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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以前,郑立人一直跟着军队回朝,但是藏得很好,没让沈十三现。

他一个人是做不到跟军队这么久的,全都靠霍清帮他隐藏行踪。

说反了,应该是他在帮霍清。

霍清的伤口一直都没有愈合过,伤势愈加严重,全靠他,一边走,一边给人治伤。

那时候沈十三和江蕴在队伍最前方压阵,数以万计的人,队伍是很长很长的,霍清吊在最末尾,沈十三只能时不时的抽空来看两眼。

他来的时候,霍清每每都强打起精神将他敷衍走,这个人太会装了,根本就没让人现异常。

就这样一直走啊走,颠簸了近一年,总算才回京了。

霍清封了府,既不外出,也不让人拜访,沈十三每次去的时候,霍府都一如往常,他却不知道,这小半年里,只有他能够见到霍清。

为了掩人耳目,郑立人没有直接住在霍府,霍清在两条街之外给他租了宅子,定时来诊脉复诊,拿药方等事宜,全都由玉书在操办交接。

郑立人就像霍清养的地下情妇一样,隔三差五偷偷摸摸的出入霍府,一直过了小半年。

直到霍清的病势再也控制不住,出入霍府才开始频繁起来,只不过很谨慎,大都是在半夜,趁着天黑办事。

但他根本无能为力。

他也只是比寻常大夫厉害了些而已,他是大夫,不是神仙,不能生死人肉白骨,有些病,治不好,就是治不好。

如今躺在地底下的这个人,原本可以再活一段时日,但是他……

举兵进入蜀国皇宫的时候,是马光耀最先搜刮了甄临风的寝宫,他离开的时候,搜刮的所有财物,都上缴给了军队,什么都没留下。

但是,这只是表象,他藏起来的东西太不起眼,对任何人都没有吸引力,所以没有人去注意。

他,把搜到的所有丹药,都私自扣下来了。

甄临风擅长走歪门邪道,手段很阴损,他的寝宫里面,有一个暗室,这个暗室,其实就是一个炼药房。

他生性多疑,梵音宫的所有毒药、丹药、以及人皮面具,如何制作都只有他自己知道,就算再忙,也从来不假手他人。

同样的,解药如何配制,也只有他自己知道,梵音宫最机密的解药,就是用来控制杀手的秘药,那是梵音宫的根基。

可是在军临城下的那天,他将炼药房毁了。

冯光耀带人进去,是直接把药材堆成的垃圾,搬到了霍清面前。

——

霍清,他想给张曼兰寻找解药。

他不懂歧黄之术,于是秘密找了两个能耐的大夫,来研究这一堆不知道是什么药的药。

或多或少,挑出了些还没有彻底毁得彻底的。

甄临风的药,当然不会是什么好药,大多是毒药,其中有一,那两位大夫分辨不出来到底是什么。

甚至连这玩意儿到底是有毒的还是没毒的都分辨不出来。

那是一瓶药丸,被两个大夫抽了样本,捣碎了细细琢磨着药丸到底是那几味药材搓成的,可是竟然就是分辨不出来。

里面的药材,他们从来没见过,霍清叫人送了样本出去,广寻名医,最后也没有一个大夫知道里面加了什么药材。

霍清开始着人寻找郑立人,在两个月后,郑立人被找到,带到霍清面前。

那时候霍清在城下受的箭伤已经再慢慢愈合。

他的体质很差,受一点点伤都要恢复很久,像这次这么重的伤恢复两个月能到开始结痂的地步,已经是阿弥陀佛了。

郑立人苦心研究了好几天,很抱歉告诉霍清,这种东西,他也没见过,到底是做什么用的,他也不知道。

但是他比其他的大夫要给力一点,勉强分辨出了两味药,那两味药是无毒的。

一般但凡是毒药,用到的药材最好是要多毒有多毒,恨不得能让人看一眼就毒死的那种,所以药材也剂剂是毒药,不会出现无毒的药材。

所以是郑立人初步得出结论:此药无毒。

从蜀皇宫里面搬出来的所有药材都排查过了,只留下这瓶药丸很可疑,疑似是梵音宫秘毒的解药。

但是,只是疑似。

这玩意儿苏虽然看起来是解药,但谁知道它是不是催命的毒药,郑立人毕生行医,竟然也跪在了这颗药丸上。

在这半年前,蜀国还未灭的时候,沈十三抓到了一个梵音宫杀手,是被甄临风派出来刺杀秦军领的,但是失手被擒。

