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做过分析的草稿纸放到碎纸机里,确定没有残留后,墨上筠才关了书房的灯,回到侧卧去休息。
事实上,她并没怎么休息,满脑子复杂的线索,让她有点失眠。
第二天。
身为半个残废,墨上筠也没有偷懒,五点半准时起床,收拾了下侧卧,然后换上昨天洗好晾干的短袖长裤,出了一趟门。
阎天邢似乎不想见她,难得地见到他七点还没出卧室。
墨上筠将早餐放到餐桌上,当做是在这里住一晚之后的谢礼,然后接了小叔的电话后,便直接下了楼。
直至上了车,她才跟阎天邢了个离开的信息。
但,阎天邢并没有回应。
“怎么每次见你,你都带了一身的伤啊?”
驾驶位置上,一个年轻而英俊的男人打量了下后座上的墨上筠,有些好笑地问道。
墨临竹,32岁,比大哥墨沧小了有近20岁,在墨家算老来得子。
现在从商,独自创业,年轻有为,只是至今单身。
仔细算算,墨上筠上次见他,正是三年前的七月,她受伤住院,墨临竹负责安排她的各种事。
墨上筠有些囧,辩解道:“这次不算‘一身’。”
“非得断个手才能算‘一身’?”动着车,墨临竹打趣道。
“……”
墨上筠这话还真接不下去。
“你朋友住这儿?”
说话间,墨临竹已经将车子开出水云间。
“嗯。”
“男的女的?”墨临竹继续问,“怎么没来送你,就让你这么个瘸子下楼了?”
“……”
总不能说是自己作的,墨上筠再次保持了沉默。
了解墨上筠从不吃亏的性子,眼下见她没说话兴致,跟三年前那模样相差不远,墨临竹不由得笑道:“这次死人了吗?”
墨上筠恍然抬头,愣了片刻后,才摇头道:“没有。”
“没有你哭丧个脸做什么?”
想了想,墨上筠干脆叹了口气,“我失恋了。”
这万万没有想到的回复,却着实将身经百战的墨临竹给吓到了,当即猛地踩下了刹车。
墨上筠斜坐在后座,一条伤腿放到另外两个座位上,甚至都没有扣安全带,这突如其来的刹车,差点儿没有让她直接摔了下去,好在身手还算敏捷,抓住驾驶座的靠背,好歹算是稳了下来。
刚想抱怨,就见墨临竹跟见了鬼似的回过头,“你说什么?”
“我失恋了啊。”
墨上筠挑眉,重复得极其爽快。
她将帽檐往上抬了抬,露出故作悲伤的神情。
这半真半假的模样,让墨临竹还真有些难以确定,于是他也故作安慰地看着墨上筠,“没事,叔中午请你吃大餐。”
“你不上班吗?”墨上筠问。
“老板说,公司放假。”
“……”
墨上筠默默地瞅了眼身为老板的墨临竹。
身为老板,这么吊儿郎当的……
自幼被说性子随这位小叔的墨上筠,此时此刻,却对如此吊儿郎当的墨临竹表示无语。
稳稳地坐回去,墨临竹继续开车,同时道:“你妈昨晚给我打电话,说是陪你玩几天,等你爸回来。”
“……不好吧?”
墨上筠有点抗拒的意思。
“是怕麻烦你叔呢,还是怕不能安心养伤,亦或是怕我这个老年人入不了你的眼?”墨临竹调侃道。
墨上筠摸了摸鼻子。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她还真不好意思再找别的理由。
*
墨上筠在京城待了四天。
墨临竹也就陪她玩了两天,但无论做什么都极其贴心,最起码在她听歌的时候只会找别的事转移她的注意力,不会跟她生气。
不过,墨上筠玩得也是挺心不在焉的。
第三天下午,墨沧回来后难得抽出了点时间,跟墨上筠打电话说在家见面。
于是,墨临竹在天黑之前将她送回了家。
“你爸在书房。”送她到家门口,墨临竹倒是没有进门的意思,抬手拍了下她的脑袋,“你妈叮嘱了,不能吵架,不然还得她回来收拾烂摊子。”
“哦。”
墨上筠压了压帽檐,
墨临竹笑着看她那顶黑色棒球帽,“把帽子摘了。”
“……”
想了下,墨上筠抬手抓住帽檐,把帽子给摘了下来。
墨临竹朝她递了个眼神,意思是“祝你好运”,然后就告别离开。
他的车就停在门口,走几步就到,一眨眼功夫就上了车。
墨上筠转过身,用密码开了门,然后走了进去。
这是一栋小型别墅,三楼,书房在二楼。
轻车熟路地上了二楼,墨上筠找到书房的门。
门没有关紧,有一条小缝,墨上筠刚想抬手去敲门,就听到门内传来脚步声,她敲门的动作顿了顿,很快门就被里面的人拉开。
