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如义父所言,皇上圣旨很快就该到江南了。”
陆非的声音打破了近乎沉闷的安静:“请殿下尽早做打算。”
还能有什么打算?
李景按捺下汹涌的情绪,低声道:“父皇圣旨宣召,我得立刻归京。其实,就是没有圣旨,我也早想回去了。”
“李昌被毒死,李昊嫌疑最大,广平侯蠢蠢欲动,甚至敢令人闯进宗人府。文臣人心浮动。只有我回去,才能稳住局面。”
陆明玉到底不能上朝处理政事。
想稳住朝堂局势,唯有他这个太子归京。
陆非满含忧色的目光落在李景略显苍白的俊脸上:“我只担心殿下身体撑不住长途奔波劳苦。”
李景抿紧嘴角,低声道:“现在顾不得这些了。我走之后,江南这里就托付给二哥了。”
陆非不假思索地应道:“殿下放心,有我在,江南这里不会出乱子。”
祝魏沈王四家都被灭了族,钱家人都死在了葛公公的宅子里。被牵扯进刺杀太子一案的江南官员,纷纷落马。江按察使和洛将军都被送去了京城。
如今的江南官场,一个个如履薄冰,恨不得将头都缩进衣襟里。哪里有人敢蹦跶?
李景不无歉然地看了陆非一眼,低声叹了口气:“父皇令二哥留在江南,实在是疑心过重了些。”
陆非挑了挑眉,神色一派坦然:“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我们陆家上下问心无愧,不惧任何试探戒备。”
李景耳后有些火辣辣的。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
永嘉帝对陆家的戒备,甚至更胜过广平侯。
不然,以广平侯做下的事,永嘉帝为何不严惩?还不是想以孟家军牵制荥阳军?
这是帝王心术,也是平衡朝堂之道。
陆非看了面带羞愧的太子一眼,心里微热,轻声道:“殿下不必自责。这件事,和殿下没什么干系。”
“荥阳军有十万精兵,在战场上骁勇无双,所向披靡。皇上心中忌惮一二,也是难免。好在皇上对义父还算信任礼遇,没做出什么鸟尽弓藏的事来……”
李景听得面红耳赤,拱手赔礼:“我实在无颜面对二哥和岳父了。”
陆非忙扶起李景,笑着说道:“殿下万万不可如此。我不过随口一言,殿下别忘心里去。等回了京城之后,好好安抚四妹便是。”
说到最后一句,陆非自己先乐了。
以陆明玉的脾气,定是要作的。到时候李景就等着吃苦头吧!
李景也扬起了嘴角。紧绷的气氛缓和,心情也稍稍舒缓:“等回了京城,我任由小玉捶打出气。”
陆非失笑:“这可使不得。殿下本就受着伤,她再捶两拳,那还得了!”
郎舅两个相视一笑。
隔日,李景便下令,命身边人收拾行李,准备回京。
三日过后,朝廷圣旨到了总督府。
李景早有心理准备,可在接到圣旨的刹那,心里还是凉了一凉。
归京平稳局势,是他这个太子义不容辞的责任。别说他伤势未愈,就是只剩一口气了,也得回京城。
只是,他想回京城和永嘉帝下旨命他归京是两回事。
在永嘉帝心里,江山朝堂最重要,他的安危与否与之相比,不值一提。
小圆公公伺候李景多年,见主子面色不佳,很快猜到了缘故,低声安慰主子:“殿下不是一直惦记太子妃娘娘和皇后娘娘么?回京之后,就能相聚了。再者,太医院里医术高明的太医众多,殿下的身体也能恢复得快些。”
李景深深呼出一口气:“你说的有理。传我命令,立刻启程回京。”
……
“皇上的圣旨应该到江南了吧!”椒房殿里,传出乔皇后忧虑的声音:“也不知太子的身体能不能吃得消。”
李景归京已成了事实,再气再怒也无济于事。
陆明玉也只得往好处想,张口安抚乔皇后:“殿下躺在马车里,又不必骑马赶路。身边还有太医一路照顾,应该没什么大碍。”
“母后往好处想一想。等殿下回来,就能母子相聚了。这都小半年没见了,母后就不想殿下吗?”
怎么会不惦记!
乔皇后鼻间一酸,眼眶微红:“这小半年里,事情一桩接着一桩,我这颗心就没放下的时候。回来也好,不管好歹,一家人聚在一起,一同应对便是。”
顿了顿,又叹道:“刑部一直在查案,这又过了八九日了,还是没查出什么线索来。”
陆明玉目中闪出冷芒。
李昊为了设这一局,处心积虑,从三年前就开始布局。所有证据都被处置得干干净净,唯一的人证李昌也死了。
那个在刑部大牢的幕僚,就剩一口气,硬是没改过口,将一切都推到了李昌的身上。
没有确切的证据,就不能治李昊的罪。
当然了,李昊也没什么好日子过。
他待在荥阳军营里,被层层看守。就连睡觉,都有十几双眼睛盯着。
这等阶下囚的“好日子”,就让李昊慢慢领受吧!
婆媳两个正说着话,孩子们来了。
上书房放了一段时日的假,从五日前,恢复了上课。李珝和李瑭李琛他们继续读书,就连三皇子府的李珍,也被接进了宫一同读书。
六岁大的孩子,说大不大,说小也不算太小。
李珍敏感地察觉到众人对她的态度有了微妙的改变。每次随李瑄一同来椒房殿请安,皇祖母和太子妃二伯娘看她的目光,都有些复杂。
以陆明玉和乔皇后的涵养,不至于将对李昊的憎恶迁怒到一个孩子身上。只是也做不到全然心无芥蒂。对李珍不免冷淡了几分。
孩子们都很敏锐。
李珍进了椒房殿,行过礼后,就垂着头闭了嘴。
到了傍晚,李瑭等人都被各自接回了府。李珍也坐着马车回了三皇子府。
娘亲的脾气阴晴不定,前一刻暴躁动怒,下一刻就会放声恸哭。对着弟弟还有几分耐心,到了她这儿,就全是狂风骤雨了。
李珍提心吊胆地进了寝室,迎面就飞来了一个茶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