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无人接听,寒愈还不怎么在意,但是两次无人接听,他的表情一点点变得凝重。
杭礼见他从桌边起身的时候也不明白是什么事,只是跟同坐的人打着招呼,“寒总出去打个电话,我先给各位敬一杯,权当暖场了!”
这个月份,酒店里虽然都有空调,但走廊总归是有些冷的。
寒愈只着一件衬衫,单手叉腰站在走廊一头,拨着电话的身影透出一股子烦躁。
打了一遍还是没接,他已经转身大步往包厢返回,看样子是要直接离席回去一趟。
不过,走了几步,他又低头看了一眼手机。
拨过去的电话被接通了。
“你去哪里了?”男人嗓音沉沉,很明显透着焦急。
焦急过后又有着不悦,“为什么一直不接电话?”
夜千宠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相比他的声音就平稳多了,甚至略微的轻描淡写,“我不是给你短讯了么?到庶奶奶这边来了。”
寒愈沉默。
如果没记错,她到南都,也只住了一天而已。
良久,寒愈终于问:“不是要住一段时间再下去?”
昨晚才说过的话,到今天,却忽然走人了,毫无预兆。
“出什么事了么?”他嗓音很低。
可她还是那样的轻快,“没有,我过来看看庶奶奶啊,她身体不舒服,一个人住着会越难受,你一个人反正应该差不多习惯了?”
寒愈隐约听出了别的意味。
她在与不在,他都像是一个人住着的时候,没有因为她在而做出不一样的安排是么?
“是嫌我太忙了?”他问。
夜千宠有些无奈,“没有,我就是想过来了。”
然后岔开话题:“应酬结束了?”
寒愈抬手按了按眉间,知道她刻意避开了话题,只好不再问,只是低着声:“餐厅说送餐的时候你不在,既然过去了,就抓紧把晚饭吃了,别饿着。”
她点了点头,“好。”
“已经到了,还是在机场?”寒愈还是多问了一句。
她说:“快到了。”
可能就是因为对她的了解,男人沉默片刻,后告诉她:“我这两天就过去,你应该不会明天就飞纽约?”
夜千宠没想到他会问这个,抿了抿唇,模棱两可,“还没定。”
“我知道了。”
寒愈说完挂了电话,神色略微沉着,回到包厢后,让杭礼不必陪着,去订了明天一早的机票,又让他连夜去加班,把公司里棘手的细节处理完。
他继续应酬,杭礼不在,意味着今晚喝的酒是少不了的。
*
水云宫。
寒宴看到她的时候一脸惊讶,“你过来怎么不说一声?”
他还没摸清楚这边的情况呢。
夜千宠笑得有些无力,“我来看庶奶奶还得给你报备么?”
寒宴接过她手里唯一的一个包,目光在她身上转悠了一会儿,从那座桥上下去,但是还没进水云宫的时候,终于忍不住问了一句:“你是生病了还是晕车了?”
精神不济。
她歪过头,弯起嘴角,“没啊。”
寒宴微蹙眉。
才听她道:“可能是饿了。”
偏偏,要说饿了,寒宴坐在桌边看着她吃饭的,她根本就没吃下去多少,好像也没什么胃口。
吃过饭后,夜千宠陪庶奶奶坐在客厅。
伍纪秋兰本就心细,更别说她今天忽然变得不怎么爱说话,只是拉着她的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抚着。
“庶奶奶。”半晌,终于听到她开口。
“嗯?”
夜千宠没抬头,从跟宋仁君打完电话,到这一路过来,她心里一直沉甸甸的,一下子完全没了头绪。
除了尽快离开他远一点,她实在是不知道要做什么。
三叔默认了她的猜测:那编号的子弹是爸爸的死因,而那个编号属于寒愈。
但是偏偏,其余更多的,她却一个字都不敢跟那个男人求证。
又忽然醒悟,他不让她自己查爸爸的事,用意也不仅仅是他说的那一个吧?
所以他当年收养她是因为什么,出于对死者的愧疚?
“您说,如果忽然现一个特别亲近的人,并不是自己认识的那个样子,您会怎么办?您有过这样的经历么?”
她已经尽量的不去过分揣测,但他毕竟是她最亲近的人。
伍纪秋兰眉头轻轻皱着,看了她好一会儿。
才道:“算是有过。”
夜千宠这才看了她,“那您怎么做的?”
怎么做?
伍纪秋兰以为她是和寒愈吵架了,前一段时间两人应该就在闹别扭,看来她过来也没借解决好?
于是道:“这辈子不会想见第二次,哪怕生活在同一个国度,也避得远远的。”
不过,伍纪秋兰看了她,“当然,我这个跟你的事不一样。”
妇女短暂的沉默了会儿,目光里带着劝慰,“感情的事,或许是他无意的,没考虑周全,又或者是你纯属误会?”
妇女看了她,“你问过他么?”
夜千宠摇头。
她哪里敢问?
连面对都不敢面对了,第一反应就是想要避得远一点,如果真的全如她的猜测一样,她又怎么办?
“很多事一定要沟通。”伍纪秋兰略语重心长,“当然,女孩子会有一段时间不想交流,那就晾一晾,但机会怎么也一定要给,让他坦承的给你说一遍事实最好不过。”
妇女笑了笑,“寒愈虽然性子古板沉闷,但是碰上你的事,他不可能还是那个样子,一定比谁都急!”
