前在京城从来没有见过?
再说这女子是什么来路?又练就了何等媚功?竟然能叫一直不曾开口言及娶妻的太尉大人能够允诺了婚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