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辈子, 为林家翻案的那个人正是丁牧杰,所以他最清楚薛照是个什么东西。但眼下他人微言轻,就算说出来,又有谁会信?最省事的办法自然是把薛照拉下去,换一个人当主帅, 可是谁又能比他更有资历?
国不可一日无君, 军不可一日无帅,说的正是如今这种情况。没有元帅指挥, 原本气势如虹的林家军已颓丧至此,若是再不振作, 明日那场大战必败无疑!思及此,丁牧杰开始迅速运转大脑, 试图找到一个行之有效的办法, 却见林淡上前几步,徐徐道:“薛将军,既然你是凭自己的真本事在军中立足,那么我想把你拉下来, 是不是也得凭真本事?”
“你说什么, 你想把我们将军拉下去?哈哈哈……”不等薛照说话, 他的心腹就先哄堂大笑。
林淡却半点不恼, 继续道:“你方才说, 若是能在军中找到一个比你武功更高强的人, 你就立刻退位让贤, 是与不是?”
薛照出身寒门, 无权无势,能爬上中军主将的位置,的确凭的是真本事。也因此,他笃定道:“是,我向来言出必行,只要有这么一个人,我薛照立刻让出主帅之位。”
庄王睨他一眼,冷笑道:“说得好像这主帅之位早已经是你的了一样!若是没有林老元帅提携,你一个蓬门荜户出身的穷小子,焉能顺利坐上将军之位?你害死了元帅,害死了林家那么多好儿郎,却不自领罪责,反倒觊觎帅位,你这个狼子野心、忘恩负义的畜生,我不耻与你为伍!”
“你……”薛照猛地拍击桌面,表情狰狞,仿佛下一瞬便要暴起吃人。他最恨别人提他的出身,若非庄王是皇子,他早就在战场上放几支冷箭,把人暗杀了!
二人针锋相对的时候,营帐中的将领已自动自分成两派,一派站在薛照身后,一派站在庄王身后,显得泾渭分明。唯独林清站在中间,不知何去何从。
林淡掀开帐帘,扬声道:“别吵了!薛将军到底配不配坐上帅位,与我比过才知道。”
“什么,与你比试?”大家全都惊呆了。
林淡讽笑道:“怎么,怕了?”
“你一个女人,跑到这里来胡闹什么!”薛照口气状似无奈,眼中却暗藏轻蔑。
“我是老爷子手把手教养长大的,算是他的入室弟子,我以同门的名义与你打一场,不算辱没了你吧?还是说你真的怕输给我一个女人?连女人都怕,你还谈什么统帅万军!”林淡继续用激将法。通过观察和探听,她基本上了解薛照是一个怎样的人。他好大喜功,刚愎自用,最是看重自己的脸面和名誉,用激将法对付他,一激一个准。
薛照果然忍不了,拍击桌面怒道:“好,我便与你打上一场,只是输了以后你莫要哭鼻子!”
“姐姐,你在干什么,快随我出去!”林清急得眼睛都红了。他知道姐姐自幼习武,很有天赋,但是八岁之后,祖父便不再让她与林家的儿郎一块儿习武,说是大家都光着膀子,对她影响不好。后来她就在自己的小院习武,究竟练到什么程度,很少踏入内院的林清并不清楚,只听祖父常常夸赞她巾帼不让须眉,还说可惜她不是男子,否则又是林家的一员猛将。
这些话,林清只当成溢美之词听一听,并不相信自家姐姐真能胜过薛照。祖父毕竟是他们的亲人,看待家中小辈时难免带上一点偏爱的色彩,说出来的话就有些夸大其词。姐姐毕竟是女子,再厉害也只能对付普通人,又哪里是身经百战的薛照的对手?莫说薛照,这营地里随便拉出一个士兵,都能把她揍趴下!
林清越想越着急,上前几步便要去阻拦林淡,却被庄王隔开了。别人不了解林淡的实力,庄王却略知一些底细。林淡遇事沉着冷静,绝非那种口出狂言的人。最重要的是,她骨子里有一种十分凛冽的气场,全然不是薛照这等卑鄙小人可比的。
丁牧杰也很担心林淡,却又不忍心阻止她,只好添上一句:“你们点到为止便好,不要闹出人命。”
“我自然不会伤到林老元帅的嫡孙女。”薛照皮笑肉不笑地开口。
“走吧,去演武场。”林淡率先走出去,一众将领自然而然地跟在她身后,丝毫没意识到局面已经完全被她掌控。
一步一步登上演武场,林淡扬声说道:“众位将士,我乃林老元帅的嫡孙女林淡,今日在此与薛照将军比试一场,输了我自会离开边关,赢了,他座下的位置便要让给我,请各位替我们做个见证!”