不是墨沧,而是一个穿着军装常服,肩上扛着两杠二星的年轻人,三十出头的样子,对方讶然地看了她一眼,然后朝她点了下头。
墨上筠微微颔。
年轻人走出书房,离开之前,还讶然地看了墨上筠几眼。
墨上筠倒是没有在意,直接推门而入。
门一开,入眼的就是站在书架旁的一抹笔直身影,穿着陆军常服,肩上的金星有些显眼,分明五十出头,常年坐办公室,却依旧没有正常中年人的福迹象,端端正正,一丝不苟,丝毫不曾影响军人的形象。不过个侧影,乍眼一看,如同三十左右的年轻人。
可——
让墨上筠在意的是,墨沧肩上的那被橄榄枝包裹的两颗星。
“恭喜。”
墨上筠视线在他的肩章上定住。
将文件夹放好,早知她已回来的墨沧回过身,冷不丁听到这两个人,注意到墨上筠的视线后,他才意识到她指的是什么。
很快的,墨上筠适当移开视线,看着跟墨上霜几分相似的俊朗脸庞上。
一对妖孽夫妇,年过五十,依旧是三十岁的样貌,岁月总是对他们手下留情。
“找我什么事?”墨沧打量了她两眼,便转身走向书桌。
“黑鹰。”
没有动弹,墨上筠紧紧盯着他的身影,一字一顿地吐出两个字。
闻声,墨沧的脚步倏地一顿。
偏过身,墨沧凝眉看她,语气倏地冷下来,“除此之外,说点别的事。”
“黑鹰的人来找我了。”墨上筠继续道,“我没插手,是他们找上门来的。”
瞧了眼墨上筠受伤的脚,墨沧冷声问:“他们找你做什么?”
“我也想知道。”墨上筠耸肩。
‘那个人’的事,因她并不知身份,所以也没有跟墨沧说过。而,那个时候她长时间住院,墨沧也没有找什么人来问过她,只是最简单的调查。
到现在,墨沧都不一定知道。
拧眉思索了下,墨沧盯着她看了几眼,尔后继续走向书桌,“过来。”
墨上筠微微一顿,尔后杵着拐杖走了过去。
墨沧走至书桌旁,却没有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来,而是拉开了右侧的一个抽屉,将一个档案袋拿了出来。
——并非正规的档案袋,反正没有贴条,而是很普通的档案袋,随便可以拆开的那种。
墨沧从中拿出两张照片,放在了一旁的桌上。
此时才走近的墨上筠,低头扫了一眼那两张照片,当即皱起了眉头——
两张照片,分别是一男一女。
男的,分明是那个男人,一件黑色的风衣外套,衣领竖起,神秘莫测。
女的,她并不认识,年轻而漂亮,身材玲珑有致,黑色的皮衣皮裤,气质冷酷。
“这是资料。”
墨沧又抽出两张纸,放在了旁边,任由墨上筠自己去看。
墨上筠紧紧锁眉,视线盯住了那两张纸,最后干脆将其拿了起来。
黑鹰,Black—hak,在佣兵界被称之为B。H。,五年前新建立的佣兵团,参与过国际上几场比较大的活动,因此渐渐出名。
两个领,一男一女,男的代号为H,女的代号为B。
半年前开始,领H在东国安城内活动,至今目的不明。
第二张,是有关于三年前黑鹰在小岭“人质劫持事件”的详细汇报,也是墨上筠所熟悉的。
因偷运被现,劫持了一辆大巴上的人,在劫持的途中,被几个退伍的特种兵于后方突围,之后进行谈判——最后结果是,人质救出来了,但几名退伍特种兵葬身于事先预谋好的一场爆炸中。
在看到第一张纸的时候,墨上筠就能明白,三年前的爆炸里,她为什么会见到那个人的身影。
可,出奇的——
她很平静。
三年了,做过最坏的打算,也不过如此。
可以说,她事先就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准备,去等待这样一个消息。
就算是昨晚在阎天邢家的客厅里,她拿着草稿纸算来算去,得到的,也就是这样一个答案。
墨上筠平静地将纸张放下了。
甚至连她自己都惊讶于此刻的平静,平静到内心没有任何波动。
“接下来,说说你的事。”
墨沧拉出一张椅子,坐下,镇静地朝墨上筠道。
墨上筠看了他一眼,然后在他的示意下,同样坐了下来,跟墨沧面对面坐着。
她的那个故事,能说的人,只有墨沧。
最起码,现在——
只有墨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