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风暖无奈,“好好,叶世子但有吩咐,女子莫敢不从。”
叶裳失笑。
苏风暖试着起身,发现依旧无力。
叶裳伸手将她扶起来,对她,“你本就虚软无力,又躺了许久,昏迷时,只喂你进食了些米汤,你先在床上坐片刻,我给你倒一杯水,再娶厨房给你做些清粥菜,有了些许力气,我再扶你去见表兄。如今他醒来了,一时半会儿只能躺在床上,你想见他,也不急于一时。”
苏风暖点头。
叶裳起身给他倒了一杯水,苏风暖喝了水后,嗓子总算舒服了些,叶裳去了厨房。
苏风暖半靠在床上,伸手去拿叶裳放在床边的古籍,发现手腕没力气,连拿一本古籍也拿不动,她叹了口气,只能转了策略,慢慢地,用手指,将扣着的古籍费力地翻转过来,看向叶裳正在看的那页。
只见他看的是传功秘术。
她顿时皱起了眉头,明白了叶裳为什么从那日没解毒前就抱着这本古籍研磨,原来他的目的是这个。是想把自己的功力传给她。
传功秘术在江湖上流传已久,江湖上的人一般是到临死之前,将功力传给辈们,一个人若非到了大限,到了穷弩之末,内力是轻易不会外传的,因为内力修习不易,折损自身的修为,与折损寿元无二。
许多人功法不同,以至于传功之时适得其反。但望帝山有一门传功秘术,可以使被传功人不受丝毫损害,但传功人则危害极大。
也就是,叶裳若是研习这个,那么,可能会与她目前的情况对调,他成了躺在床上的那个人。
他与她躺在床上,又有什么分别?
这个人!
不多时,叶裳回来了,手中端了一个托盘,托盘里盛放了两碗粥,四碟菜,一碗鸡汤。两双筷子,他将一应物事儿放在桌案上,之后来扶苏风暖下床。
苏风暖费力地伸手指了指古籍的那一页,对他,“别告诉我你研磨这个,是想用在我身上,将你的功力传给我。”
叶裳手一顿。
苏风暖认真地看着他,颇有些恼怒地道,“叶裳,你躺在这里与我躺在这里,有什么分别?到了现在,你难道要与我分出个你我来?那么,是不是以后你就是你,我就是我,我们可以没关系了?你的事儿就是你的事儿,我的事儿就是我的事儿?我们可以不结为夫妻,不是一体。是不是?”
叶裳面色一沉,恼道,“你胡言乱语什么?”
苏风暖看着他,“那你这是在做什么?”
叶裳又沉默了。
苏风暖怒道,“你告诉我啊?”
叶裳沉默片刻,低声,“我总归是男子,你是女子,你没有了内力武功,这么多年,在江湖上虽然知交遍天下,但是得罪的人想必也颇多,我怕我总有照顾不到你之时,你若是出事儿,我该怎么办呢?”
苏风暖看着他,“你不是将千寒给我了吗?有他在我身边,怕什么?再,就算我得罪的人颇多,但也不怕,我虽然武功尽废,但别人要想要我的命,也不是那么简单。保命之法多的是,我不止武功内力,还会医毒之术,金针手法,没有内力也可以提剑杀人。”
叶裳不语。
苏风暖继续道,“江湖上多少成名的高手,因自诩武功高强,目下无尘,狂妄自大,落了个被人大败横死的下场,所以,武功真的不是唯一保命之法,别将它看得太重。我这么多年与师傅师兄行走江湖,虽然喜欢找人打架,但轻易不用内力,与人拼杀之时,几乎没有。”话落,她费力地指了指脑袋,“用在这里,比内力管用。”
叶裳闻言叹了口气,将古籍扔到了一边,“好,听你的,过去吃饭。”
苏风暖点头。
叶裳扶着她下了床,来到桌前,扶着她坐下,他也挨着她坐下,因苏风暖浑身筋骨都极软,除了手指能动外,手臂、手腕都全无力气,只能叶裳喂她吃食。
苏风暖一边吃着一边,“多少年了,我总是被你这个少爷使唤,跟个丫鬟一般,如今总算找回了场子。”
叶裳失笑。
吃过饭后,叶裳扶着苏风暖出了房间,来到叶昔的住处。
望帝山的所有弟子,每个人都有一处单独的院落,即便不时常在望帝山住,院落也会留着,每日有人专司打扫。叶昔早先被扛到了秋华爹娘的院子医治,待他性命保住后,便将他移回了自己的院子,一众师兄弟们轮流照看。
苏风暖和叶裳来到时,叶昔正在由一位师弟帮助着用饭菜。
见苏风暖由叶裳扶着来到,叶昔挑了挑眉,开口便训斥道,“臭丫头,这么大的事儿,竟然不派人知会我。你是救了他不想要自己的命了吗?若是我不赶到,你的命如今早就去阎王爷那报道了。”
苏风暖也瞪眼,“我哪里知道你背着我偷偷地也修习了至寒功法?我想着江南大乱,你本就受了重伤,哪能脱得开身?”
