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丰帝最想知道的,是这批杀手到底是谁派出的,究竟是永王结下的仇家,还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有人不安分了,想搅乱京城这潭水。
而后者,是昭丰帝最不能容忍的。
昭丰帝觉对京城的掌控没有他想象的有力,天子脚下,光天化日,就敢行刺永王,屠杀勋贵,那下一次,是不是就该刺杀他这个天子了。
帝王多疑又惜命,昭丰帝越想越不安,自然想起了罗天珵曾经的提议。
在龙虎卫之外再建立一个特别卫队,一明一暗,直接归他管控。
昭丰帝不由看了垂立在一旁的罗天珵一眼,心道这小子倒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真难为他怎么想出来的。
若是有适龄的公主——
瞥一眼俏生生立着的甄妙,昭丰帝摇了摇头,心下又有些惋惜。
若是早日现这小子的潜力,他可不会任由镇国公府和建安伯府结了亲。
大周朝可没驸马不得担当要职的规矩。
如今吗,别说其他公主已经出嫁,方柔公主年纪还小,就算有适龄的,他身为天子,也做不出夺人姻缘的事来。
甄妙可不知道她那未婚夫君在昭丰帝一个念头中差点就没了,眼见昭丰帝不说话的来回踱步,气氛越来越压抑,只得仔细回想当时的细节。
“皇伯父,真的没有了,当时那蒙面人只是问谁是郡主,然后错把甄四当成侄女给抓走了。甄四她,倒是给侄女挡了一劫。”初霞郡主向来得昭丰帝疼爱,说话自然随意了不少。
她总觉得皇伯父看甄妙那一眼有点古怪,该不会是迁怒她一个姑娘家跑去明馨庄看斗鹅比赛吧?
要是皇伯父对甄四有了什么不好的印象,那可不是什么好事。
怎么说,甄四也算是受了她的连累。
“皇上,那蒙面人根本认不出我们三个哪个是郡主,民女想着,他们会不会对京城不熟悉,说不准是才从外地来的呢?”赵飞翠声音沙哑,眼睛也是肿的,可是皇上召见,就算刚没了父亲也不得不来。
她恨极了那些杀手,绞尽脑汁的想着线索。
初霞郡主白她一眼:“你以为是经常参加花会、诗会的那些夫人小姐啊,谁都认识我们?”
“呃。”赵飞翠讪讪的低下头,心中很难过。
也许六姐说的对,她除了哭什么都不会,如今没了父亲,她就更什么都不是了。
二人的对话谁都没有在意。
初霞郡主说的不错,大周朝说来民风开放,女儿家还是养在深闺的,像她们这些贵女虽常常参加一些聚会,也只限于小圈子里,见外男的机会并不多,熟识的不过那些人而已。
以此来推断那些杀手是外地人,太牵强了。
可这话就如一道闪电,劈开了甄妙脑中的灵光。
她终于明白哪里不对劲了!
甄妙再次行了个礼,道:“皇上,民女觉着赵七姑娘说的是,民女也认为,那些人是外地人,或者说,至少幼时不是在京城长大的。”
听着甄妙坚定不移的话,在场人都吃了一惊。
初霞郡主更是提醒道:“甄四,皇上面前,话可不能乱说!”
昭丰帝对甄妙的印象是不错的,便多了点耐心,淡淡道:“甄四,你起来回话。”
“是。”甄妙站了起来。
察觉有视线紧紧盯着自己,眼尾余光飞快一扫,便触到了罗天珵有些复杂的眼神。
“说吧,你为什么这么认为?”
甄妙忙收回目光,低垂着眉眼道:“皇上有所不知,民女擅厨艺除了花费的心思多,还有一个算不上天赋的特长。”
“什么特长?”包括昭丰帝在内的所有人都来了兴趣。
“民女的嗅觉很灵敏,许多做好的吃食闻一下,便能大致猜出里面放了些什么,对各种气味的变化也很敏感。”
昭丰帝皱眉:“这个,和你的推断有什么关系?”
甄妙微微抬了头,显得很是自信:“当时那蒙面人挟着民女逃命,民女就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膻味,那膻味应该是羊肉牛奶之类的味道。民女那时就有一种违和感,只是太紧张了,没有往深处想。现在听赵七姑娘提醒,才想通怎么回事。”
说到这里半抬眼帘,看向昭丰帝:“如今天热,京中人少有吃羊肉的,而牛乳羊乳哪怕是在冬天,吃得惯的人也不多,顶多是掺在一些点心中。那蒙面人一个男子,散出这种味道,证明他是习惯吃这些的,而这种饮食习惯绝不是京城人有的,倒像是北边的人……”
这话一出,一直淡然而立的罗天珵猛然看向她,眼中是说不出来的震惊。
昭丰帝听到“北边”二字,同样是心中一动,目光深沉盯着甄妙,问道:“或许,是他们刺杀前,正好吃了羊肉和牛乳呢?就好像我们兴致来了,也可能吃一次两次的羊肉火锅。”
其实昭丰帝已经有了疑心,只是越是严重的事越不愿轻易下结论,他需要一个可靠的理由。
甄妙不知道自己猜中了怎样的真相,只是就事论事道:“不是啊,那味道是从他身上散出来的,不是口鼻中。这说明他是长期这样饮食,才会形成这种体味的。”
罗天珵本来听的无比认真,但听完甄妙的话,脸不由黑了。
她居然,居然在被劫持的情况下还有心思闻男人的体味!
