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爷让我杀他?我手中的长刀险些落在地上!
我爷厉声道:“把刀给我拿稳了!我早就告诉过你,我已经死了,你只不过是在砍一个死人。你给我记住,你可以拼上性命去救活着的同伴,但是,不要去理会已经死了的人,哪怕那是你的至爱亲朋。明白吗?”
“可是……”我想说“我做不到”。那是我的爷爷,哪怕他已经不在人世,我也不能屠戮他的遗骸啊!
我爷暴怒道:“你给我听好,不动手,你就不是我吴乾坤的孙子,以后也不要说自己是吴家人。这是我最后告诉你的话,你一定要记清楚。哪怕……”
我爷沉声道:“哪怕以后再遇见我,必要的时候,也得杀我!”
我猛然抬头道:“爷,你究竟是什么意思?”
我爷叹息道:“半命道迄今为止,没人能改命成功,但是,我不死心,我还要再试一次。但前提是我必须让你给我一刀。你要是想让我灰飞烟灭、永不超生,你现在就走吧!否则,你就下刀。”
我咬着牙点头道:“我听你的!”
我爷的声音这才柔和了下来:“我现在说的每一句话,你都要记清楚,甚至要当成戒律,知道吗?”
“第一,不到生死关头,没有血海深仇,不是大恩难还,绝不可以动用篡命术。篡命术事关重大,一旦泄露,要么你会被终身囚禁,为人篡命;要么你会付出难以承受的代价,悔恨终身。切记,切记。”
“第二,半命鬼脉,鬼眼通玄;神脉,神手无双。如果将来有机会,无论如何也要弄到神脉的逆天手。记住,不管用什么办法,都要弄来。我说你缺的那一双手,就在神脉当中。”
“第三,遇见半命支脉,不可轻信。切记,切记。”
“第四,不可过于相信鬼眼通玄。世上最难推算的就是命数。命数未必一成不变。术士篡命难如登天,上天改命易如反掌,太过依赖鬼眼通玄,说不定会让你万劫不复。”
“第五,半命道传承的关键是一口棺材。将来如果有机会,必须全力争夺,无论谁敢阻挡,皆可杀之。切记,切记。”
“第六,你命定的妻子,手心当中有三颗红痣。你们注定会在某个时间相遇,而她也会顺理成章地嫁给你。除她之外,你不能去娶其他人,哪怕那人让你爱得刻骨铭心,也不行!你能做到吗?”
我爷爷连说了六件事,唯独这一件是在逼我回答。那时,我脑子全都乱了,也想不出该怎么做,只知道点头答应:“我能做到!”
我爷沉声道:“我要你誓!血誓!”
“我……”我没想到我爷会如此郑重,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
我爷沉声道:“我说一句,你说一句。我吴召在此,向天起誓。我若不尊祖父告诫,娶他人为妻,祖父吴乾坤之魂魄必下十八层地狱,永受酷刑煎熬,万世不可轮回。此誓,天地可鉴,神鬼共监。”
我爷说完,我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我爷为什么要这样做?
这世上,不拿誓言当一回事儿的家伙大有人在,因为很少有人会见到誓言应验。但是,术士不同。术士天生就跟鬼神打交道,誓言一出必然成真,即使天地不罚,鬼神也绝不会轻饶。更何况那还是以术士之血为引的血誓?
我脑袋里的念头还没转过去,我爷就厉声开口道:“你是不是不愿意誓?说——”
“我愿意!”我听得出来,我爷的声音里已经带起了悲意。无论是为了亲情,还是为了让我爷走得安心一些,又或者为了让我减少一些心中的内疚……
我只能抽刀划破自己右手三指,抬手举向天空,郑重其事地说道:“我吴召……”
我每说一句话,就有三颗血珠顺着我的手掌滑落,一滴滴地落在地上。我没有低头去看地面的血迹,却也知道,我的血正在一丝不留地渗进地底——那是鬼神在引导血誓。
等我最后一句话说完,耳边忽然炸起一声闷响:“誓成!”
