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当上农机水电局局长以后,侯卫东一直不太关注局内的具体业务,将事情一甩手扔给了沈东峰,他的很多精力用在协调省水利厅关系之上,除了南部新区的培训大楼和培训基地、疗养院之外,还额外要了小型农田水利设施建设专项补助资金和病险水库治理专项资金。每年水利厅都会从国家水利部得到一些资金,如何运用这些资金就成为水利厅的权力。
侯卫东与水利厅吴英副厅长关系好,吴英副厅长的身份又很特殊,因此沙州自然得到了水利厅重点照顾,今年的项目比往年都要多。他和沈东峰经过合计,准备把病险水库专用资金用在吴海县。
喝了几杯酒以后,侯卫东对任林渡道:“我们两人都是赵书记的学生,一起敬赵书记一杯。”
赵林没有推托,举杯喝了,感慨地道:“益杨县只在大学应届毕业生中搞了一次公招,这一届公招的十名学生,卫东当了局长,小任是县委办主任,杨柳是市委办公室科长,事实证明,当初益杨公开招考是成功的,只可惜后来没有坚持。”
公招是赵林的得意之举,这十名公招生从某种程度上也是他骄傲的资本,喝了酒以后,经常提起这个话题。
酒至酣处,侯卫东抖出了包袱,道:“赵书记,吴海县关于整治病险水库的报告,市政府批转到了水利局,目前水利厅拨了一笔三百六十万的病险水库加固专项资金到市局,吴海县的项目可以优先拨款。”
赵林放下酒杯,道:“吴海的两座病险水库确实很危险了,市局能否尽量倾斜,县里再配套一些资金,彻底解决隐患。”
侯卫东道:“我和沈局回去商量,一定会向吴海倾斜。”
赵林举起了酒杯,很有深意地道:“卫东是吴海的骄傲,也是益杨的骄傲,我昨天和祝书记通了电话,一句话,我支持你。”
任林渡一直跟在赵林身后,看着侯卫东与赵林并排而坐把酒言欢的情景,暗自心酸:“侯卫东真是撞上狗屎运,祝焱当了市委书记,周昌全当了副省长,他想不达都难。我怎么这样倒霉,赵林提不起来,我也只能窝在吴海,还是得想办法离开吴海,否则难以翻身。”
送走侯卫东一行,任林渡回到办公室,给郭兰打了电话:“侯卫东现在真是威风,他到吴海检查工作,李劲副县长亲自到张家坡去迎接,赵书记陪吃午饭。我们当年同时出道,现在差距这么大,我们见了面,只说了三句话,真是让人感到很悲哀。”
郭兰劝解道:“我们不能和侯卫东相比,他是特例,不是普遍规律,我们要寻找合适的参照物,否则要迷失自己。”她当年就在益杨组织部,亲眼看见了两人的成长过程,从普通人的眼里来看,任林渡作为三十一岁的县委办主任已是很牛了,可是侯卫东是全省最年轻的县委书记,全市最年轻的局长,这让任林渡黯然失色了。
任林渡想着赵林在酒桌上说的话,道:“你是组织部出来的,消息灵通,这一次市政府进行调整,侯卫东有没有机会成为副市长?”
郭兰客观地道:“这是省委组织部的事情,我猜不准。如果侯卫东能上,这是好事,我们这一批人总算有人成了市级领导,对大家都有好处,如果这一次他不能上去,按他的年龄,迟早也会上去。”
任林渡问道:“我在吴海干得不太顺,想调到市政府办公室去,侯卫东答应给蒋湘渝说一说,你看我是否需要调到市政府去?”
郭兰暗道:“每一个失败的人或许有偶然,而成功背后总有合理的因素。任林渡本是极聪明的人,只是心胸不如侯卫东开阔,意志也不够坚强,灵活是他的优点,同样也是他的缺点。”她想了想,道:“市政府办公室藏龙卧虎,你这个年龄进去,已经不具备优势了,还不如想办法在县里升到常委位置。”
任林渡犹豫不决,道:“如果我通过蒋湘渝的关系,应该能在市政府有立足之地。”尽管他对于侯卫东的升迁有着不由自主的酸意,可是为了在市政府取得一席之地,他还是在第一时间想到了侯卫东这条线。
“这个星期回沙州吗?我请你吃饭。”任林渡出了邀请。
郭兰推辞道:“现在说不准,到时再说吧。”
谈完了正事,任林渡道:“你也满三十了,再不考虑个人问题,以后就真的成剩女了。”
郭兰淡淡地道:“我记得有一副对联,挺有意思,上联是各人姻缘各人缘,下联是各人吃饭各人饭,横批是随便,我现在就是这种心态,随缘而定。”
只要不涉及仕途,任林渡就恢复了能言善辩的英雄本色,开起了玩笑,道:“这都是虚言,我们终究还得面对现实问题。我离了婚,大家也知根知底,你就随我吧。”
“不说这个,还有事没有?我挂电话了。”郭兰不愿意给任林渡太多希望,挂断了电话。
郭兰正欲离开办公室,办公室电话又响了起来,她走到桌旁看了来电显示,这是省城的陌生号码。
“我是赵东。”
郭兰吃了一惊,道:“赵部长,您好,真没有想到是您的电话。”
“在成津,工作还顺利吗?”