罗天珵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狠狠瞪了甄妙一眼。
接收到罗天珵的眼刀,甄妙很有些莫名其妙,悄悄把脸侧到了一边。
“好了,你们都下去吧,这事不得对他人再提起。罗卫长留下。”昭丰帝心思深沉的看不出什么端倪,挥了挥手。
甄妙跟着永王等人退了出去。
罗天珵还在盯着甄妙的背影看。
她居然没有回头!
罗天珵觉得自己的怒气没被对方收到,实在是有些窝火。
昭丰帝的轻笑声传来:“罗卫长,人都走了,还没看够么?”
罗天珵狼狈的收回视线,脸涨红了。
昭丰帝哈哈大笑起来,心中那股郁气竟然散了不少。
他才知道,原来这小子这么好玩。
“罗卫长,看来朕要提前给你们准备贺礼了。”
罗天珵有口难言,既不好说昭丰帝误会了,他其实和那个女人不对盘,又不愿赞同昭丰帝的话,憋了半天憋出几个字:“谢皇上。”
“罗卫长,对建立特别卫队的事,你有没有更具体的想法?”昭丰帝状似不经意的问道。
罗天珵却明白,这才是昭丰帝留下他的真正用意,当下把前世锦鳞卫的设置、职权等情况细细说了起来。
甄妙几人出了御书房,永王便带着初霞郡主去给皇太后请安。
她跟着宫人,低眉垂的往外走。
没想到赵飞翠竟然追了上来,喊了声甄四。
甄妙转头,冷冷淡淡的看着她。
赵飞翠嘴张了又张,最终一句话也没说出来,超过她飞快的跑了,然后就差点撞到一个人身上。
那人避开身子:“赵七姑娘?”
赵飞翠抬了头,见是六皇子,脸色沉了下来:“抱歉。”
说完绕开六皇子,匆匆跑了。
六皇子那么风流多情,姑母竟流露出撮合她和六皇子的意思,真是太讨厌了!
六皇子也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他虽不是最得宠的皇子,但也绝不是坐冷板凳的,好端端赵飞翠给他脸色做什么?
换做寻常人,恐怕只想着赵飞翠是丧父心情不好,可身为一个没了生母还平平安安长大的皇子,六皇子心思哪有这么简单。
转念一想,就隐隐猜到了真相。
沐恩侯府么?
沐恩候世子虽然没了,但他是有儿子的,这爵位依然不会落到旁人手上。
再者说,恩封得来的爵位,六皇子并不看重,关键是——沐恩侯府很有钱。
当初的昭丰帝,不也是因为这个,才在元后逝去后立了他家的女儿为后么。
那一场战乱,若是没有沐恩侯府的银钱支持,恐怕不会那么顺利的以胜利告终吧?
无子的皇后,说起来对他倒是有利的。
六皇子想得远了,嘴角翘起,目光投向远处。
甄妙想了又想,决定还是不要打扰这位正在沉思的皇子,默默走过去算了。
正低着头从六皇子旁边经过,忽听一个含着隐隐笑意的声音道:“甄四姑娘?”
“给六皇子请安。”甄妙僵在原地。
还好这一次六皇子没有什么反常的举动,只是深深看了她一眼,就施施然走了。
甄妙回了府,前脚进了宁寿堂,长辈们还没问话,后脚皇上的赏赐就来了。
绫罗绸缎十匹,南珠一匣子,蜜蜡手串一对,珊瑚盆景一对,白银一百两。
宣旨的太监念到这里停了一下,继续道:“冰绡碧罗一匹。”
这话一出,那些下人们还不觉得如何,老夫人这些主子却是倒吸了口冷气。
冰绡碧罗,乃是极北之地的一种冰蚕吐丝织成,阳光下白中透绿,若是制成衣衫穿在身上,随着人走动却会呈现深深浅浅的碧色来,就如一汪流动的清泉,美不胜收。
更稀奇的,是夏日穿上这样的裙衫就会通体清凉无汗,暑气自消,真正是万金难求。
直到宣旨太监走了,人们还在愣。
良久,老夫人才回过神:“四丫头,你跟我来。”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