霍清把这个人要了过来,这时候正好派上用场,被拿来当做小白鼠,他把那瓶不明药丸拨了一半出来,喂那杀手。

都是梵音宫出来的,他们身上的毒是一样的,如果能解那杀手身上的毒,应该也能解张曼兰身上的毒了。

但是那杀手吃了药过后,仅仅半天,突然像中毒了一样,做毒状。

霍清匆匆跑去看,那时候,那个杀手已经出气多进气少了,像一条濒死的鱼一样,躺在地上用力的呼吸。

霍清做事谨慎,唯独这一次,大意了。

他刚刚一蹲下,那明明已经虚弱无比的杀手却突然暴起,以一种诡异的姿势朝他扑过来,同时,一枚药丸被塞进了他的嘴巴里。

那个杀手,他并是来刺杀沈十三的,她的目标,从一开始就是霍清!

那时霍清散布了不少自己如何神机妙算的谣言,目的是为了让甄临风把自己视为眼中钉。

他的确做到了,这个杀手,就是被派来杀他的,只是失手了。

杀手的韧劲儿和意志力,永远无法用常人的标准来衡量,她被捕后蛰伏这么久,就是为了现在这一刻。

但是她所有的武器都被搜走了,霍清蹲下来查看的时候,身边也有侍卫,她被囚禁这么久,力气和速度早就大不如前了,做不到一击必杀,所以她将藏了很久的毒药,塞进了霍清的嘴里。

那枚毒药,原本是她用来自裁的,每个杀手身上都会藏一枚,用于在失手被捕后,自我了结,免得受太大的罪。

那杀手知道自己不能一级毙命,就使计把毒药喂给了霍清。

本来是几颗毙命的毒药,但因为有郑立人在,救治及时,暂且保下了一条命。

本以为毒算是解掉了,但是在半个月后,霍清现,原本已经开始愈合的伤口,竟然开始化脓炎,有一种皮肉在渐渐腐烂的既视感。

郑立人的诊断结果,就是那枚毒药造成的结果。

他用尽办法,也只能减缓症状,不能根治。

在霍清病情的后期,他吃掉了那瓶还功效不明的药丸。

郑立人当时就跳起来指着他的鼻子骂:“你要是不想活,趁早去死,我在想尽办法的救你,你在想尽办法去死?你是不是疯了?”

甄临风手里出品的东西,能随便吃吗?!

霍清没疯,他很清醒,“有些事情,生了就是生了,自欺欺人也没用。”

治不好了,就是治不好了,郑立人每天通宵达旦的想办法,他的病情还是江河日下,腿上的伤口越来越大。

不是疯了,他是太过清醒了。

那个吃下解药的杀手招供,她给霍清喂的就是梵音宫用来控制杀手的秘毒。那枚毒药是她问甄临风要来的,就是梵音宫的秘毒药丸,吃下会和她体内已经存在的秘毒生反应,顷刻毙命,不会有太多痛苦。

别人吃一颗,还有一年的寿命,她再吃一颗,就相当于吃了个双倍剂量,即毒到死亡不会超过三个弹指的功夫,无痛苦。

算是甄临风给她的恩赐。

霍清的体质太弱了,受不了秘毒的毒性,他身体的防御机制被这枚毒药摧毁了,所以伤口一天一天的在扩大腐烂,药物起的作用微乎其微。

张曼兰尚且可以靠着奇药和放血续命,但他不行,他的身体受不了,他机体的自愈功能,已经不能重建了。

但他一直记得,他身上的毒,跟张曼兰身上的毒是同样的。

那名杀手在招供后撞墙身亡了,他没有再能试药的人了。

除了,他自己。

他的病情突然无比严重是在一个月前,一个月前,他吞了功效不明的药丸。

可是他死了。

那瓶药确实是解药没错,他死之前,体内的毒性已解了,他真正的死因,并不是毒,而是中毒后的那段时间,他的身体被毒药拖垮,腿上的箭伤化脓,感染,不会有好的那一天。

当感染严重到了一定的地步,他高热不退,药喝下去,跟喝了水的作用没两样。

张太医只当他是过敏严重,以为他是因公受伤至死,但其实,他是自己,害死了自己。

他就是自己害死了自己。

他那么精明,那么谨慎的一个人,却中了一个杀手的圈套,说白了,就是太着急了。

他急于得到解药,才踩了别人的陷阱。

如果他能再小心一点……

可是啊,人只能活一次,人生是没有如果的。

郑立人叹了一口气,对沈十三道:“我也是没法,军师他有意瞒着你们,而且他那个身子……确实好不了了,我才……”

他才答应他,帮他一起隐瞒,算是满足他的愿望。

沈十三听完郑立人的话,对着坟包狠狠骂了一句,“怂蛋!”