“我一直在组织部门工作,熟悉工作,现在还行吧。”郭兰能够提拔成为县委组织部长,是由于前市委组织部长赵东的大力推荐,她对于赵东被迫离开沙州也很有些不平。
“我前几天作了调动,省减负办的工作已经告了一个段落,前天调到省政府办公厅,为钱省长服务。”
郭兰作为老组工人员,自然明白这意味着什么,道:“祝贺赵部长,您终于度过了最艰难的日子。”
“在减负办的时间,我是切切实实做了些事。这一段时间,全省百分之七十的县都跑了,钱省长对减负办的工作还算满意,因此才将我从减负办调到省政府办公室。”赵东感慨了一句,“以前在部里的时候,我多次讲,党的干部要经得起考验,这一次我算过了一关。而且,我以前的说法被实践证明是正确的,不管在什么岗位,工作一定要务实。务实作风有时看起来是在走弯路,从根本上来说是走捷径。侯卫东为什么能成为最年轻的县委书记,人们只看到他当秘书的这一面,而忽略了他的务实作风。”
听赵东提出侯卫东,郭兰内心深处如被鹅毛划过,她赶紧将思路调整到与赵东的谈话内容之上:“听说茂东市的老百姓到国土资源部上访,还与都警察生了抓扯,有这回事情吗?”
“有这事,茂东的出点是好的,但是在工作程序上存在瑕疵,实际工作中急功近利,所以将一件好事办砸了,将一锅好菜煮糊了。”
闲聊了一阵,赵东道:“我在省减负办时,离婚了。”
郭兰认识赵东夫人,她吃惊地道:“啊,怎么会离婚?”
“清官难断家务事,家务事没有谁对谁错,现在离婚已有好几个月了。”赵东说着此话时,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郭兰坐在电脑前打字的身影。
“你以后到了岭西,一定要记着给我打电话,我要尽一尽地主之谊。”在结束通话时,赵东向郭兰出了诚挚邀请。
郭兰放下电话,失了一会儿神,作为美丽且未婚的女人,她准确地把握出赵东潜意识的想法。
无论从相貌、地位和人品哪一方面来讲,赵东都是作为丈夫很合适的人选。只是,感情这事是更接近于艺术而不是技术,美与丑的标准,爱与不爱的界限,谁又能说得清楚明白。
“也不知道侯卫东在做什么?”郭兰想着侯卫东炯炯有神的眼睛,略微有些失神。
此时,侯卫东刚刚从高速路下来,小车开过收费站,迎面就是益杨县开区步高和李晶的两个楼盘,如今这两个楼盘已经成为益杨的标志性建筑,凡是来过益杨的人都知道这两个楼盘。
在李晶的楼盘上,“精工集团”四个大字在阳光下闪闪光,格外醒目。侯卫东暗道:“李晶头脑还真是够用,凡是来到益杨的人,都会牢牢记住精工集团,这代表着品质和实力。”
高速路口并没有人迎接,侯卫东给驾驶员指了指路,小车在城里绕了绕,直奔望城山庄。
秦飞跃正在屋里与手下打牌,见到侯卫东进来,连忙放下手中牌,道:“侯局,你来得真快,我还以为还有三四十分钟才能到。”
侯卫东笑道:“你是老领导,别叫我侯局了,叫我一声卫东,听着亲切。”
秦飞跃道:“水过三秋的事,现在如果还叫卫东,就是不懂规矩了,我可不愿意倚老卖老。”他指着望城山庄,又道,“这地方我又改造了一次,现在怎么样?”
望城山庄的大树高大挺拔,房屋经过了外装修,窗户换上落地窗,老房子顿时换了新颜。
侯卫东打量了一番,道:“以前对望城山庄的印象是黑乎乎的,这次来感觉很是阳光,看来不仅人要衣装,房子也要包装。”
秦飞跃笑道:“我是在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爬起,上次莫名其妙在这里被弄了一下,现在想起都憋得慌。我盘下这望城山庄,由你嫂子经营,赚钱多少不在意,平时三朋四友到这里喝茶,还真是一个好地方。”
屋外又响起了汽车喇叭声,不一会儿,粟明出现在院中,他比以前明显长胖了,站在院中显得又矮又胖,这让侯卫东感到有些好笑。
闲聊了一阵,侯卫东道:“每次与青林镇几位老朋友聚会,我都会想起赵永胜,都没有想到他会走得这么早,现在回想起来,他这个人还是基层工作的一把好手,缺点就是心胸不太开阔,手段有时阴了些。”
秦飞跃道:“几年前望城山庄那件事情,百分之一百是赵永胜搞的鬼。现在他死了,此事就此揭过。”
三人议论了一会儿以前青林镇的往事,都是感慨万分,粟明总结道:“离开了青林镇,回想起以前的矛盾,都是不值一提的小事,有句歌词叫做千年修得同船渡,大家聚在一起就是缘分,争来斗去实在没有意思。”以前这几人聚在一起,或多或少有些利益纠葛,此时各在一方,没有实际接触,反倒珍惜起以前的日子。
侯卫东道:“粟主任此语说到了我的心坎上,今天我们三兄弟好好喝一杯。”
酒至三巡,秦飞跃开始点题,道:“卫东是大忙人,今天把我们两人叫到一起,不只是喝酒吧,我和粟明都是老兄弟,有什么事直说。”
侯卫东沉吟道:“要说没有事情,是真的没有事情,纯粹是看看两位老哥。”
秦飞跃和粟明是益杨实权部门的领导人,都是沙州市人大代表,在这样敏感的时间段里,侯卫东的来意他们一清二楚,根本不用点拨。秦飞跃道:“卫东什么话都别说,我们都知道怎么做,正事放下,今天三兄弟不醉不休。”
粟明看着侯卫东不停地笑。
秦飞跃走到门口,大喊了一声:“小翠,拿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