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子微微点点头,说:“嗯,大概的情况我都知道了。这两件事你处理得还不错,就是办事还有点莽撞,考虑问题不是那么周全。”
我笑了笑,说:“你可是难得表扬我一次,为了这句表扬的话,我敬你一杯。”
我端起酒杯又和老爷子碰了一杯,喝下酒后老爷子说:“这件事是我处理得有失妥当,当时纪委派徐子淇当联合调查小组的组长时,我应该极力反对才是。如果让他这么查下去,很快就会查到我的头上。他们调查你其实只是个幌子,真正的目标是查我。”
徐子淇果然用心险恶,这次如果不出此下策硬把他赶走,很可能引一系列不良祸端。我说:“这些鸟人自己的屁股都没擦干净,还跑来查别人,也不嫌害臊。爸,萍姨原来是董文斌的妻子,董文斌其实不是唐达天的小舅子,而是他的外甥。”
父亲皱了皱眉头,疑惑地说:“哦,这倒是个新情况,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说:“徐子淇那老王八的女儿徐兰告诉我的,她是五峰公司的董事长特别助理,没想到徐子淇的女儿长得还挺漂亮。五峰公司和天庆集团有许多业务往来,所以她对天庆集团也比较清楚。”
老爷子迷惑地问:“你什么时候认识徐子淇的女儿,这些事她为什么要如实告诉你?”
我把拿到徐兰那张在天钩赌坊的借条,以及她找我试图买回借条的事给老爷子简单讲了一遍。老爷子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说:“我早就听说徐子淇在外面有生意,看样子五峰公司应该有他的干股。”
我接着说:“就是,这些人真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我还听说,萍姨这些年生意越做越大,她的公司实力在省城都能排进前十,连仙湖度假村都有她的股份。”
父亲叹了口气,神情显得十分无奈地说:“我早说过,女人不能得罪。谁能想到,她居然恨了我十几年。”
我好奇地问:“她恨你就是因为你没有娶她?”
父亲想了想,说:“也许是,也许不是。小亮,爸爸这么多年没有再婚,一个人拉扯你们兄妹俩长大,就是不想找个后妈让你们受委屈。即便后妈对你们再好,她也是后妈。可是她总是不能理解,总觉得我们家亏欠了她。”
我叹了口气,说:“恨比爱长,一点都没说错。爸,我可以问你个问题吗?”
老爷子说:“问吧,今天咱们父子两开诚布公谈一次。”
我斟酌了一番说:“为什么那么多落马的官员最后都被查出有多名情妇,而且还有不少是因为情妇举报才牵出了贪污腐败案,可为什么总有无数官员前仆后继呢?为什么很少有人吸取教训,管好自己的下半身呢?”
父亲沉吟片刻,微微笑了一下,说:“这个问题问得好,确实可以作为一种普遍现象或者一个课题来深入讨论,研究一下。我先问你,你觉得当官是为了什么?”
我想了想,说:“对大部分人来说,先是为了掌握权力,进入主流社会,从而获得社会的认可。”
老爷子接着问:“获得权力之后呢?你也清楚,官员的权力监督机制其实非常弱,单位的一把手基本上掌握了这个集体中所有人的生杀大权。当权力不受监控,权力拥有者又会干什么?”
我说:“那必然像牛明一样,把这个单位当成了自己的自留地,为所欲为。财富、女色,以及所有人的命运都把控在他手里。”
老爷子说:“对,这就是体制和人性,这种体制造成了官员人格的扭曲和分裂,个人的私欲会无限膨胀,与主政者的人品好坏没有必然联系。”
我明白了,点点头说:“男人嘛,最大的欲望无非是权力和女色,这两者结合到一起,谁想回避都回避不了,靠个人品德是不可能约束的。”
老爷子点点头,说:“所以这不是人的问题,而是文化和制度的问题。一个官员只要不出事就是好官,一旦出事必然会牵连出钱权色这三样东西。”
我好奇地问:“那当官岂不是高危职业,为什么还有那么多人挤破头要当官呢?”
老爷子会心地笑了笑,说:“我已经说过了,这是文化问题,是人都有侥幸心理,谁当官之前会认定自己要出事?”
我说:“那你还让我当官,这不是把我往火坑里带嘛。”
老爷子说:“你出不出事跟当官没有直接关系,你以为做生意就不会出事?当个平头老百姓就不会出事?人的命运是注定的,谁都改变不了。”
我沉思片刻,觉得老爷子不愧是高级领导,看得就是比我透彻。
我点点头说:“没错,一个人出不出事并不是自己说了算,而是命运说了算。爸,萍姨指名道姓要见我,我跟靳局约好了,明天一起去见她。”
老爷子说:“你去见见她也好,听听她到底想说什么。这段恩怨如今看来是想化解也化解不了啦,那我们就只能面对它了。”
顿了顿,我低声说:“我想跟萧梅解除婚约。”
老爷子似乎没听明白我的意思,愣怔地问:“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我提高了声贝,说:“不管你同意不同意,我都要和萧梅解除婚约。”
老爷子纳闷地问:“为什么?解除婚约不是儿戏,你总要有个理由。”
我支吾了半天,说:“萧梅……我……我们合不来,没办法沟通,更没办法一起生活。”
老爷子不动声色地说:“这不是理由,是你的借口,你跟我说实话,到底是什么原因?”
我想了想,说:“我受够她了,她整天只想着赚钱,心里根本没有我。”
老爷子盯着我的眼睛,不一言,只是用目光看着我。我不敢与老爷子洞若观火的眼睛对视,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
老爷子忽然说:“这事不必着急,等过了两代会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