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齐家里的人,大概就是江柔娘仨,还有江父江母,张姚氏和张佑安,以及一大堆侍卫了。
江柔见顾霜霜了顾霜霜,也是满腹疑惑,片刻后惊喜道:“贵妃娘娘能回舅家……是不是宫中危机解除了?明英叡也抓住了?”
顾霜霜对她口中‘明英叡’此人陌生,压根儿就没听说过这个名字,但她不想再多问了,江柔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她便低头问顾夫人,“娘,舅娘呢?”
话刚落,又一个脑袋从一大堆侍卫里面挤出来,见到顾霜霜,也是冲将上来,翻来覆去的把她检查好几遍,见没有受伤,才狠狠的松了一口气,唠叨道:“这些日子,可把我们担心坏了,宫中也进不去,不知道你的近况如何,生怕你遭了险,好了,现在好了,终于是出来了!”
顾霜霜嘴里苦,扯开齐夫人,噗通一声跪倒在她面前,一叩头就不肯再起来。
在女人里面,她算是很坚毅的那一种了,再难再险咬咬牙就坚持过来了,此刻却伏在地上,哭得不能自已。
实在是忍不住了,可是又不想让许多外人见着自己脆弱的模样,只能将眼泪洒给大地,将哭相埋于尘土。
纤弱的肩膀一抽一抽,看得两个长辈心都碎了,江柔却看着她背上那一个圆圆的包袱,拧眉思索了一会儿,突然好想明白了什么!
她刚准备解释的时候,又一个人扒开人群出来,“霜霜?你怎么出宫了?宫乱可是已经平息?陛下准许你出宫探望的?”
这声音……
顾霜霜浑身一震,像是被雷劈中了,背上那一颗人头像是灼灼在烫,她猛然抬头,几乎以为自己在做梦。
“舅……舅舅?”
眼前这人眉目温和,一身清高风骨,不是齐良翰,又是谁?
那……
她飞快将背上包裹取下来,一抖手,那颗满是血污的脑袋滚出来,滴溜溜的在地上转了好几圈,才停下里。
顿时,中庭里面响起好几声尖叫,有孩子的,也有女人的,江柔飞快伸手捂住沈思的眼睛,护着她转了一个面儿,将她送进内屋,“思思乖,进去玩。”
一转身,现沈问这小子脸色也有些白,江柔道:“小问,进屋吧,妹妹在里面,去陪着妹妹。”
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沈问摇了摇头,道:“娘,我不怕,我是男人,我不怕,不怕……”
在场,特别是齐夫人和顾夫人受惊得最厉害,除开平时不曾见过杀伐场面,猛然一下看到一颗人头的惊吓,还由于地上那颗人头上长的脸,就是她们丈夫、弟弟的脸。
简直一模一样!
如果顾夫人跟齐大人不是亲兄妹的话,她都要怀疑,这人到底是不是齐良翰的亲弟弟。
顾霜霜仔细的看了那颗头的脸,又看了仍能行走如风的齐良翰,觉得脑子里面乱成了一团麻,好多事情都理不清。
江柔不得不出来解释,“贵妃娘娘,这件事情,其实是这样的。
齐大人在半月前就被换出来了,这颗头上的脸,是一个哑巴死囚的。”
这桩功劳,就不得不归功于张曼兰了。
先前提到过,梵音宫的易容术,甄临风掌握材料,张曼兰和苏月掌握技术,但甄临风死后,易容术就断了根本——没材料。
然而,世事总是如此玄妙,苏月在幽州掳走江柔的那次,这个并不知往后会将易容术用到何处的沈夫人,费力的藏起了一块。
就是苏月忘记带走匣子、遗落在床头的那一次。
就是这小小的一片,被江柔揣在怀里,几经辗转脱险后,专程寻了能人,看看这几乎能让人变脸的东西,是不是能复制。