叶昔冷哼一声,“我还没那么废物,难道在你心里,你师兄就这么废物?连区区江南都治不了?”
苏风暖顿时笑了,告饶道,“好好,我师兄最厉害了,区区江南,不在话下。早知道你背地里也修习了至寒功法,我早就将你揪回这里了。”
叶昔又哼了一声,“这么多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着急突破至寒功法第九重,就是为了解他热毒。他热毒在身体里盘踞了十一年之久,哪能那么轻易解除?就算你一身功力再加上搭进去自己的命,也不见得解了这天下无解的霸道热毒。”
“所以你就也修习了至寒功法。”苏风暖瞧着他,“这么多年,你隐藏得很深嘛,连我也没发现。”
叶昔忽然怒意一改,露出得意的笑容,“师傅教了我一门隐藏术。”
苏风暖顿时不满,“臭老道,竟然也帮你瞒着我。”
叶昔收了得意,正色,“师傅只你我两个弟子,早就告诉你我,要守望互助。我身为你大师兄,又是叶裳的表兄,无论是对你,还得对他,帮他解毒,义不容辞。你不该瞒我。你若是出事儿,他也会没命,那我呢?难道我也陪着你们一起死?”
苏风暖诚然地认错,“师兄,我错了,确实不该瞒你。”
叶昔绷起脸,“即便不要江南,你也不能出事儿,知道吗?下不为例。”
苏风暖点头,乖觉受教地道,“知道了。”
叶裳扶着苏风暖坐下,见叶昔似乎还要教训苏风暖,不忍地开口,“表兄,你不如骂我好了。”
叶昔瞪眼,“我骂完她就骂你,你以为我不会骂你吗?笨蛋,枉人人你聪明,其实就是一个笨蛋。直到上了望帝山,才知道她要为你用这种方法解毒吗?笨死了。”
叶裳道,“我是笨蛋,早先她抱回了一只蓝火狐,养在了我的府中,我以为他要用蓝火狐为我解毒。确实没想到这层。的确笨死了。表兄骂得对,你不如再多骂我几句,我听着就是了。”
叶昔一噎,瞪了他半晌,道,“懒得骂你,你也下不为例好了。”
第六十二章 无关风月
苏风暖见叶昔还能教训人骂人,心底彻底地踏实了下来。
她和叶裳坐下身后,对叶昔询问,“师兄,你是从哪里知晓我在望帝山带着叶裳解毒的?”
叶昔哼了一声,“自然是从西境得到的消息,你与表弟这一回狠狠地欺负了北周,却没有回京,带着他来了望帝山。我得到消息后,便料定你是来望帝山为他解毒了。”
苏风暖瞧着他,像是第一次认识他,崇拜地,“师兄哎,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聪明啊?只猜一下就猜到了。”
叶昔剜了她一眼,“以前是你眼拙。”
苏风暖诚然地点头,“嗯,以前还真是我眼拙了。”
叶昔又哼了一声。
苏风暖对他问,“那江南呢?你就这么将江南丢下了?江南如今还乱着?”
叶昔道,“有一句话,叫不破不立。江南安稳得太久了,外面世人看着江南叶家荣华锦绣,稳如磐石,其实内里不然。这些年,内部旁支子嗣,争权夺利,明争暗斗不断。如今乱一乱也没什么不好,我就让他们乱,捅破了天,我再回去一起收起他们。”
苏风暖偏头看了叶裳一眼,纳闷地道,“不是因为湘郡王祸乱江南吗?怎么是叶家内部的分歧争斗?”
叶昔道,“这些年,我不在叶家,爷爷仁善,顾念旁支子孙同姓一叶,舍不得下手。渐渐地,旁支子孙翅膀硬了,以为可以取我代之,这里自然有湘郡王的推波助澜。”话落,他哼笑,“内部若没有缝隙可钻,别一个湘郡王,就是十个湘郡王,又如何使得叶家大乱,关键还是内部本就一团乱象。”
苏风暖点头,“没想到江南叶家这么乱。”话落,她叹口气,“这个湘郡王也真是有本事了,知晓燕北苏家拧成一根绳,无缝可钻,便联合北周兵战攻打燕北,知晓江南叶家内部有缝隙可钻,就鼓动滋事。这么多年隐藏,也是个人才。”
叶昔磨牙道,“总有一天,我收拾了他。”
叶裳这时开口道,“你如今的重伤,最少要养伤半年,你不是想让江南叶家不破不立吗?那你就在望帝山住上半年,再回江南,至于湘郡王,我来收拾好了。”
叶昔挑眉,“你?”
叶裳点头。
叶昔瞪眼,“如今丫头这副样子,别告诉我你要带着她奔波去东境。”
叶裳摇头,“收拾湘郡王,不在这一时半刻。不止你想收拾湘郡王,皇上也想收拾他。但不能因为收拾他,而丢了东境万千子民,总要待我们回京后,与皇上商议,从长计议。”
叶昔点头,“这倒也是。”话落,他看向苏风暖,“丫头,你什么时候能自己走动?”
