苟清栎能够明白曲家人的态度,因为他家在落败之前也是士林之家,对太监的态度跟其他人一样。他原来也是很讨厌太监的,但在经历了家族破败,自己沦为贱籍罪奴进入教坊司,与一些底层太监们接触过后,他稍微改变了态度。他现太监们并非都是坏的,大多都是可怜人,他们只是被迫成为太监的,如果有选择,他们也不会选择成为太监。
后来,经过东宫事变,自己被席乐安和曲景福两个太监出身的人救了以后,他就彻底改变了对太监的态度。再后来跟着两人一路,他完全将两人当成正常人一样看待了,并因为两人的本领而尊敬他们亲近他们,将两人当成了亲人。如今,在看待太监的问题上,他变得客官。
当然明白是明白,但他跟曲景福的关系更加亲近,对于曲家人的态度,他还是非常生气的。
席乐娴同样生气,她的见识不多,不明白曲家人的态度。在她看来,亲生的兄弟姐妹和儿女是最亲近的存在,怎么能够因为自家人变成太监就不再要对方了呢?像她,不管自己的哥哥变成什么样子,哪怕变成坏人,她也不会抛弃哥哥,会站在哥哥身边。
两个人生气之余对曲景福都非常怜惜,吃过饭后就进入房间陪在曲景福身边。等到曲景福休息,就立刻给其端上美味的早餐,跟他说话,缓解曲景福的情绪,一点点地化解曲景福的悲伤。
席乐安再次来到曲家村,用银钱开道,向曲家村的人打听曲景福家中的事情。
银钱是个好东西,没有人不喜欢,席乐安看了一圈,选了一个看着就喜欢八卦嘴碎的中年妇人,走上前搭话,给了中年妇女几十个铜板,中年妇女立刻打开话匣子、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地将曲景福家中的事情扒拉给席乐安。
“曲三家人做事可真不地道,他们家大小子为了一家人能够吃口饱饭,自己将自己给卖了,他们竟然听信那些读书人的话,认为自家大小子不是个好东西,竟然不要自家大小子了……”
中年妇女唾沫星子飞溅,滔滔不绝地道:“曲三家以前可穷了,家里有上顿没下顿的。主要还是曲三,自诩自己为读书人,什么事情都干不好,家里的农活全靠自己的媳妇。他们家原本在村子里面还算富裕的,但读书花钱啊,而曲三自己又没有能力,考了几十年,一个功名也没有考上,家里面的田地为了供他读书都卖光了,一家人过得辛苦无比。他自己又没有能力赚钱,老婆孩子只能跟着他一起挨饿……”
“那次天灾后,曲三一家更是穷得一点儿粮食都没有了,一家人三四顿都没有吃东西了。正好有宫里的人来购买小子进宫做太监,他们家的大小子是个好孩子,为了一家人不被饿死,为了弟弟妹妹们能够吃上一顿好的,就自己卖了自己,给家人换来了银钱……”
“有了大小子的卖身钱,这一家子是缓过来了,又买了两块田地,足够一家人的嚼用了。正好又赶上了科考,朝廷因为咱们这边遭灾,因此那一届的科考放宽了门槛,这曲三又踩上了狗屎,竟然过了科考,有了秀才功名……”
“有了功名以后,这家子的生活便开始蒸蒸日上了。秀才名下的田地可以有一定数额的免税,他们家田里的收成不用交税,收入了就多几乎一倍,再加上曲三在城里书塾找到了一个教书的活计,每个月的报酬不匪,这家人的日子那是越过越好……”
“要我说,他们能过上这么好的日子全靠他们家大小子的牺牲,应该念着他们家大小子的好才是,结果呢……”
中年妇女朝地上啐了一口:“真是丧了良心了,那曲三竟然跑去找族长,要将她家大儿子的名字从族谱上过去,不认景福是他家大儿子。”
席乐安疑惑地问:“以前曲三没有这个想法吧?这想法是突然冒出来的?”
中年妇女道:“好像是曲三去城里参加什么文会,回来以后就说太监不是好东西是祸国殃民的玩意儿,他身为读书人耻与太监为伍。好像是他认识的那些读书人都在骂太监鄙夷太监,曲三害怕那些人知道自己儿子就进宫做了太监,怕那些人看不起他,回来便要跟他家大小子划清界限……”
“这曲三就是那什么捂着耳朵偷东西的……”
席乐安提示:“掩耳盗铃。”
“对、对,掩耳盗铃。”中年妇女连连点头,“咱们村子里面的人都知道他家大儿子进了宫,他有什么好掩饰的?就算将景福的名字从族谱上划去了,但我们都知道景福是他家大小子,是从他老婆肚子里面出来的,还是为了他们一家才进宫的。”
席乐安道:“他不是向你们掩饰,而是向他的那些读书人同伴表态,表态自家跟太监没有关系。”
“原来是这样。”中年妇女恍然,随即道,“那些读书人吃饱了撑的吧?还管人家儿子是不是太监了?”
席乐安笑了笑不回答,这读书人和太监之间的事情太过复杂,就如同明朝时期的东林党和宦官一党的关系一般势不两立,像中年妇女这样的普通农妇是无论如何也不明白的,不止她不明白,寻常的百姓也不明白。
“那你们族里面就将曲景福除名了?”席乐安问。
“除了,毕竟景福的亲爹都出面了,族长只能将景福的名字从族谱上划掉了。唉,可怜这个孩子,一心为了家里缺没有落得好。”中年妇女叹息。
“那个,曲三家都去哪里了?不会是族长因为不满曲三对待亲生儿子的态度将他们一家赶走了吧?”席乐安疑惑地问。这家人既然生活过得好了,怎么还会离开曲家人?人离乡贱,这可是古代大多数人的思想,不是迫不得已,没有人愿意离开自家的家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