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老爷子也知道,我们家二十那天也要宴客,这客人来来往往的,就怕家里有事忙不过来,要用马车。”苏柳缓缓地道。
苏老爷子眼中的喜色降了不少,抿了一下唇。
“借给你们也成,只是我有两个条件。”苏柳举起两个手指来。
苏老爷子皱了皱眉,问道:“啥子条件?”
“这第一个,因着我们家也宴客,你们迎亲回来,就必须马上将马车送回来我们家。”
“成!”苏老爷子想也不想地就应下了。
“这第二个嘛。”苏柳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来:“我希望我们家,以后不会再出现苏长生这个人。”
苏老爷子一惊,和苏庆祥对视一眼,这又是什么缘故?
“老爷子不知道吧,才儿他来了我们家,声泪俱下地对我娘演了一出苦肉戏,说什么认错原谅的。”苏柳冷笑道:“说起来,这又有什么原谅不原谅的,我们娘仨已经和他没有半点子关系不是?这分开了,大家都习惯了,又何苦再去腻歪的说什么亲情感情的?这听着就让人觉得膈应糟心。”
苏老爷子听了,老脸臊得一阵红一阵青,下意识地去摸自己的烟袋子,却不知是因为怒的还是怎样,手颤成了筛子,也没摸到。
“他富贵了,咱们也不去粘他的一钱一文,我们要的很简单,就是想安安静静的关起门来过日子,这三天两头的闹上一出,着实是让人糟心的很,老爷子,你说是吗?”
苏老爷子动了动嘴皮子,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是唇抿成了一条直线。
苏柳见此,也知道敲打得差不多了,便重新端起了茶,说道:“也就这样,没别的,腊月十九晚头,你们就差人来牵马车吧。”
苏庆祥忙扯了扯苏老爷子的袖子,陪着笑道:“就知道柳丫头是个好心的,你二叔可要给你道谢了,若是你们也去吃他的酒席,那他就更高兴了。”
苏老爷子便干涩地道:“若是得空了,来家吃饭吧。”
苏柳垂下眼睑,淡声道:“怕是不能得空,我们家里这要来的客人也多着呢。”
这话便是拒绝了,苏老爷子心里一酸,便要走。
都是长辈,苏柳也不好托大的坐着,便起身送出去,这才走到大门,就见有人慌慌张张地跑过来。
“苏大爷,苏大爷,哎哟你快家去看看吧。”
“柱子娘,这是咋的了?”苏老爷子心里有些不安。
“是长生两兄弟,给打起来了。”柱子娘拍着腿道。
“什么?这两个孽子。”苏老爷子瞪大眼,也不顾得和苏柳道别,快步地走了,苏庆祥只好对苏柳挥挥手,也跟了上去。
苏柳挑起眉,两人打起来了?
苏老爷子一路连走带跑地回到老宅,只见闹哄哄的,院子一片狼藉,苏长生和苏福生被人拉开,打是没打了,却是骂着对方,黄氏在地上哭嚎,小银蛋也吓坏了,在周氏脚边大哭。
苏老爷子只觉得脑门突突的跳闹,一口气几乎喘不过来,厉声喝道:“都给我闭嘴。”
院子里立即安静下来,苏老爷子就对着乡亲们道:“让你们看笑话了,都回吧,没事了。”
虽然都想看八卦,可也真没有脸面赖着不走看热闹的,一下子,走了个散,院子就剩下苏家的人。
“还不起来,像个什么样?”苏老爷子见黄氏还坐在地上,便喝了一声,又冷冷地看了一眼苏长生他们:“你们都滚进来。”
苏长生撇撇嘴,狠狠地瞪了苏福生一眼,哼了一声,走进正屋。
“跪下。”
两人才进屋,老爷子就厉喝出声。
苏长生不情不愿地跪了下来,先告状道:“是他先动的手。”
苏福生冷睨他一眼,用口型骂了一句孬种。
“你若不是手贱将对联都撕了,他会打你?你说,好好儿的你去撕对联做什么?这多不吉利啊?”黄氏帮着苏福生骂道:“那是你亲兄弟,你咋就去倒他的台,这对联是能撕的么?”
撕对联?
苏老爷子眼皮一跳,看向苏长生的眼神都冷了下来。
苏长生被瞪得心里虚,低着头道:“我,我也不是故意的,当时我就觉得那对联刺眼,也不知怎的就上前抓起撕了,我哪有倒他的台。”
“你还狡辩。”苏福生气的不行:“你就是看不得我好。”
“我怎会看你不好,你不信也罢,我几时做过这样的事,好好的我干嘛去撕你对联,这谁没媳妇啊?又不是眼红你。”苏长生强辩道:“不管你们信不信,反正当时我就觉得我不像是自己一样。”
黄氏最是怕这神神鬼鬼的事,闻言骂道:“这都近年关了,你别胡说八道,错就是错。”
“我知道,爹娘,你们都偏心老二和小妹,不信我哩。”苏长生干脆就哭起来,道:“可你们也不想想,我要真想坏他姻缘,这卖粮食的银子,我要过一分没?还不都让他去娶媳妇?我这也有大的小的呢,爹,娘,难道我就不是你们的儿子?”