苏风暖费力地动了动手腕,还是酸软无力,她道,“最少也要半个月。”
叶昔瞧着她抬手都费力的模样,忽然笑起来,“你这副样子也好,从到大一直欺负人。如今也让你尝尝恶果。”
苏风暖不买账地,“那也不见得,没有内力,也能照样欺负人。”
叶昔想着苏风暖还真是,除了内力,这些年,她杂七杂八杂学颇多,每一样拿出去手,想要杀人,也都能置人于死地。他嘟囔了一句,“是啊,我竟忘了,被剪了尾巴的狐狸也还是狐狸。”
苏风暖喷笑,瞪着叶昔,有这么比喻的吗?
叶裳也好笑地看着苏风暖。
三人又闲聊片刻,叶昔露出疲惫之色,叶裳扶着苏风暖出了他的房间,回到了住的院子。
进了房间后,叶裳将苏风暖扶到床上,也跟着他坐了下来,揉揉她的头轻叹道,“若非有我,你会嫁给表兄?”
苏风暖一怔,失笑,“怎么突然这个。”
叶裳又摸了摸她的脸,低声,“你们随师父在外学艺游历十多年,脾性相投,性情相当,都聪明绝顶,又有诸多共通之处。日久生情,也是自然。”
苏风暖笑看着他,挑眉,“你这是……有感而发?还是吃味了?”
叶裳轻笑了一声,拥着她躺下,看着棚顶,“以前,我一直觉得上天待我不公,我自幼丧父丧母,又被人暗算下了热毒,为了活着,挣扎数年。幼时,为抱父母之仇,是我活着的信念,后来对你思念日深,想要你又成了我活着的唯一执念。自从我知道表兄是你的师兄,便想着,那么多年我望穿秋水,每年只能等到你来京住上几日的日子里,而他却可以不必费心所求,就能陪在你身边,与你一起游历、玩耍、学艺,虽然不是朝夕相对,但也每日有大把的时间共对。我便十分嫉妒。”
苏风暖想笑,但更多的是心疼他,原来背地里她不知道的地方,他竟然有曲曲折折这么多辛苦的心思。
叶裳又道,“后来,我强迫你对我确定心意,他离京回叶家,我才彻底放下了心。如今再见表兄,我却觉得是我心胸狭隘了。但对于你,我没法做到心胸宽阔不狭隘。”
苏风暖想抱抱他,奈何手没力气,只能作罢。
叶裳道,“你不知道,表兄出现在寒池山的那一刻,我有多么的感激他,若没有对你的情意,只是师兄妹,怎么能做到扔下正在动乱的江南叶家不惜千里奔波枉顾自己性命也要救你不受极大的损伤?我甚至想着,只要你我活着,就算把你让给他,我也同意。”
苏风暖睁大眼睛,“你竟然有这样的想法?”
叶裳叹了口气,“一念之间而已,我才舍不得将你让给他,也就想想罢了。”
苏风暖无语地看着他,片刻后,笑了起来,对他道,“我与师兄确实如你所,虽然不是朝夕相对,但相处时日太多太久,十多年来,早已经是血都化不开的亲人了,甚至比我三哥还要亲的亲人。若是我与他生出什么情意,早就生出来了。那何况,我的心中,与你一样,很早很早之前就有了执念,你是对我的执念,我则是对你的执念。师兄以前或许或多或少有些情意,不过他心地豁达透彻,如今是真的将我当做师妹。”
叶裳看着她,“这么,是我枉为人了?”
苏风暖笑着道,“也不算枉为人,你有这样的想法,也是正常。师傅告诉我们守望互助,若是得知他做与我一样的事儿,我也会不惜千里,去救他的。一日同门,一生兄妹,无关风月。”
叶裳拥紧她,霸道地道,“就算有关风月,我也要斩断风月,你只能是我的。”
苏风暖喷笑,抬手费力,只能以头蹭蹭他的头,以脸蹭蹭他的脸,笑着,“好好,叶世子,我是你的,是你的,别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儿了啊,若是被师兄知道你这么多心思,估计会笑话你一辈子。”
叶裳估计觉得被叶昔嘲笑这件事儿是一件很没面子的事儿,顿时住了嘴。
二人又在床上笑了片刻,苏风暖累了,叶裳也累了,便一起睡了过去。
因叶昔和苏风暖都有重伤在身,叶裳比二人也好之有限,便在望帝山继续住了下来。每日里,苏风暖由叶裳扶着去叶昔的房间陪他话,若是赶上师兄弟们无事儿不修习武艺时,便一屋子人坐在一起找些玩耍的物事儿以做趣。
叶昔是个闲不住的主,苏风暖更是个闲不住的主,即便二人不能动,但也意热闹。叶裳也是个爱玩的人,所以,望帝山前所未有的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