张曼兰一直觉得易容材料的材质很熟悉,但却又是从未见过,终于这才知道,这材料,很对得起他改头换面的功能,这是
——人皮。
之所以一直觉得材质熟悉,却又辨不出到底是什么东西,是因为人皮虽是人皮,但却是经过加工后的皮。
需将活人剥皮,用药水浸泡掉皮肤上的纹理和绒毛,再历经十九道工序,贴在脸上,方能够以假乱真。
人活着时,身上的皮才新鲜,易容出的新面孔,做出表情的时候才能够生动而不僵硬,但无缘无故,便剥活生生的剥人皮,是在是太变态,她们退而求其次,挑了重罪已经被处决的死囚,换了齐良翰的脸。
齐夫人只知道丈夫平安回来了,至于是怎么回来的,知晓得并不多,她也懂事的没问,现在乍一见到‘丈夫’的人头,着实吓得不轻。
齐良翰安抚了妻子又安抚妹妹,顾霜霜这才恍然,拆掉了手中的包袱,大红色的布将那颗人头覆盖起来,免得吓人。
世界上最珍贵的八个字,莫过于失而复得,死而复生。
顾霜霜跪在地上,都忘了起来,愣愣的望着和蔼慈祥的舅舅,脸上的泪都忘记了抹。
齐良翰看她这副模样,就知道是伤心得不轻,过去把人扶起来,拍了拍她的肩头,为皇帝说了句好话,“这次,多亏陛下保全了我们。”
肩头沉甸甸的重量,让顾霜霜如梦初醒,她握住那双已经布了些褶皱的手,艰难的喊了一声,“舅舅。”
齐良翰应了一声,双双陷入沉默。
有时候,无言就是最好的表达。
等一家人收拾完情绪,顾霜霜的心才活了过来,看见江柔,少不得要跟人道谢,她相当真诚道:“多谢沈夫人了。”
张曼兰等闲的闲事不爱管,就算是皇帝找上门,她要是不愿意,也大可以一句‘不会’推辞过去,反正皇帝也不知道她是真不会还是假不会,这一句谢,谢江柔,也谢张曼兰。
江柔自觉得受不起这一谢,便笑道:“贵妃娘娘言重了,如今,还是我们借贵府一避风头,该道谢的,是我们才对。
噢!忘了给娘娘介绍,这是臣妇的爹和娘,那个,是曼兰的娘亲和弟弟。”
她一一指过几人,介绍道。
上次顾霜霜已经告诉过她直呼其名就好,她不知是忘记了还是故意的,这次仍然一口一个贵妃娘娘,顾霜霜没有参明白她的意思,只好称她为沈夫人。
等介绍完毕后,顾霜霜一一颔,算是打过招呼,心中对着这几人,有了大概的印象,
张曼兰的娘似乎是一个普通人,看起来平易近人,弟弟年纪小,看那机灵的模样,性格应该很活泼。
最值得留心的,还是江柔的爹娘,那周身的气派,不是一般人。
顾霜霜斟酌了一会儿,道,“虽然这样说不是很礼貌,但我还是想问沈夫人一句,沈府和江府应当比这里更加安全,各位怎么齐聚了此处?别误会,我不不是赶人的意思,只是想问问因由。”
沈十三和江蕴都是拥有兵权的实权派武将,特别是沈府,平时就是铁桶一个,比齐良翰这里,安全得不知道哪里去了。
借人家的地方藏身,江柔自然没道理还遮遮掩掩,她将明英叡此人的事迹笼统的说了一番,然后道:“我带两个孩子走时沈府就已经空了,现在已经被人盯上了,江家里放了个诱饵,等着抓人,陛下派遣了精兵护卫齐府,我只能厚着脸皮来避一避啦。”
然后,她再细致的解释了一下。
当初沈十三南上平乱,拖家带口就走了,只剩下一个沈度。
郭开诚把持朝政后,给沈十三扣了反贼的帽子,沈度被迫离开沈家,东躲西藏,最后才艰难的躲进了太子府中,等待老爹扛旗打来。
沈府就算是没人了,阖府被封了个干净。
沈战带军围城,那座已经没有人的府邸,又被重新盯上了,以防万一城破,沈十三把家人安置回去,他们直接一抓一个准,到时候全家都在别人手中,你猜沈十三降还是不降?
