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娘子在前,李鱼在后,作作、吉祥、深深、静静陪同,跟阅兵似的,从五福娃面前一一走过。
五个娃儿刚刚吃饱不久,有的抱着脑袋在呼呼大睡,有的却在瞪着眼睛咿呀自娱。小孩子刚出生本就小小的,这五胞胎尤其的小,虽说已经过了七八天,才稍洗脸长开一些,原来就像个肉团团。潘娘子等人生怕脚步重了,都会惊动他们似的,那叫一个
小心翼翼。
五个小宝宝,每人床边站着一个膀大腰圆的奶妈子,每个宝儿都有专门的奶妈子,这以第五家的财力来说,当然是轻而易举的事儿。
“哎呀呀,啧啧啧,这一个个的小人儿,哎呀……”
潘娘子细声细气地说,也说不出是欢喜还是惊吓。
李鱼小声道:“不用担心,他们现在是小些,但长得也快。每人都有专门的奶妈子,半年后你再看,跟普通人家的孩子就一个样儿了。”
潘娘子连连点头,眉开眼笑地道:“还用你说给娘听?娘懂,娘懂。”多胞胎在古代也不少见,不过以双胞三胞居多,四胞五胞的就可以传扬一时了,大明成化年间嘉善县人邹亮一胎生了六个儿子,还全部存活了下来,县志里都做为一个传
奇记载了下来。
只是这事儿落在别人身上是个传奇,落在自己家身上那就只剩下关切了。等到潘娘子依依不舍地离开婴儿房,转身就拉住李鱼的手,眼圈儿一红,哽咽地道:“咱们李家,开枝散叶,人丁兴旺,我也就对得起你那死去的爹了。我的儿啊,这都是
咱们李家的娃儿,你可无论如何得叫他们认祖归宗啊,可不能遗落在外头。”
李鱼道:“嗨!娘,这时候说这个干嘛,我……”
“不成!必须把咱们家的孩子接回李家来!”
潘娘子眼睛都红了:“要不你就是大不孝,这多招人疼的宝宝,那是咱李家的血脉,怎么能遗落在外边。”
李鱼道:“好好好,是是是,娘你放心吧。凌若也不是不通情理的人,这事儿我会办好的。”好不容易把爱孙心切的老娘给劝走了,作作、吉祥等人似乎被凌若一气儿连生五个的壮举给吓呆了,也没多说什么,便簇拥着潘娘子回了李家。李鱼此时就得留在第五府
,照顾凌若了。
虽说第五凌若财务雄厚,府上什么都不缺,什么事儿都有人照顾,但是感情上的慰籍,却是别人取代不了的。
走进第五凌若的卧房,凌若正在甜睡,脸颊上还带着一丝疲惫。
李鱼坐在榻边,撩了撩她额上的一绺丝,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第五凌若轻轻张开了眼睛,向他温柔地一笑。
她并未睡着,只是在闭目养神。
重金请了药王孙思邈登门,亲自给她切的脉,又开的各种补药,甚而还买一送一,给留下了两个方子,专门给婴儿泡浴的。本来只是一个方子的,强壮筋骨的药方,照此方抓药,时不时给小孩子泡个澡儿,就能强身健体,根骨不比寻常。也是孙老师年纪大了,嘴碎了些,笑呵呵地跟李鱼卖弄:“爵爷,老夫这还有个方子,却是专给女娃儿用的。若是从小用其泡浴,一身肌肤可以莹白如雪,晶莹剔透。哪怕烈日曝晒,顶多晒掉一层皮去,新的肌肤涨出来,依然
是如同一团沃雪,哈哈哈,可惜爵爷家是五位小郎君……”
“还请孙老惠赐!”
“诶,这得从小使用,尊夫人是用不上了。”
“呵呵呵,李某总还会有女儿的嘛,老先生,你可不能太小气呀。”
李鱼说着,又捧起一匣子金锭,往孙思邈手上一放。
老先生捧不住了,赶紧把金子往几案上一放,气喘吁吁:“拿纸笔来!”
于是,李鱼就有了两张方子,只是那个专给女娃儿泡浴的方子,一时却还用不上。
不过,李鱼才不担心,家中尚有“闲”妻,总能派上用场的。第五凌若本就注重保养,如今又有孙神医亲自开的保养药方每日滋补身体,其实元气恢复的很快。之所以常常觉得疲乏,一方面是因为一气儿生了五个娃儿,那可都是她
的血肉,消耗不可谓不大。另一方面也是,每天总要有个时间段,是亲自陪着五个儿子玩耍的。
一个,就足以叫大人筋疲力尽了,何况是五个?那真是状况不断,虽说有奶妈子、丫环、婆子陪同照顾,那也有按下葫芦起来瓢,顾此失彼,头晕目眩之感。
“婆婆她们回去了?”
“嗯!看你正睡着,没敢吵你。”
李鱼握着她的手,犹豫了一下,没有说下去。
第五凌若含笑瞟了他一笑,道:“想说什么?”
李鱼摇摇头:“没……”
第五凌若道:“婆婆稀罕孩子,想叫他们归了李家吧?”
李鱼惊讶:“你听到了?不会吧,隔壁房隔音这么差么?”
第五凌若白了他一眼,道:“这还用听,想也想得到。”李鱼点头,道:“你以前,只是一个人惯了,不适应。其实这些日子,本就熟了,你看我娘和吉祥作作她们,都是好相处的,也没个矫情的人,大家以后便是一家人也没什
么。
当然,你喜欢独居,咱还是单独筑城,没关系的。孩子么,两个姓第五,行吗?”
