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坳子,有一盏烛火在黑暗中若隐若现,平添了几分诡秘。
吱的一声,苏小像只蚂蚱似的跳了起来,紧紧地抓住苏柳的手,紧张兮兮地问:“姐,你听见了吗?”
苏柳被她这一惊一乍的,反而吓得不轻,屋角又传来吱吱的一声,不由好笑地道:“听到了,是老鼠而已。”
苏小松了一口气,可那手还是紧抓着苏柳的手,东张希望惶恐地道:“姐,不会,不会有,有那个吧?”
陈氏最是避忌这个,听了顿时觉得寒毛一竖,立即喝斥道:“小小,大晚上的不准胡说八道。”
苏小被训得一缩,委屈地撇撇嘴。
苏柳见了摇摇头,这才第一晚,也难怪心里害怕,就是她自己,也有些惶惶然呢,得让她们转移些注意力才行。
“左右也还没有睡意,要不,我们合计合计,明日去镇上给家里添些什么物件吧?”
苏小听了来了兴致,便道:“姐,我们还有银子么?”就连陈氏也看着苏柳,眼中露出一丝期盼来。
苏柳笑了笑,道:“你们忘了,今日不是得了二两银子?”说着就将苏老爷子给的银子给拿了出来,又将之前剩下的都取出来放在一起。
“这房子的银子已经付清,如今我们只剩下二两八百钱,得省着些用才行。”苏柳数了数,对陈氏她们说道。
净身出户,除了她们自己的衣物,就是一个柜子也没有从苏家带出来,而这屋子里,有些柜子破旧,但好歹能放些东西,其它小巧的物件,还真是没有。
“得置些米面碗筷,虽然赵里正也送了些,但不够的。”陈氏先说道:“如果可以,再买些针线,娘好歹纳些鞋底,接些针线活来做,也能得几个钱。”
“娘别忘了,我们屋后边还有地呢,得买个锄子和菜籽种子,把菜种起来,如此,我们也是自给自足了。”苏柳笑着道。
陈氏听了眼睛也一亮,农家妇女,都是这般,在家里菜地里忙活。
“要不,再买些鸡苗,养大了,我们也有鸡蛋吃了。”苏小也提了意见。
“还得买些被褥,我瞧着这边还是凉些。”
“嗯。”
母女仨一边说着,一边笑,时间倒在不知不觉中过去,渐渐的觉着困了,就吹了烛火躺下。
黑暗中,窗外有风在吹,苏小和苏柳一人一边靠在陈氏身边,反而又睡不着了。
安静好一会,只听得咚咚的心跳声,渗人得很,苏小忍不住了,说道:“娘,你唱个曲儿给我们听吧。”
陈氏也有些惴惴,听了便嗯了一声,慢慢的哼起曲来,唱的是黄梁曲,音调缓慢,再加上有些娇软,倒像一催眠曲,白天也折腾了一天,便都睡了过去。
万籁俱寂,空气中,似有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传来,可谁都没有注意到。
当第一缕阳光穿透窗棂进来的时候,恰恰投射在苏柳的脸上,她睁开眼,坐起来,推开东面的窗户,大大的日出挂在山那头,她环顾四周,唇角一勾。
晨曦,又是新的一天。
苏柳穿戴好,就在厨房寻着了陈氏,母女俩相视一笑,准备好早点,苏小才慢吞吞的揉着眼爬起来。
“小懒蛋。”苏柳刮了一下她的鼻子。
“你们都不叫我。”苏小嘟起嘴,坐在桌边,拿起稀饭就喝,又笑着道:“娘,姐,这地方也不赖啊。昨晚儿,也没有那东西出现。”
陈氏脸一沉,先是责怪地敲了一下她的额头,然后又双手合十朝空中拜了拜,喃喃说道:“鲁娘子有怪莫怪,小孩子不懂事乱说话,我会逢年过节都给你烧香供奉的。”
苏柳听了便冲苏小挤了一下眼,苏小则是吐了吐舌头。
用过早饭,锁了门便按着计划去镇上。
去镇上只有一条路,她们还得从大坳村的大路穿过去,当苏柳三人走进村里时候,登时炸开了锅。
“不是说住进鬼屋了吗?她们如今到底是人是鬼?”
“是鬼敢大白天的走出来吗?”
“你说她们到底见没见到鬼?”
“可怜见的,苏家太过了,竟将人逼到鬼屋去了。”
苏柳将这些议论听在耳里,啧了一声,八卦可真多啊!
更八卦的都有,比如这个莲花婶子。
“哎哟,苏嫂子。”莲花婶子快步走过来朝着陈氏叫道:“听说你们住进鬼屋里去了?”
陈氏淡淡地笑了笑,道:“就是北坳子那个屋子,莲花她娘有空来坐。”顿了一顿她又道:“对了,我和苏长生已经和离了,莲花她娘叫我苏柳娘或者陈妹子也是使得的,再不然,叫我梅娘也中。”
莲花婶子听了一愣,有些讪讪道:“不都一个称呼。”
“莲花婶子,话可不能这么说,到底是和离了,要是你还叫我娘苏嫂子,旁的人怕以为我娘粘着这姓不肯放呢,平白的生事端不是?”苏柳笑着道:“苏嫂子,如今可是苏家那个才是呢!”