至于江府呢,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兵变后,只有一队士兵草草的搜查了一遍,没现江蕴的双亲,就撤兵离开了。
现在江府已经重新安排了江蕴的人,外松内紧,将这座府邸森严的护卫了起来。
但是,耗费了许多心力护卫的府邸,是一座空府。
三天前,沈战就派人秘密的把这娘仨送进了城,虽然说是秘密,但城中遍布郭家的眼线,江柔进城的消息,一定已经走漏了出去。
这很危险,但江柔必须进城,别无他法。
一来,军中混入了足十万的晋国士兵,就算沈十三想办法歼灭许多,但难保不会有沉得住气的细作。
或者,一定会留有细作,这个说法更加贴切。
于大局上,这些在军机外围打转的细作起不了什么作用,但做一些阴损的事情,他们就十分适合了。
既然要攻城,不管是沈十三还是大军,必然要完全抛弃后方,拿下盛京这座城池,他也是人,没有三头六臂,在投身战场的时候,必然无法一心一意的保护妻儿。
战场上乱象丛生,后方鱼龙混杂,江柔再留在军中,是十分危险的行为。
而送进城,有个一代战神的爹保护着,还有增派去的护卫,随便找个地方躲起来,也够得郭开诚去找了。
沈府和江府,就是留着给狗急跳墙的明英叡自投罗网的。
郭开诚要是倒台了,他连唯一的筹码都没了,说不定就会铤而走险打江柔的和两个小沈的主意。
沈府留着做幌子,江府外松内紧,就是给人以里面藏了人的错觉。
那里面还能藏什么人,无非也就是江蕴和沈十三的家属罢了。
江柔无处可去,想了想,齐府有皇帝亲自派遣的军队,就带着自己的护卫,一同来躲一躲了。
整个盛京,现在最安全的地方,就是齐府了。
郭开诚要是到了最后一步,说不定会报复社会,多杀两个人垫背,各个大臣的府邸,都有可能成为被报复的对象,只有齐府不会。
因为‘齐良翰’已经死了。
不来这里,真的是想不到好去处了。
顾霜霜听完,沉默了半晌,才似夸非夸的说了一句,“沈战的脑子倒是灵活。”
江柔尴尬的笑笑,不料门板后面伸出来一个小脑袋,沈思眉飞色舞的对顾霜霜说,“这办法是我娘想出来哒~”
顾霜霜一愣,看向江柔,对方脸上没什么波澜,只是微笑着说,“只是经验之谈。”
顾霜霜忍不住笑出了声。
“好一个经验之谈。”
沈十三的这个职业危险性啊,先不说他本人如何,光家属沈夫人,就已经被掳走无数次了。
认真算起来,江柔应该还要比沈十三危险一点,毕竟她的武力值不高,不像沈十三那样能一个打十个,更容易下手。
将军夫人,是个危险的社会角色。
齐良翰听完,也是唏嘘不已,“竟然还有这等事,当初我就隐隐觉得奇怪,怎么这南方的起义军声势来得如此浩大,像是一夜之间出现的一样,先时还以为是民怨太盛,没想到,竟然是这么大的一个阴谋!
不过,我能不能冒昧的问沈夫人一句,若是那明英叡不自投罗网该当如何?”
江柔摊了摊手,颇无奈道:“那就不能如何啦,只能老老实实的搜查啦。”
众人皆是一愣,然后觉得,她说得好有道理……
毕竟这事儿属于姜太公钓鱼,鱼不上钩,鱼竿也没办法。
鱼竿们正在讨论鱼到底会不会上钩,却不知这条鱼,已经在水深火热之中了。
皇宫久攻不下,城外沈十三的攻势越来越猛烈,一波一波,八道城门已经破了七道,轰隆一声巨响,攻城的木车把宽阔高大的城门撞开,伴随着杀喊声,最后一道城门破了,郭开诚的裤子,也湿了。
郭开诚是个文官,还是个肥的流油的文官,他自然不能像皇帝那样披上铠甲就可以冲进战场上大显身手,他披上铠甲,就只能缩在后方,在大量侍卫的保护下,听着前方传来的消息。
城门一道一道被攻破,抓住皇帝的计划也迟迟实现不了,随着越来越多的士兵涌入城中,他不得不开始四处逃窜,最后暂时躲进一家民宅里避一避。
这民宅,里面还有人——明英叡以及郭氏一党几个核心的人员。
郭开诚气急败坏,虽然不会使刀,但进门便是一身怒吼,拔了士兵的佩刀架在明英叡的脖子上,厉声的质问,“当初说好的四十万大军呢?如今只有十万,所有计划功亏一篑,连脑袋都不保不住!”
如果当初知晓只有十万援军,他一定不会反,因为这是以卵击石。
晋国从一开始就拨了二十万兵力给明英叡,但他为了让郭开诚反,画了一张大饼,承诺有四十万。
等郭开诚反应过来被骗的时候,已经兵临城下了。
其实二十万兵力,如果有皇帝在手,再加上城墙坚守,胜算高达八成。
但是他们谁都没想到,双方都高估了自己的猪队友。
皇帝、守城、一件事都没有办好,连当初计划好的十万晋国士兵在关键时刻反戈沈十三,也失败了,被万两白银万石粮食就轻松破去。
曾经风光一时的国丈大人,就这样龟缩在一座破落的宅子里,除了质问队友,什么都做不了。
明英叡眸沉如水,两根手指在刀刃上一弹,郭开诚只觉得虎口一麻,刀就飞了出去,他气急败坏,“早知道你如此没用,我就不该相信你!”
“如此,没用?”这辈子,他最恨的,就是没用两个字。
面前这人眼皮一抬,就是那一眼,郭开诚却觉得像被刀子剐了肉一样,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气焰也不自觉小了下去,“那,你说现在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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