黄氏的脸黑了下来,苏福生哼了一声,怒火倒是散了好些。
“这个先别说,我问你,你是不是又去苏柳她们那闹事了?”苏老爷子冷声问。
苏长生眼皮一跳,支支吾吾地道:“爹,我,我没闹,就是去和梅娘说说话呢。”
“什么?你真去那边了?难怪,难怪啊!”黄氏一脸恍然,见几人都看着她,便道:“早就说了那边邪气,上回你生病的事是记不得了?你还去闹啥子?你看,又沾了晦气回来,难怪把对联都撕了。”
苏长生一愣,脊梁有些凉,煞白着脸问:“娘你是说?我沾了那东西?”
“可不是,快,快去找米婆要碗符水来喝。”黄氏越肯定自己的想法是对的,便催着苏长生出去。
“什么神神鬼鬼的,胡说八道。我和你大伯也去那边了,咋就啥事儿都没,偏你事儿多?你就是狡辩,死不认错。”苏老爷子呵斥道:“我早就说过,不要去惹她们,你咋就是不听?啊?”
苏长生低下头,说道:“她们是我的女儿,我去关心一下也不成?”
“呸!竖起尾巴就知道你拉屎拉尿!猫哭老鼠假慈悲,你想啥,人家不知道?”苏老爷子连声冷笑,道:“别当人人都是傻子,就你苏长生一个聪明,你那点子心思,还不够人家看的。”
又是这句话,苏长生抓起拳头来,却不敢吭声。
“我说过一百遍,不让你去那边,你就是不听,不要惹她们,你就是当耳边风。”苏老爷子气的咳了起来,黄氏连忙帮他顺气,他推开她的手,又语重心长地道:“老大,爹老了,家里也再没三十两来给你赎身啥的了,你长长性子吧。”说完这话,他又剧烈地喘了起来。
苏长生听出了一身冷汗,问:“爹,可是苏柳那小贱人威胁你了?”
“人家没威胁我。”苏老爷子瞪了他一眼,道:“我就再说一次,老大,你要是再不听话,再去苏柳她们那边闹,就不要叫我做爹。老大啊,我也是为了你好啊。”
这话一出,苏长生脸色变了又变,在老爷子的瞪视下,慢慢地低了头。
苏老爷子见他服软,以为他听进去了,便又道:“这事就这么算了,都是亲兄弟,打打闹闹的,伤感情。我身体是一年不如一年,日后这苏家,可就靠你们兄弟俩了。”
“爹!”苏福生抿起唇。
苏老爷子叹了一口气,道:“别去眼红人家的,这人心,推远了就拉不回了,咱们有手有脚,只要肯去做,还建不起那样的大宅子么?”
苏长生心里不以为然,心道什么人家,那是我女儿,她的东西,本来就是我的,老东西,分不出好坏来。
苏老爷子又说了几句,见苏长生的脸都肿了,便让他回房擦去,还不忘叮嘱他日后别再去苏柳那边闹。
出了正屋的门,苏长生才乍然想起,爹这平白无事的,和大伯去那边做什么?
他有心要问,才到门边,就听得黄氏问:“咋的,可是借到马车了?那丫头肯借不?”
“借是借到了。”苏老爷子的声音传来。
借马车?苏长生一愣,靠在墙边听着。
“真的?这下好了,福生,你可风风光光的驾着马车去迎亲了。”黄氏松了一口气。
原来是这样,苏长生恍然,气的咬牙,老家伙真是偏心,竟然肯拉下脸去借马车,而对自己,却是诸多制肘。
“人家提了两个条件,这马车迎亲回来就得还,再就是,让我不准长生再去她们那边闹,唉,长生他不知,人家不想认他啊。”苏老爷子似是很疲劳的说了一句:“这是真的没有半点心了啊。”
“真是的,难道还怕咱们黑了她们家的马车不成,借个车还提条件,还得马上还。”黄氏嘟嘟嚷嚷。
“你就心足吧,人家肯借就算好了。”
苏长生再外头听着,双手紧紧地攥成拳头,唇死死地抿着,好啊,好,原来如此,说什么怕我被下大狱为我好,都是假的,都是为了苏福生。
苏福生就是儿子,我就是地底泥,好生偏心的老家伙,好,将来就让你苏福生给你担幡买水去吧。
苏长生气呼呼地一甩袖子,愤恨地冲回东厢房。
周氏见他回来,忙的上前,问:“怎么样,可是和大姐她们和好了?她们有没有说请你过去吃酒?”
“吃你娘的奶!”苏长生憋了一肚子火,想也不想的就一巴掌甩了过去。
周氏被打得一个不稳,扑倒在炕上,挺着的大肚子疼了一下,她才反应过来,骂道:“苏长生,你这个疯子,没用的东西,你敢打老娘?”
“我打你怎么了?咋的,又想回娘家?你回啊!”苏长生大怒,干脆上前拉着她的头,赤红着眼道:“就挺着你这个肚子回娘家,你看我还去不去接你?我早看你不顺眼了,你这回走,我那头就娶个小姑娘回来伺候老子。你回啊,你看看我苏家是离了你不成?”
周氏哪里见过这样的苏长生,一下子被镇住了,一声都不敢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