霍清不想让人知道他为张曼兰寻找解药,不想让人知道,他对张曼兰的情意,所以他什么都不说。

他宁愿在生命的尽头东躲西藏,也不愿意让人知道,他爱上了一个女人。

为一个女人付出了生命。

沈十三不能理解。

喜欢就是喜欢,凭什么为她做这么多,她却一点不知情,心安理得的享受他用命换来的解药?

他用自己的后半辈子换了她的后半辈子,难道连一个名字,都不配让她记着吗?

谁都知道张曼兰厌恶霍清,如果不告诉她,这个精明了一辈子的男人为她试药丢了性命,她这一辈子,不会再提起,或者想起霍清这个人。

凭什么?

付出过的人,难道不应该被人记得吗?

郑立人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小瓶子,里面还有几粒药丸,是霍清试药后留下来的,他递给沈十三,说:“本来我打算过几天找个机会给张姑娘送去的,如今,便你们代劳吧,至于这药的来历,随你们怎么说。不过……军师生前与我嘱咐,还是不要让张姑娘知道的为好。”

**

与此同时,张家的馄饨铺子前,一个小厮模样的人跪在铺子里面,街上来来往往的路人都伸长了脖子看过来,纷纷猜测到底是生了什么事情。

小厮已经在这里跪了半天了,他在这里闹这么一出,大家也都不知道这家馄饨铺子是不是闹了什么丑事,都不敢来吃馄饨,是以生意比平时差了很多。

张姚氏不怎么担心生意,倒是担心张曼兰,她看了看跪在张曼兰脚下的那个小厮,试探着对张曼兰说,“曼兰,要不你就去看一眼吧?”

玉书红着眼眶道:“张姑娘,我家公子临走前嘴里都在念你的名字,他都已经没了,你去见他最后一面,有这么困难吗?!”

张姚氏不知道霍清曾经囚禁过张曼兰,在她的记忆中,这就是一个相熟的人而已,她不明白张曼兰此时这么难看的脸色,到底是因为什么。

张曼兰垂着头,手里拿着一把芹菜,认真仔细的在择菜,对玉书的话充耳不闻,也不去管他在自己脚下跪了多久。

从今天早上,玉书就跑到这里来跪着,整整跪了一个上午,跪得张姚氏都动容了,他偏头望了望外面的日头,估计着霍清这会儿都该下葬了,心里愈的急,他抓住张曼兰的衣摆,“张姑娘,我求求你了,你就看公子一眼吧,以后都看不见了,你心里就没有一点不舍吗?”

张曼兰手中的动作停了,她缓缓的抬头,于玉书对说,一字一顿道:“没、有。”

说完,她就丢下手中的芹菜,直接把玉书从地上提起来,丢出了馄饨铺子,然后嘭的一声关上了门。

铺子里面的光线暗了下来,她点了一盏油灯,挽起袖子,拿起抹布,挨桌的开始擦桌子。

张姚氏敏感的觉得她的情绪有点儿不对,上前按住她的手,提醒道:“孩子,这桌子你刚刚擦过了。”

张曼兰又放下抹布,走到锅子前面,把案板收拾出来,开始擀馄饨皮,张姚氏又按住她,“皮也够了,再擀就多了。”

门外,玉书不停的在敲击门板,“张姑娘!张姑娘!你就当真这么铁石心肠吗?”

张曼兰被他喊得心烦意乱,丢了手里面的擀面杖,作势就要出去。

这时候,一直沉默在一旁的唐勋突然一步上前拦住她,道:“你想去看就去,拿一个小厮出气有什么意思?”

瞬间,张曼兰的目光变得十分阴沉,钉在他的脸上。

唐勋毫不退让,“看一眼而已,又不能代表什么,你在在意什么?”

两人一个不让一个的对视着,张曼兰突然一掌打在他的胸口上,将他腿打退两三步,“我的事情,不要你管!”

唐勋的脸色变得很难看,似乎是想跟她吵一架,但伤人的话到了口边,又咽了回去。

人在愤怒的时候说出来的话是不经过大脑思考的,往往,最为伤人,她失去了理智,他不能。

唐勋默默退到一边,不再拦她。

张曼兰打开门,袖口中瞬间滑落一柄匕,指着玉书的脖子,满脸都是杀意,“信不信我杀了你!”

玉书先是稍微一瑟缩,然后将脖子一梗,红着眼睛大吼道:“那你就杀了我!你这个铁石心肠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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