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真是稀罕的贵客了,礼部侍郎李大人连忙起身相迎,而其余的众人也纷纷笑着向太尉大人寒暄施礼。
尧暮野与众位同僚打了招呼后,看了看,单选了亭边的椅子坐下,一旁有侍女奉了香茶,他接过茶杯后只对众人道:“诸位随意,我自当静赏李大人新修的雅园。”
说完这一句后,便不再多言,只凭栏远眺,精品香茶,一副怡然自得的样子。
众位都熟知这位尧太尉不大合群的品性,若是兴致全无时,就是在皇宫大内面圣时,也言语不多,让皇帝架在龙椅上干巴巴地自言自语,尧家老二,向来是高深莫测得难以揣度讨好。
当下也不好打扰太尉的清静,于是大家识趣地不再叨扰太尉清静,依旧各自高谈阔论,待得乐坊的舞娘歌女入了东苑,摆琴拉弦开始弹奏名音美乐时,大家纷纷兴致勃勃地打着拍子跟着欣赏轻唱。
这等轻歌曼舞搭配着庭院美景,当真是叫人心情舒缓,美甚幸哉!
可是一向喜欢赏乐的温将军,此时的心思却全不在眼前貌美香艳的歌妓身上。他一边吃着酒,一边不时拿眼偷偷打量身后不远处的尧太尉。
就在昨日,他在与姐夫李大人饮酒时,曾听姐夫提及了六姑娘在门口惊马之事,李大人有些含糊地提点着自己,此等容易招惹风月的女子,私会便好,万不可召入府宅,以免生祸。
温将军听得心内咯噔一下,心内顿时有些不好的念头,他唯恐夜长梦多,原是打算趁王夫人也前来祝贺的机会,与她定下纳玉珠为妾之事,既然定了念头,自然不想节外生枝,于是格外留心太尉的动向,
此时尧太尉也端着酒杯,一点点的品琢美酒,那一双凤眼微微轻挑,专注地望着前方。
温疾才顺着他的目光一路望过去,自然是现他看的是那南苑万绿丛中的一点“红”。
这一看,温将军心内一惊。他原先虽然知道尧太尉与这女子曾经私下相见过,可是此事之后再无下文,那位尧少更没有表露过半点对这西北小妇迷恋之意。
是以他也放下心来。可是此时尧太尉眼神甚是阴沉地望着西苑倩影,这眼中隐含的意思,身为男人,都是有些心照不宣的。
温将军微微蹙眉,复又饮酒一杯,再回头看时,却是一愣,只见那凭栏处只放了残酒一杯,而那位尧少,却是不见了踪影。
此时南苑的女眷们也玩耍得正兴浓,一边品尝瓜果,一边玩着射覆。
所谓射覆,乃是在托盘上放置一物,用巾帕覆盖,再赋以诗句让人来猜其内是何物品。所言诗句,往往又会要求诗句短长,限定五言或者七言,很是考验女子的才情智慧,是以也就只有这些通读诗书的名门大家女子才能玩耍得来。
不过当有人提议这项玩耍时,尧姝亭现是笑着附议,进行了几轮后,看身旁的六小姐一直不言语,又后知后觉地想到了六小姐不知可曾玩耍过这射覆,她虽然雕工技艺精湛,但毕竟出身商户,若是一会编不出诗句岂不是出丑,于是便温言询问六小姐可否有兴致陪她去湖边散步。
玉珠玲珑心思,怎么猜不出这位尧家小姐的好意,当下领情感激一笑,可是因为这位温和小姐兄长的缘故,她也并不想与尧小姐接下太深的情谊,微笑后便道:“母亲和姐姐正在西苑等我,还请众位夫人小姐好自消遣,若无他事,我便先回西苑了。”
可正说话的当口,击鼓的落花正好到了她的手里。瑞国夫人笑道:“休想遁逃坏了规矩,且射覆一物,打了谜面再走。”
既然得了落花,玉珠也不好退却,此番她入京自有自己的一番心思,结交下来这些贵女对以后大有裨益,自然也不好拂逆了众人。
所以也不好再推却,她一边站起,一边思踱,施施然起身入了屏风的后面,过了片刻,手举着覆盖了巾帕的托盘出来,轻声说道:“深山本顽石,去垢暖生烟,愿得此物篦,白舒同心。”
她话音方落,瑞国夫人先自笑道:“谜面好猜,那物件更好猜,六小姐也太不用心了,可不正是你头上方才戴的玉梳吗?”
先前几位小姐,都是存心卖弄才情,谜面引经据典,晦涩难懂,是以猜到的人寥寥无几。
可是六姑娘这谜面一出,再看她颊边散下来的碎,在场众人几乎是同时猜出了她所言何物,一时间众位女子笑着一团,倒是有了几分戏耍的雀跃。
玉珠脸色微微一红,掀开了托盘的帕子,取了玉梳重新戴上,轻笑道:“生平便是个痴迷玉石之人,哪里有诸位小姐夫人的急智才学?倒是献丑了!”