晚上。
夜千宠翻来覆去都睡不着,她只知道,自己至少目前没办法跟寒愈坐着谈这件事。
她是真的怕,怕听到事实。
一整晚,她几乎没有睡,辗转纠结,竟然也只得出一个办法。
那就逃避吧。
连宋仁君都默认的事实,就算寒愈有其他说辞,她也做不到若无其事的继续跟他的关系,泉下的人该怎么看她?
如果寒愈有不一样的辩解,那就等他能给她说清楚再谈吧。
也是有了这样的决心,夜千宠才现,以前闹矛盾也一时气急跟他提过分开,但那都不严重,相反这一次真正想离开他的时候,她嘴上反而害怕说那些话了。
*
寒愈下了飞机到水云宫的时候,她已经起床了。
本就一晚上几乎没睡,可早上还是睡不着,她起来去湖上桥头坐了会儿,觉得冷了才折回来。
她跟寒愈,就在那个小斜坡下方碰到了一起。
准确的说,她准备慢步走上斜坡回家时,看到了从那边走过来的男人。
还隔着一段时间就能看到他目光紧紧落在她脸上,脚下的步子也加快了。
夜千宠明明已经看到他了,但又下意识的移开了视线,甚至想先一步回到水云宫。
寒愈看着她的动作,眉头已经皱了起来。
他在她走了不到一半的斜坡上追上她,迫使她停下来转过身看着他。
斜坡角度也并不是很严重,即便他站在路的下方,依旧要垂下视线去看她的脸,目光几乎是在她没有表情的脸上看了一遍又一遍。
薄唇却抿着,无从问起。
倒是她反而扯出一些笑意,“你怎么这么早过来了?”
只可惜,她想表现得意外一点,实在是表现不出来,气氛反而显得很怪。
寒愈就那么一言不的盯着她,然后才把她拥进怀里。
既然她不闹,他就当做看不见,什么也不问。
“你不喜欢我太忙,就在这儿陪你过完年。”他低低的道:“行么?”
她没说话。
不会告诉他,这两天她就会回去的,元旦也不可能在这儿过了。
为了不影响气氛,早餐、午饭和其他时间,夜千宠都没怎么表现出自己心里那种沉重感,反而陪着庶奶奶说了不少话。
寒宴忍不住鄙夷的看她,“敢情你昨天情绪不对劲儿,是因为我小叔不在这儿?”
很明显,小叔一过来,她整个人情绪都变了。
其实夜千宠也演得累,就为了不想让寒愈觉察她的想法。
她知道最不能跟他提的就是分开,否则绝不会让她走的,可是她无论待在南都还是云南,都觉得喘不过气。
一个极有可能射杀了她亲生父亲的人面前,她又怎么能若无其事?
偏偏,她也做不到一瞬间和他撕破脸,化身仇敌。
她只能选择暂时远离,否则肯定会忍不住查下去,到时候他们之间的气氛只会更尖锐、更糟糕。
她把表面情绪做得再天衣无缝,亲密的人还是能敏感察觉的。
就算刚抵达时她想避开自己的事寒愈能忽略,第二天傍晚吃过饭她就没了影,又一个人出去溜达,寒愈也该知道她不正常了。
寒愈在湖底那个栈道找到她的时候,她正面壁安静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听到他的脚步由远及近才转头看过去。
第一反应,又是想拾步避开他。
男人脸色明显的沉下去,人几乎已经到了她旁边,两步的距离,他长腿一步就迈了过去,精准握了她的腕。
夜千宠被迫站定,看到他略阴暗的眸子。
“你又想折磨我是不是?”虽然是深沉的口吻,又透着无奈,“到底是怎么了?”
她终于又挪出一点笑,还算轻快,“没有啊。”
寒愈面无表情的看着她那点笑。
逐渐的,她才笑不出来了,看着他那一副今天不说出所以然就不会放过她的表情。
最终是叹了口气,“就是心情不太好。”
他问:“与我有关?”
夜千宠抬眸望着他,然后才点了点头。
带着犹豫的表情,“我说了你不能生气。”
“你不说我才更生气!”寒愈一双眸子紧紧盯着她,这么两三天,总算愿意跟他张口了?
她表情很到位,一脸不确定的看着他,“其实,我之前就跟你说过的。”
“我的工作,要接触的东西有很多不确定性,有些元素对常人有害,所以组内提过当前不允许恋爱成家,除非结束工作、离开那个环境一定时间后。”
寒愈至此也没有插话,薄唇抿在一起看着她。
夜千宠顿了顿,继续道:“先前只是建议,最近可能要切实施行了。”
“你必然不会允许我选择工作放弃你的?”她终于看了他的眼睛,“可是如果非要选,我怕自己做的就是这个选择。”
男人低着五官,依旧不见多余的表情,“就因为这个事?”
她抿了一下唇,“我不知道怎么和你提。不想因为这个,像上次一样吵架,甚至受你逼迫。”
听她说他逼迫她的时候,寒愈才目光微动,“你这是控诉我?”
她没搭腔。
寒愈目光依旧凝着她,眉宇间同样有着沉重,“难道你非要选工作,我还能选择不等你?”
除了等她,他又能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