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人!”刘启蒙冷冷地吐出两个字,黑着脸上车走了。
他走没叫我一起走,把我扔在原地。我顿时明白他的用意,他是留下我来收拾残局。
“放人吧!”我有气无力地说,准备往厂里面走。
我要弄明白,搞出这么大风波,究竟谁是背后黑手。水泥制品厂改制过去了那么长的时间,为什么在这么个节骨眼上暴露出问题?难道仅仅是上访没结果?
我人还没走,耳朵里又听到争吵声。
循声望去,却是刚才被铐住的几个人,现在居然不愿意警察给他松铐子。
公安局长铁青着脸过来,恶狠狠地骂道:“我草,老子这辈子还没看到不要自由的人。”
我知道他骂什么,这手铐拷上去容易,现在想要摘下来,却难了。被铐的几个人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样,高声大气地嚷:“我们犯了什么法?想铐就铐,想放就放啊。没有个说法,我们就戴着手铐上北京讨说法。”
公安局长低声下气地问这么办,我白他一眼道:“自己想办法。”
他哭丧着脸说:“要是有办法,我还敢麻烦你?”
“刚才你叫人驱散人群的勇气那里去了?”我反问着他,冷冷地笑。
公安局长大声叫屈道:“主任说你们受围攻,我能看着不管?再说,刚才那阵势,不是造反是什么?”他越说越愤愤不平:“这些刁民,就不能手软。你看看啊,书记一句话,他们就好比拿到圣旨一样。依老子想法,既然不愿意配合,干脆关他几天再说。”
“你是唯恐天下不乱!”我笑道:“闯了祸,你拍拍屁股跑了,谁来擦屁股?还不是我。”
局长笑嘻嘻地说:“谁叫你是领导。”
眼看着被铐住的这帮子人得理不饶人,我只好走上前去,挨个打招呼,说了一通义正词严的话。大抵是公安在执行任务,不冤枉一个好人,不放走一个坏人。现在给大家解开手铐,不是说大家就没事了!等到事情调查清楚落实后,该谁负责,谁还跑不掉的。
我的话有震慑作用,当即有人伸过来双手,可怜巴巴要求打开手铐。
我没吓他们!水泥制品厂的事件就是一起群体性事件。像这样的事,背后绝对有组织者。即便不是组织者,只要跟组织有半点关系,别说铐他一下,就是判他个三五几年,也不是什么难事。
果然,我的话音一落,大家都齐声要求解开手铐。谁愿意与此事粘上半点关系,谁就是傻瓜。
我示意警察动手,被解开手铐的人,像是脱离了牢笼的鸟一样,不要命的跑走了。
死了人的家属也是被铐住的人,他解开后迟迟艾艾不肯走。我问他:“还有事?”
他憋红了一张脸道:“领导,你刚才说的丧葬费,我去哪里领?”
“跟我来。”我说,叫上公安局长和两个警察,径直往水泥制品厂办公楼走。
原本我是想从县财政先拿出五万块钱,现在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倒让我省了事。
秃顶的老板看到我们进来,忙叫小秘书倒茶。
我半点不客气地说:“先不忙倒茶,你叫人拿出五万块钱来。”
秃顶老板一愣,迟疑地问:“不是说县里先付么?”
“你们闹事,叫县里买单?”
“不是这个意思。”
“你是什么意思?”我咄咄逼人地盯着他看,看得他心里毛,眼光不敢接触我的目光。
“还不快去!”秃顶老板对自己的小秘书喝道:“等上菜呀。”
秃顶老板的小秘书长得倒是俊俏,看她的身材与长相,是个挺风流的人儿。
她被秃顶老板一喝,顿时慌了手脚一般,出门走了几步又折回来,低声说:“老板,厂里停工,财务都不在家。”
秃顶老板牛眼一瞪道:“我不管,限你五分钟,给老子拿钱来。找不到钱,你也不要来见我了。”
小秘书鼻子一哼,一副为难的样子,显得楚楚可怜。
死者家属看大家都僵住了,鼻子也一哼,哭出声来。
秃顶老板耐不住哭声,烦躁得在屋子里转着圈圈。转了两圈后,陪着笑脸说:“领导,你看这么办可好,等财务来了,我叫人送过去。”
“不行!”我斩钉截铁地说。现在当务之急是将人打走。公安局防暴警察的一顿乱打,并不能平息事件。或许这个时候,他们在酝酿更大的动作。倘若我先搞定了他,他们就缺少了一个由头,再想兴风作浪,也无济于事。
“领导,我现在也没办法啊。”
“你没办法我有办法。”我冷冷地说:“死了人,就是天大的事。这样吧,你拿不出钱,就跟公安的人回去配合调查。什么时候搞清楚了你再回来。”
秃顶老板吓了一跳,双手乱摇道:“这不关我的事≈ap;#160;啊。”
“哪你说,关谁的事?人是不是死在你这里?是不是因为纠纷死的?”我逼问他,眼光递给公安局长。
公安局长是个会来事的主,当即对两个警察喝道:“铐上带走。”
两个警察摩拳擦掌要上去,小秘书扑了过来,拦在中间喊道:“凭什么抓人啊。”
公安局长冷笑道:“站一边去!是不是你也想跟着一起去?”
小秘书花容失色,看看秃顶老板,又看看我,双腿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是不是给钱就不抓了?”她小心的问,眼睛去看秃顶老板。
“不是要你的钱,是要你们拿一个态度。”我说,在椅子上坐下来。
“我去拿,我去拿。”小秘书忙不迭地说,转身进了办公室里间。
秃顶老板嘴巴张了一下,终究没出声。
过一会,小秘书出来,手里捧着几扎钱,迟迟艾艾的不知要给谁。我瞟了一眼秃顶老板,现他脸上的肌肉不自觉地抽了抽。
他在肉痛!