第五凌若抿嘴儿一笑:“姓什么 ,不都是我的儿子。我之前只是和你玩笑罢了,你以为,我在乎第五这个姓氏的传承?”李鱼想起第五凌若爹娘当年是如何对待她,想到这许多年来,第五凌若与本家决然地断了任何来往,不禁心中一软,轻轻在她唇上吻了一记,柔声道:“如今你有我,有孩
子,有咱们自己的家,不要再想那些不愉快的事了。”
“嗯!”
第五凌若把他的手贴在自己颊上,幽幽地道:“曾经,我以为已一无所有。所以,我比任何人,都更珍惜现在的拥有。”李鱼怜惜地紧了紧她的手,有些难以启齿地道:“昨天官府送来消息,吐蕃来犯之敌已被岐州刺史、河州刺史联手岷州将士打败,退出了岷州境界,基县已无来犯之敌,所
以我不日就得奉诏西行,可你现在……”李鱼顿了一顿,道:“现在我是绝不放心叫你舟车劳顿的,怎么也得等孩子们半岁之后,才敢叫你们远行。而且这时的基县,必然是百废待兴,我想先行一步,把那里都安
顿好,再接你们过去,可好?”
李鱼的打算本不错,只是这时突然要远行,在他而言,总觉得心中有愧。第五凌若道:“嗯,基县战事不会持久,这我早有预料。我自然不便与你同行,但那里以后既然是咱们李家的基业所在,自然也当全力以赴。我如今已渐从西市抽身,有些
随我多年的亲信,留予他人也不会得到重用,自然是要跟我走的,我可以安排他们先往陇西,这些人便随你同行吧。”
李鱼道:“好!这些人,我会照料。”
第五凌若道:“此去基县 ,恐怕头等大事,就是要大兴土木了。杨大梁想必是要跟你走的了?”
“嗯!”
“可是,建造上,具体施行之人,可有了着落?”
“我想到了基县,再就地招募,你看如何?”“就地招募自然使得。战乱之后,流民必多,如此也可安抚流民,免生祸乱。筑城之后,择其优秀者,那就是你的兵。不过,总得有些懂建造的人收拢指挥这些人,杨大梁
素来腼腆,可做不来这些事,而这些可不宜交予一个完全陌生的外人。”
“嗯……”李鱼听了也不禁皱起眉头。
第五凌若道:“便叫包继业去帮你好了。他和你早就熟捻了的,做事也靠谱。”
李鱼讶然道:“他?他竟然……是你的人?”
第五凌若白他一眼,道:“我收买你身边的人做什么?又防不了你拈花惹草。”
呃……有么?我只是自带招花体质,实实在在地没有主动撩过姑娘……吉祥除外。
第五凌若道:“我只是看你没有动作,替你出面招揽而已。”
李鱼惊道:“他肯去?那里山高路远的……”
第五凌若道:“商人逐利!这利若是大过在长安一倍,商人何处不可为家?他不但求之不得,还再三恳求我,不要把这个消息再告诉其他人,免得又是狼多肉少。”
李鱼欣喜道:“原来如此,是我想的差了。”
李鱼总是按后世的思维来思考问题,有时候是超越时代的优点,有时候便不免是不合时宜了。
陇西之地素来不太平,山西那位常舒欣常大爷还不是乐此不疲地往陇西跑?利益所在罢了。当然,包继业之所以一口答应,也与大唐国力正蒸蒸日上有关。别看这次吐蕃侵犯了岷州部分地区,但已属小打小闹了。此时的大唐,突厥和吐谷浑基本已经被打残,半
死不活,残喘度日。而吐蕃还是个成长中的愣头青,虽然喜欢撩闲,却总被大唐摁在地上一通胖揍,在太宗、高宗乃至玄宗前期,大唐帝国在西域一直是处于独孤求败状态的。所以唐人也有
信心开拓边陲。
李鱼看着第五凌若,钦佩道:“人常说一孕傻三年,我看你一直精明的很呐。”
第五凌若撇撇嘴,道:“想让我变傻,好被你当傻子哄啊?美得你!”
她乜了李鱼一眼,忽然道:“‘乾隆堂’的杨姑娘,已经出兑了店铺,远赴岭南了。”
李鱼心中一跳,有些心虚地强笑:“关我什么事?”第五凌若的目光在他脸上盈盈流转良久,忽地嫣然一笑:“世间很多事,都讲缘份的。你我有缘,时空强行拉回十年前,都能让我们去相识。老天爷不给你这份缘份,你就
不要多想了。”李鱼犹自嘴硬,道:“当然没有。”只是心中不免生起一抹惆怅,若是两人当真没有生过什么关系,那也就罢了。但是在杨千叶的记忆中虽然不曾有的记忆,于他而言,
却是他实实在在的经历啊。
男人都是有占有欲的,那是他的女人,已经是他的女人……
李鱼的心中空落落的,忽然好似缺失了一角。杨千叶、墨白焰、冯二止带着心腹人马一共约四十多人,快马出了长安南城,又疾行十余地,在一片山脚下,原驻灞上的手下已经变卖了所有财产,齐齐整整等候在那里
,人人都换穿了陇右远行的装束,携带之物足足六辆大车。
两下里汇聚起来继续南行,直抵终南脚下,由天下各地汇聚于此的青壮人马足足八百多人,护着百余辆大车,扮成出陇的商队,人人刀在手,弓在腰,肃然等候。
杨千叶等人换了行装,大队人马便转了向,原本作势向东南而向的,这时却折向了西方,墨大总管已经派了先行人马前往基县打前站,这大队人马随后也要去了。
基县,基业的基。墨总管觉得这是一个好兆头,从前种种不顺利,从此云开见月明,他们,要在天高皇帝远的陇右,开始他们的新生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