一个女人竟然也敢挑战薛将军,还拿他屁股底下的位置当彩头,这种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新鲜事,立刻便把周围的士兵吸引过来。他们冲着林淡指指点点,议论纷纷,担心者有之,惊叹者有之,但更多的还是不屑者。军中将位如何能让一个女人来坐?这人难道得了癔症?若非她自我介绍,说是林老元帅的嫡孙女,早就有士兵跑上演武台把她架走了。
丁牧杰狠狠为林淡捏了一把冷汗,怕她惧于人言,无法从容应对。但出乎他预料的是,林淡自顾自地绕着武器架子走动,慢慢挑选兵器,全然没有惧意。
庄王早就知道林淡是一个多么镇定自若的女人,紧绷了许久的面容不禁舒缓下来,然后露出一抹浅笑。
林淡挑了一柄大刀,伸手道:“薛将军,请。”
薛照为了彰显自己的风度,摆手道:“我先让你三招。”
林淡止不住地轻笑一声,徐徐道:“让我三招你就输了。”
“小娃娃口气挺大!”薛照显然被她激怒了,拔剑攻过去。
林淡举刀格挡一下,待他被自己的巨力震地连连退后时又劈手砍了一刀,将他的宝剑折成两截,然后将他一脚踢下高台。对付薛照这种普通武者,她原本并不准备动用内力,可薛照害死林家儿郎在前,觊觎帅位在后,她必须给他一个教训,所以招招式式都带上了一股暴虐的罡气。
一挡、一砍、一踢,三招过后,薛照已经狼狈不堪地躺在台下,好半天爬不起来,胸口似有一团火,在燃烧他的五脏六腑。
围观的兵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全都是一副不敢置信的表情。薛将军可是少林寺的俗家弟子,武功还在林铁将军之上,怎么会输给一个女人?他们一定是看错了!
“你座下的位置,我便笑纳了。”林淡走到演武场边,一字一句说道。
“你到底使了什么诡计?薛将军怎么可能输给你!”薛照的心腹叫嚣道。
“不服气的只管上来与我比试,一个一个轮着来,可以,一群一群上,也行,我都奉陪。”林淡一手提刀,一手负在身后,表情十分从容。
薛照的心腹二话不说就攻了上去,转瞬又被踢下来,莫说教训林淡,竟连她的一片衣角都没摸到。接连上去六个,台下便躺倒六个,满地都是被砍断的武器碎片。这时谁还敢说林淡使了诡计?她对付这些人连双腿都无需挪动,来一个砍一个,来两个砍一双,颇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
到后来,拥护薛照的将领一窝蜂地扑上去,这才让她象征性地走了几步。只见一片雪白的刀影在眼前闪过,又听一阵金鸣在耳边回荡,这些人就像下饺子一般,哗啦啦地从台上掉下来,躺倒之后不断呻.吟,模样十分狼狈。
林淡却连丝都没乱,甩了甩刀尖,又抚了抚衣角,徐徐道:“谁还敢来?”
台下一片寂静,大家全都目瞪口呆地看着她,并无人敢于上去挑战。最震惊的人非林清和丁牧杰莫属,他们一个是林淡的亲弟弟,一个是林淡前世的夫君,却都不知道她竟有如此强悍的一面。她站在台上,漆黑双目分明扫过你,却又完全没把你看在眼里,那份傲然姿态叫人止不住地心生畏惧。现在的她不像一个人,倒更像一把刀,一把已经出鞘,再也难以掩盖锋芒的刀。
见众人许久没有响应,林淡又道:“薛照,你的位置归我了。”
薛照咬牙不语,他的心腹硬着头皮喊话:“你一个女人,如何能够担当帅位。”
“我一个女人,的确不配为帅,那你们这些输给女人的人,又有什么脸面待在军队?”林淡语气平静地反问。
薛照及其心腹全都哑了,好半天找不出反驳的话。他们输给一个女人本就丢脸至极,如今又食言而肥,当真叫人不齿。周围的士兵全都侧目以待,仿佛重新认识了他们一般,眼里均透出淡淡的鄙夷。
军队就像一片丛林,讲究的是弱肉强食,能者居之。你比别人强大,你就可以登顶;你比别人弱小,那么活该你被碾压。“拳头才是硬道理”,这句话在军中始终是至理名言。
林淡瞥了庄王一眼,徐徐道:“我武功虽高,却无对战经验,领了中军主将一职也就罢了,实在不敢揽下帅位。庄王乃皇子,身份贵重,又接连立下战功,能力卓绝,这元帅之位由他担任最合适,诸位觉得如何?”
经此一战,她已迅速在军中建立起威望,本就对林家忠心耿耿的左军和右军立刻点头表示同意,庄王不敢推辞,连忙拱手自谦几句。
纷乱不堪的局面转瞬就被林淡控制住,叫林清和丁牧杰看傻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