“你打一张收条。”我指示着死者家属。
死者家属赶紧要来纸笔,伏在桌子上写好递给我。
我没接,让他把收条交给小秘书。
等到他们一个收了收条,一个拿了钱,我说:“你们做好开工,你回去先把家里的事处理好。没有县里的意见,谁闹事,谁负责。都明白了?”
秃顶老板转忧为喜,忙着答应道:“我听领导的安排。”
死者家属犹豫一下说:“就这样了?”
“你还想哪样?”公安局长不失时机的一声断喝。
“我没想哪样啊。”死者家属怀里抱着几扎钱,低声问:“我可以走了不?”
“走吧走吧。”我挥挥手道:“千万不要再掺合搞什么事了啊!否则,谁也帮不了你。”
死者家属千恩万谢地走了。
等到他一走,我笑着对秃顶老板说:“吓着了吧?”
秃顶老板摸一把额头上的细汗,苦笑着说:“我知道领导你在帮我。”
“我不是要帮你,我是在帮任何需要帮助的人。不管怎么样,大家都是春山县人,有什么事不能坐下来谈呢。”
秃顶老板顿时激动起来,苦着一张脸说:“不是我不愿意谈,问题是我怎么去谈?说是改制成股份公司,人家一等改制完成,拿了钱退股了。剩下我一个人,就是泡屎,也要吃下去啊。”
我莫名其妙地问:“谁拿了钱?”
“还有谁?邓镇长啊。”
他的话一出口,马上感觉出口太快,赶紧拿手去堵自己的嘴巴。
我忍住笑,问道:“邓镇长与改制有什么关系?”
秃顶老板眼看着自己已经走漏了嘴,干脆来了个竹筒倒豆子,赤溜溜的说了出来。
水泥制品厂改制是在邓涵宇的任上完成的,也是有邓涵宇一手促成的。当初把水泥制品厂资产打包成一千万,要求秃顶老板入股。
秃顶老板拿出一千万来,钱进了财政,现股份书上邓涵宇占了百分之三的股份。秃顶老板不明所以,就去问邓涵宇,邓涵宇当即告诉他,这百分之三的股份,属于他的人力资源股。没有他邓涵宇的人力资源股,秃顶老板就是再拿出一千万来,也改制不了水泥制品厂。
秃顶老板是个聪明人,他深知按照水泥制品厂的资产,确实不止一千万。现在一千万拿到手,摆明了人家要吃红利。
再说,厂在地方,有个地方官员入股,会少很多麻烦。这对混迹在生意场上的秃顶老板来说,这笔账他算得十分的清楚。
秃顶老板对邓涵宇深信不疑,改制成功后,他偷偷叫人将所有资产评估了一下,结果评估的价格让他吃了一惊。
按照评估公司给出的报告,水泥制品厂的资产总值应该在三千万左右。这就是说,他花一千万的钱,买了三千万的东西。这凭空得来的两千万,像一枚炸弹一样让他几乎睡不着。
秃顶老板精明,他合同一签,当即解雇了所有原职工。合同里已经注明,职工出路新厂不需要管,而且不用多支出一分钱。因为合同里已经说明,职工的下岗问题由镇里负责。
正当他以为解决了后顾之忧,邓涵宇找上门来,要求退股。
邓涵宇的退股理由很充分,自己是个国家公务员,不能办私人企业。关键是他已经调到市里去了,对工厂的事业管不了。
秃顶老板不愿意退,拖着不肯谈。邓涵宇就急了,找了个机会,从厂里借了一百万,至今没还一分钱。
前段时间秃顶老板资金出现困难,就催着邓涵宇还款,而且按照股份合同要求,邓涵宇还要拿出来一笔资金作为流动资金。
邓涵宇口头答应尽快还款,等来等去,就等到了下岗职工来厂里闹事,而且还闹出了人命案了。
听完秃顶老板的这番话,我半信半疑地问:“都是真的?”
“我乱说一句,出门撞车死。”秃顶老板信誓旦旦誓。
我心里亮堂起来了。原来这一切,都是邓涵宇导演出来的一出戏。
邓涵宇狗日的还真够狗胆包天,贱卖国有资产,是犯罪!
我恶狠狠地想,邓涵宇,你这是自掘坟墓啊!
“组织会调查。”我说,看一眼他的小秘书。小秘书已经恢复了神色,居然花容月貌。
小秘书似乎感觉到了我在打量她,她脸上涌上来一层红晕,娇滴滴地说:“感谢领导。”
我摇摇手道:“不客气。”
秃顶老板会心地一笑,吩咐小秘书再去倒茶。
我推辞要走,秃顶老板为难地说:“领导,这么一闹,我这里好多事要处理。这样吧,我让小纯儿送你。”
小秘书叫小纯儿,这名字好听。
“我坐他们的车走。”我指着公安局长说。
“局长忙,还是我来送你吧。”小纯儿从桌子上拿起钥匙,拉开门要走。
我还在迟疑,秃顶老板在我耳边低声说:“领导,给她一个机会吧。”
我奇怪地看着他问:“什么机会?”
“在你的地盘上,总得让我们这些小百姓知道你家门朝南朝北啊。”
“有事来办公室就行,跟家没关系。”我拒绝道。
“我懂,我懂。”秃顶老板媚笑着,帮我打开门,弓着腰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