“这丫头嘴就是利。”莲花婶子呵呵讪笑两声,倒也不好意思再问了。
她不问,不代表别人不问,见莲花婶子上前,早就有其她婶子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问那个鬼屋什么情况了。
对这个,苏柳也早准备好说辞教给陈氏,道:“这一晚来,我们也睡得极好,怕也是鲁娘子收了我们的供奉的。都说同是天涯沦落人,我们也不是那大奸大恶的人,想来那鲁娘子在天有灵,也不会为难我们娘仨才是。”
陈氏的话音一落,那几个婶子就七嘴八舌的议论开了。
“可不就是这个理,都是苦命人。”
“那是,都遇着了负心人啊。”
苏柳听了暗笑不已,人们的同情心泛滥,弱者,永远能比强者更得同情心,所以,柔弱的女子远比强大如汉子的女人可人疼。
想到自己以后的计划,苏柳眼珠子转了转,故作欢喜天真地道:“娘,说不定鲁娘子会一直保佑我们苦尽甘来呢!”
利用死人是不道德,但她也就是借个名号,回头多给她上两柱香好了。
有了今日这话做铺垫,以后就是她们的日子过起来了,人们也不会觉得特别怪异,会自然而然的觉得是鲁娘子在保佑她们家,谁叫这里的人封建迷信,多信神佛呢!
“哼!各位婶子可别信她们,进了鬼屋还能安然无恙?说不定她们已经是鬼了,瞧她们一身鬼里鬼气的,可小心别被鬼害了。”
就在这时,一个不合宜的声音在人群外响起,尖酸得很。
苏柳看过去,却是苏春桃一脸不善地看着她们,手里还提了一个篮子,装着一筐猪草,可她身上的衣裳……
噗,这原本是苏小的事,如今变成苏春桃干了,她却穿着好衣裳去,这裙摆刮了好一道口子呢。
苏柳有些幸灾乐祸,她们两姐妹都不在苏家了,按着黄氏偏疼幺女的性子,绝对不舍得叫苏金凤去割猪草,那就只能落在苏春桃上面了。
等苏春桃的手粗了糙了,她自然就会知道,从前她们娘仨在苏家的时候,她和周氏的日子,那才是人间天堂。
苏柳想的没错,黄氏是不会舍得自己的闺女去做割猪草这种活计的。所以,一大早就挖了苏春桃起来去做,所以苏春桃才会见着苏柳她们,就跟只爆竹似的点燃了。
苏春桃的话还是起了点作用的,有人就后退两步,戒备地看着苏柳三人。
苏柳冷笑,说道:“若我是鬼,那么各位婶子都是鬼了,苏春桃你也是。哎呀,鬼原来还有影子的呢,你说,你是什么鬼?难道是艳鬼?艳鬼还得要割猪草呢?”
众人朝着苏柳的手指看去,苏春桃的影子在阳光下拖得长长的,再看苏柳她们,同样如是。
是啊,若是鬼,怎么会有影子?此刻听苏柳说艳鬼,看苏春桃穿了一身桃红衣裙去割草,便都咯咯地笑起来。
苏春桃肖似她娘,向来都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儿家打扮打扮也无可厚非,可去割个草也穿成这样,那可不是漂亮,在农村人眼里,是糟蹋好衣裳,还误事!
被众人取笑,看着周围鄙夷的目光,苏春桃涨得满脸酱紫,跺了跺脚,狠狠地瞪了苏柳一眼,飞快地跑了。
“再走慢些,叫你没脸没皮地回去。”苏小冲着她的背影扬了扬手,哼了一声。
苏柳则是眼睛眯了眯,嘴角露出一丝讥笑,同住一个村子,这样的碰面日后难免会碰上,还有各色各样的挑衅。
不过,水来土掩,兵来将挡,农家生活太枯燥,看他们气得跳脚和无可奈何,总要找些这样的乐子才是生活。
“姐,你这笑容好可怕。”苏小拉了拉苏柳的袖子,她这样的笑容好像是算计着什么似的,渗人得紧。
“我们走吧。”苏柳敛了敛,她会让苏家以后知道,后悔这两个字会是何等的**,让他们看得着得不到,求而不得。
“米和麦面都要五十斤,酱油,油盐……掌柜的,这些都能送货吧?”苏柳笑眯眯的对杂货铺的掌柜说道:“我们一次买这么多,你给算个便宜些呗。”
“哎哟,姑娘,这可是最低价了,我们张记可是童叟无欺的。你放心,一准给你送到家里去。”掌柜的笑着说道。
一般来买东西的,尤其米面,都是几斤几斤的买,没有一次买这么多的,苏柳这可算是大主顾了。
陈氏却将她拉到一边,压低嗓子说道:“六儿,一下子买这么多,我们的银子还够吗?”
“娘,你放心,我心里有数呢。”苏柳笑着拍了拍她的手。
如今的物价算不上太高,按着一两银子两石米,将近四百斤,这五十斤米,也才一百钱不到,若不是还要买其它东西,她真想买个两石回去呢。
在杂货铺挑好了家里所缺的物件,交付了银子,又说好了地址,苏柳她们便往下一个铺子走去。
因着要买种子,苏柳还是来到买辣椒的那个庆记杂粮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