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向远这个问题问得十分刁钻,他不问具体内容,只关心这次行动的起者具体是什么人,说明他对官场上的规矩熟稔于心。
场面上的事都要讲究个火候和尺度,如果是省里出台了某个新的方针政策,那就是意味着是要出政绩,大家表面上热火朝天搞一搞,给所有人做做样子,媒体上再宣传宣传,成绩无限夸大,过失闭口不提,做足了文章。总而言之,做做样子,走走过场,做一些吸引眼球的东西,给上面一个交代,给群众一个表面文章,大家你好我好,皆大欢喜。
如果是某个领导授意的,那就是针对性非常强的了,目的是打击政敌,目标十分明确。执行任务的人也很清楚,专打领导授意的对手,其他人一概不问。只要把领导授意的人都搞定,那同样可以轰轰烈烈做宣传,表面文章做足,然后四处宣扬,取得了什么成绩,同样是政绩一件。
唯一不同的是,这里面是有区别的,如果是集体决议,那范围就大了,执行任务的人谁都可以搞,甚至可以把自己看不顺眼的人也列为打击对象。如果是领导授意的,你就得加把小心了,别搞错了对象,万一把领导的人也打掉了,那可就等于砸了自己的饭碗,搞不好别人没搞定,先把自己搭进去了。
靳伟当然也很清楚这个问题背后的考虑,沉思片刻说:“当然是省里的意思,不过省里的决议也要领导们集体通过,这里面牵扯的问题就多了。”
方向远紧接着问道:“靳厅长,你这话说了跟没说一样,搞得我倒越听越糊涂了。大家都是老朋友了,你倒是给个准话,别让我们都稀里糊涂的。既然是省里的行动,我们自然无条件用户支持,可这个尺度掌握起来不容易,万一搞出什么乱子,大家都不好受,你说呢?”
方向远这句话让我突然想起老爷子临走前交给我那个名单,虽然信封我还没打开,里面的名单也没来得及看,可我明白了,这次行动无疑是老爷子授意的,甚至具体到了某个人,靳伟只是执行他的命令。
估计这事让靳伟也有点为难,毕竟涉及到国土资源和经济领域的,并不是他主管领域内的业务,而且行动的时候他也并非具体负责人,而是参与计划执行的协助者,让他提前操作这事儿,总让人觉得有点越权。
靳伟清咳了一声,说道:“这次行动在开展之前我也不好说得太明白,总之如今江海虽然杨书记已经不怎么管了,可这里毕竟是我们的家乡,该操心的还得操心。省里的领导在进行决议之前,也会咨询杨书记的意见,没有他的肯,要在江海展开这么大的行动恐怕还不行,所以大家应该清楚,这件事杨书记原则上是同意的。”
靳伟说完,抓起筷子夹了一口菜塞进嘴巴。其它三个人的目光不由自主落在我身上,那意思无非是在询问,这真的是你爹的意思?
我被他们的目光盯得浑身不自在,心里有苦难言。我瞥了一眼靳伟,突然明白他今天为啥非要拉上我了,目的就在这里,原来这家伙也有不地道的地方。
其实此次行动我也不是很清楚,只听老爷子说过几嘴,到底行动如何展开他也没明确告诉我。我不知道老爷子是对我没信心,还是对我不放心,但凡他决定的事情从来不会明确告诉我如何操作,只是让我一边猜着,一边看着,名义上是教我如何使用权谋之术,可我更觉得他是在向我炫耀,让我明白他才是真正掌控一切的主宰者,而我只有活在他的羽翼下才安全。
我苦笑了一声,说道:“大家别这么看着我,省里的决议岂是我能参与的。不过我可以向大家保证,这次行动的确是老爷子同意的,目的是治理江海目前的乱局。我想诸位可能也听到一些议论,江海的城建运动确实出了很多问题,这里面不乏以权谋私,权力寻租和贪污腐败的行为。省里要治理也实属正常,大家干好各自的工作就是了,该怎么办案就怎么办案,不必顾虑太多。”
罗世杰突然插话道:“那唐市长的意思是这次行动至少是江海全市的统一行动,主要针对的是江海的国土和矿产资源流失,只要涉及到这里面的人和事都要严查不怠?”
我想了想,点点头说:“可以这么理解,本身任何违反党纪国法和违反犯罪的行为就必须受到制裁,这没什么可说的。”
罗世杰说:“我的意思是说,我们执行的是省里的命令,而不是江海市委市政府的命令,直接向省里负责?遇到阻力直接向省里汇报,不必请示市里了?”
他妈的,这个罗世杰又将了我一军,这些老油条各个都是人精,吃亏上当的事自然不会干。向省里负责和向市里负责又有着本质的区别,请示汇报的人是不一样的,等同于责任是不同的。
我看了眼靳伟,用眼神暗示他我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靳伟没有说话,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其实说穿了,老爷子之所以大费周章要搞这么一次突击检查行动,无非是为了对付国华集团,这是一盘大棋,事关我们杨家的生死,自然需要他全权负责。
我点点头说:“是的,行动一旦展开,你们只需要向老爷子汇报,其他人一概不用理睬,全部后果由老爷子承担。”
方向远和罗世杰对视了一眼,两个人都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互相点点头。
方向远说:“有了你这句话那我们就明白该怎么做了。唐市长,靳厅长,你们也别多心,我们只是出于谨慎考虑。其实说穿了,大家都是为了工作,也是为了生活,凡事都需要搞清楚缘由,否则盲人瞎马容易栽跟头。好了,话已经说明了,我们也没什么疑问了,大家碰一杯吧,希望在以后的工作中合作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