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二爷一家子跟着商船从海外回来的时候,长女已经有十五岁了。
时光荏苒,正是朝中四爷已经立了太子的这一年。
贺二爷也已经是人到中年,如今一子一女,倒是也算的上是个圆满。
凤影比起当年来,倒是稍微老了一点,毕竟也是三十岁的女人了。
不过也许是这些年海外生活的还不错,所以她看着虽然是有了皱纹,却精神极好。
别有一种自在的感觉。
全不似当年那个小院中等着太子爷的凤影。
贺二爷家的长女长得随了阿玛,是个极美的姑娘。
儿子却是生的谁都像一点,又谁都不像。
他们如今从福建往江南去,正是想要在江浙常住了。
东宝和宋保早就提前回来了,早已经在扬州府置办好了院子。
说真的,贺二爷也不是个会做生意的,所以这些年在海外,多数是玩儿。
但是也真如当年他自己说的,他带走了足以叫自己后半辈子不愁吃喝的银子。
所以,如今就算是下一代,也是不必为银钱愁的。
他回来了,自然朝中四爷是知道了的。
不再是当年伺候他的人,换了几个,还是送来。
这一回送来更是光明正大。
而被送来的人只知道是伺候一个贵人,却也不知是谁。
比起偷着盯着来,这样光明正大送来的倒是更叫贺二爷容易接受。
扬州素来是个好地方,府邸也极好。
对外依旧说是做生意的。
扬州嘛,这里生意人最多了。
宋保东宝是去年回来的,如今商船是年年有。
他们翘以待的等着,直等到几辆马车来了,两个人都很激动。
他们都比贺二爷大,一个大三岁,一个大了七岁呢。
大了七岁的东宝如今身子已经很不好了。
也是看他们都不大好,贺二爷这才决定回来的。
伺候人的,打小就一顿饱一顿吃不好,又加上那些年挨打太多了。
两个太监都是看着好,实则内里是空的。
马车哒哒哒的来了,两个人含着泪上前:“二爷!恭迎二爷和夫人回府!”
贺二爷下马,就见后头小炮弹似得冲出来的孩子:“东宝伯伯,宋保伯伯!”
“哎哎哎,齐哥儿可算是回来了!”东宝忙接住了贺齐,那眼泪是怎么也止不住。
“伯伯哭什么,这不是回来了?”贺婉下车,笑盈盈的:“一年不见了,伯伯们好不好呀?咱们家好不好?”
“好,都好,大姑娘越好看了。”宋保笑着道。
“辛苦你们了,怎么看着瘦了不少呢?”凤影下来,皱眉:“总也不听,得顾及身子呀。”
“是是是,多谢夫人,您回来了,我们就都好了。”宋保擦了眼泪笑道。
贺二爷始终没说什么,但是他一直含笑听着。
这两个打小伺候他的人,在宫里的时候也许还不觉得,出宫就知道亲近了。
凤影虽然也什么都知道,可到底是很多事她不知道。
有的时候,还是宋保和东宝最清楚了。
“来的人呢?”进了府里,洗漱过更衣后,贺二爷问道。
“都在呢,四个人,两男两女。”宋保道。
“叫进来吧。”
很快,就见四个人进来了。
两个憨厚汉子,两个小丫头。
“拜见二爷。”四个人忙都跪下。
“进了这个府邸,就好好办差。你们既然拿了两份儿月例银子就好好的当差。按着你们主子的吩咐,该办的办了。我这里的差事也不要耽误了就是了。”贺二爷道。
这四个人就觉得脸上一烫,这也太直接了。
他们毕竟理亏呢。
还是应了出去了。
贺二爷看着宋保东宝叹气:“没叫郎中看看?”
“奴才们不碍事,老了嘛。”
“就是就是,不用叫,多麻烦。”
“你们怕什么?咱们这里有的人。”贺二爷摇头。
他知道,这两个人是怕郎中知道他们是太监,徒惹是非罢了。
但是总不能不治病。
说着,就叫人出去请了当地的一位好郎中进府来了。
不光是他们两个人,家里的人海上漂泊了许久,也要看看的。
郎中没有他们想的那么没见识,人家从头到尾就没说什么。甚至没觉得奇怪。
说真的,这宫里的太监要是能出宫养老,到了江南地界上也是不稀奇的嘛。
所以,这位主子也许就是京城里哪位有个爵位的来江南了,带来俩太监,这稀奇么?不稀奇啊。
所以很是淡定的看完。
“如何?”贺二爷问。
这回倒是叫郎中惊讶了一下,这么关心下人的主子倒是不多见了。
“这位先生身子不好的很。小时候落下的病根儿了。又因身子不全,这些年没有着意调养。如今是实在不好。”
“可有法子?”贺二爷心一揪。
这两个人如果没了,他真的会寂寞致死吧?
“不至于不至于。”郎中忙摆手。
“好生调养,老夫保他寿终正寝!这两位都是积劳成疾的病根子。好好养着就是了。少干活,少操心,按时吃喝睡觉。喝几副补药。比什么都好。”
“二爷,您回来了,我们就不担心了。就很快好了。”东宝笑道。
“是,他们两个不碍事,您这身子可不大成!”郎中皱眉。
众人一愣:“如何?”
“心内郁结,神思不属,一样的内里虚空。是不是时常夜不能寐?食不下咽?时时精神恍惚?”
贺二爷笑了笑:“哪里就这么严重了。倒是你说如何补养,我照做就是了。”
郎中深深的看了他几眼,轻轻摇头。
“有补养的方子,容我回去想想。回头叫小童送来吧。”这位,显然是不甚在意自己的身子的。
其实比起那两个公公来,他才是真的内里空虚的人。
送走了郎中,贺二爷就道:“这话,不必与夫人说了。”
“是,可是主子……您……”宋保担忧:“您身子没事吧?”
“嗯,没事。”他的身子啊……
他怎么能不多思多想呢,这些年,他像是全然忘记了宫中过往。
可是还是很多时候做能都是毓庆宫里的那些年。
这些年过去了,该过世的都过世了。可是他自己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