先前众位女子见了玉珠的美貌,难免心生比较之心,可如今一看,人无完人,虽然此女甚美,但才学却是稍微欠缺了些,而且看上去也不是个机警有心计之人,倒是憨傻得可爱,顿时又生出了几许的好感出来。
玉珠与贵女们说笑了一阵,终于得以妥帖地脱身,复又由侍女引领,沿着开着繁花的小路折返回西苑。
瑞国夫人聘请的乃是当世的造园名匠,处处讲究园林的曲径通幽,。犹如迷境。
当玉珠前行了一会时,便又转入了一条小径,此处地势偏僻,左右皆有假山遮挡,玉珠绕着假山来到此处时,骤然转弯之际,突然遇到有人阻路,不禁心内一惊,抬头一看,却是太尉大人正长衫飘摇,立在路旁。
当下她收顿住了脚步,踌躇着自己是否给太尉让路,请他先走。可是太尉却一摆手,大有请六姑娘先行之意。
六姑娘不好退却,便福礼后现自前行,可是太尉大人却转了方向,拦下了跟随的侍女,命她们绕另一侧等候后,便与玉珠一并前行。
这等情景,真叫人有些尴尬,玉珠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走了几步后,尧暮野开口问道:“不知六姑娘的手好些了没有?”
因为参加宴席,玉珠卸下了竹板,只是缠缚了丝帕,戴了宽板的玉镯用以固定,听闻尧少开口,便低声道:“无甚大碍,请太尉莫要挂心……”
尧暮野微微偏头就能看见身旁这位女子的饱满的额头和弯翘的睫毛,因为走得略急,微微带喘,额边生汗,一如那日在密室内,她蹲伏在自己面前的情形……
尧少微微蹙眉,心内又是一阵莫名火起,声音骤然又冷了几分:“方才听闻温将军之言,似乎是有纳娶六小姐之意,不知可是过了婚帖,在下何日能喝上你们的喜酒?”
这等无妄之言便叫人难以作答了。玉珠不愿在这男女私事上与他太过言语纠缠,听他这般问起,便默然无声,也不回答,只一味疾行、
就在这时,尧太尉突然单手便将低头前行的女子一下子抱将起来。贴着她耳低低问道:“卿本佳人,却愿委身于一个莽夫,难道就是因为他愿给你个妾室的名分?”
玉珠被他抵在假山的圆石上,迫得动身不得,只能憋着声音道:“玉珠何时说过要嫁人?君并非奴家父母,这般逼问女儿家的婚事,可是要失礼于他人庭院?也不怕被众位宾客非议?”
尧暮野听了嘴角倒是勾起了一道弧线:“在下向来是不畏人言的,不知六小姐在意的是何人之言?这般惊惧,是怕让温将军误会了小姐吗?”
说完这话,竟然径自俯身下来,那一张薄唇再次狠狠地吮住了她饱满的樱唇。只这一吮,当真的琼浆玉露,甘美得叫人心醉,那娇软软的身子也不知是抹了什么异香,争先恐后地侵袭入太尉大人的鼻腔。
偷香贵在点到为止——虽然这一点香气,在这近一个月的时间里一直萦绕在他的鼻间,可是尧少还是抑制力甚强地松开了那缠绕的小舌,略带惋惜地伸手摸了摸她绯红的香腮道:“今日六小姐竟然没有戴利簪护身,当真是失策,只是小姐近日春意萌动,眼波生烟,甚是惹人怜惜,还要自当心些,莫要登徒子占了便宜才好。”
此招“贼喊捉贼”,若无八尺脸皮,是决计说不出口的!尧少向来是吃一堑长一智,偷香完毕也不耽搁,只松了手后,也不待佳人羞恼反应,便转身长袖飘摇,翩然而去。
只是他前行了一会,便看见温将军脸色铁青,惊疑不定地立在不远处的小山长亭处,也不知他居高临下,可是看到了方才的情形。
尧暮野神态自若地登上了台阶,与温将军寒暄着:“歌舞甚美,将军怎么不在东苑欣赏,却来此处?”
可是温将军却全没了儒将的从容,只惊疑不定看着尧少的嘴唇。
尧暮野优雅地举手揩拭了一下,原来是嘴唇上沾染了一抹淡淡的胭脂,当是含笑不语,只望着温兄不再言语,满一副君子坦荡荡的神情。
不一会的功夫,那六姑娘也急匆匆从假山处转来,那头明显是梳理了一番,虽然低着头,可是温将军依然眼尖地现,佳人的红唇微微少了一抹颜色,也不看人,便匆匆而去。
疾才兄向来是风月健将,窃玉的老手。这等借着宴会欢饮时,与交好的他人妇偷情之事,乃是极美甚乐,他也偶有为之时。
可是眼看着自己尚未品尝的嫩羹,就在自己的眼前生生地叫人啃了满嘴的鲜嫩,这等的委屈窝火,便是绿冠重帽突然而至,压得昂扬的男儿抬不起头来。
若换了旁人,温将军就只管钵大的拳头热腾腾地招呼了!非打得抢食吃的满地找牙不可!
可是他既非那六姑娘的丈夫,更无任何口头的婚约凭证,要痛饮一碗老醋,竟还他娘的找不到水瓢!更何况偷食的还是高高在上的太尉大人,便是一股闷气在胸,痛煞人矣!
不过尧太尉心情甚好,倒是替将军解了围,抱拳说道:“对了,方才事忙竟然是忘了同将军提及,皇帝听闻将军痛失爱妻,便有意赐婚,要将三公主许配给温将军,今日圣旨便能到府上,现自恭喜将军喜得良缘了!”
说完便又笑了笑,转身离去。
温将军只觉得胸口都要炸裂。做皇帝的驸马?大魏律法有约,迎娶公主当三年不得纳妾,以示夫妻恩爱,对皇帝的爱女敬爱有嘉!实际上,若不是因为公主不能生养的缘故,一般驸马都不会另行纳妾的。
若是皇帝真赐了这等姻缘,可不是要了温将军的风流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