鬼神共监!果然是鬼神共监。这道血誓怕是要跟我一生一世了。
我爷这才叹息道:“好孩子,难为你了。将来有一天,你一定会明白爷爷的良苦用心。爷爷想告诉你的最后一句话就是,活着,好好的活着,为我吴家开枝散叶。如果……我是说如果……有可能话,要亲手结束吴家的悲剧。”
“一代又一代的吴家人,都在替先祖犯下的错误付出代价。我祖、我父、我……虽然自以为吃透了篡命之术,却都没能改变吴家人的宿命。”
“记住,一定要找到那口棺材。”
“记住,一定要有了孩子,再去斩断吴家的宿命。”
“动手——”
我爷最后说出来的两个字几乎是在怒吼。我下意识地上前一步,举刀往他脖子上砍了下去。冰冷的刀锋带着风啸声贴近他后颈时,却被我生生停了下来。罗刹的刀刃虽然割开了我爷的衣领,却没伤到他半分。
我双手一松扔掉了罗刹,人也跟着跪了下来:“爷,我真做不到!我……”
“哎……”我爷低声叹息道,“还是棋差一招。”
我爷说道:“你知道篡命最为忌讳的是什么吗?就是种种你能想到,却又无力改变的事情。我能想到你到了最后会不忍出手,可我一再地逼你又能如何?你不忍心下手,到了什么时候都会如此。算啦!你走吧!”
我爷伸手拿出三枚鬼钱:“它是你的了。你出去之后,就封死密道,不要让任何人进来。”
我双手去接鬼钱的当口,才在烛火的微光下看清了我爷的样子。我爷的脸上只剩下了蜡黄色的皮肤,两只眼睛已经变成了一片灰白的颜色,就像变成了瞎子。
“爷……”我忍不住颤抖着手想要去摸摸我爷的脸,我爷却说道:“傻孩子,我早就跟你说了,我是死人了,你怎么就不相信呢?”
我爷虽然在说话,可是他的嘴唇却一动没动。说话的不是他的人,而是他的鬼魂。
“爷,你的眼睛怎么了?”我看得出来,我爷应该已经离世很久了,可能我刚刚出师,他就已经不在人世了。可是他的眼睛怎么会?
“我自己弄的。”我爷说道,“我得封闭七窍。人死之后进棺材,无非就是给鬼魂找个安身的地方。尸身易腐,人才想到了打棺材;如果尸身不坏,才是最好的棺材。我封闭了七窍,又服下了防腐的药剂,就算给自己弄了个肉身棺材吧!你也不用想着给装棺安葬了,就这样吧!你走吧!”
我爷的话,明显前后矛盾。他上一刻,还说要让我斩了他的级,下一刻,他就又说自己把自己弄成了肉身棺。
这肯定不对!
我沉声道:“爷,你真在篡命?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我爷低声道:“我在篡命不假。但是,我用的不是家传的篡命术,而是我自己摸索出来的一点东西。吴家先人为了斩断吴家宿命,进行了无数种尝试,只要能想到,就必须有人去尝试,哪怕那是异想天开,甚至荒诞不经的东西。我只不过是在进行一种猜测罢了!”
“吴家先祖的篡命手札,都是在自己临死之前写好了放在尸身之下,再由后人取来装订成册。篡命手札在房梁上,你可以拿出来看看。但是我觉得那没有什么用处。”
我爷最后说道:“你出去吧!按我说的做,十年后,你再来开启密室。如果,我足够幸运,咱们爷俩儿还有相见的一天。如果……呵呵……我也错了,那也就是尘归尘土归土罢了,你也不用难过。”
我爷这已经是第三次撵我走了,我只好给他磕了三个头,拿起罗刹离开了密室。
那次回乡,说我心里不难受,那是假的。可我却没有悲痛欲绝的意思,因为我爷说了,十年之后也许我们还能再见。虽然我知道那丝希望极为渺茫,但是有希望终归是好的,哪怕只有那么一丝,也足够成为我心中的心念,让我去坚持、去等待。
离开了小村,就是再回江湖,以篡命师的身份再回江湖。我不知道冥冥中有什么样的宿命在等待着我,可我知道,从我接下鬼钱、带走罗刹的那一刻开始,我的生活就不可能平静了。
我回来时在胡思乱想,离开时也一样思绪纷纭。
我再回到三溪市之后,直接把自己锁进了出租屋里,开始一页页地翻看篡命手札。那上面至少记载了十三代先祖关于篡命的猜想,就像我爷爷说的一样,所有猜想都显得荒诞不经,甚至有些惹人嘲笑,可是吴家的先祖却用生命去验证了那些猜测。我能看到的,只有手札中那种浓浓的悲意。
不改命,吴家后人就永远会孑然一身,难与爱侣长相厮守。
不改命,吴家人就得在子嗣之间做出牺牲,选择最有可能活下来的人,延续香火。
不改命,吴家人就会与鬼钱永世纠缠。
吴家人当年到底做了什么,才让吴家陷入了永无休止的诅咒?仅仅是为了篡命?
我的目光最后落在了两个字上——“棺材”!
所有先祖都无一例外地提到了棺材。那口被半命道遗失的棺材,才是逆天改命的关键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