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候早朝已散,那些人未能在宣帝那里讨到好处,宫中行事又极不方便,保不准在回府的路上就要想法子给她添堵。
樱嬷嬷的话传进宓妃耳中,宓妃面上表情不变,眸底却是瞬间冰冻冷凝,丝毫不掩那令人窒息的杀意。
外面这些人从被派出来怕就知道自己回不去了,一方面除了给她添添堵,混淆一下视听之外,另一方面存在更多的怕是在试探她。
是的,就是试探。
刚穿越过来那会儿,为了解释她自身的变化,又为了一点点一步步展现她原本的实力,宓妃不得不顺了温老夫人的意,将计就计的被她下令送出星殒城到清心观静养。
半年后宓妃强势回归,一点都没有遮掩她拜入药王谷药王名下,成了药王的关门嫡传弟子,纵然宓妃隐藏了她在医道与毒术方面的天赋,将自己在世人眼中塑造成了一个先天根骨奇佳的习武天才。
这么做一来解决了宓妃自身的一些问题,同时她是个习武天才这一点,也并未落下药王的名声,让他不至于被人诟病,说到底他们师徒也是各自心中有数,也就各自心照不宣了。
只是甭管宓妃背后有无药王谷,她的实力都是令人忌惮的,毕竟任谁也不忘了那一场几乎要将天地都焚烧殆尽的血红色火焰。
正因为无法摸清楚宓妃的实力,他们虽明知派来的人伤不了宓妃,却还是把人给派了出来。
就算损失一些人手,至少也能让他们将宓妃的实力摸清楚一丢丢,不至于面对宓妃这个强敌就全部抓瞎。
出海归来这段日子,星殒城动荡得厉害,各方势力相互交缠环绕,宓妃本就因着有了个郡主的身份,导致在她身上的关注度非常高,是以她可不就越的低调起来。
不但在外露面的机会少之又少,就算呆在相府也是拘在内宅后院,让人完全找不到下手的机会。
这个时候出手虽然很打眼,也忒容易让人猜到背后真正的用意,却也正因为如此,就算暴露了也不打紧,毕竟要试探宓妃的人太多,即便一路一路的查,随便也能抓出来五六七八路,如此一来谁还乐意去浪费那个心神。
“回郡主的话,咱们怕是遇到找麻烦的了。”
“一个不留。”
“是。”樱嬷嬷恭敬的应声之后,就对马车外其他几人使了一个眼色,而后便果断出手了。
马车内听着外面传来的刀剑碰撞声,温夫人本就不好的脸色又苍白了两分,整个人看起来极为疲惫,柔弱之美在她身上体现得越明显。
“娘,要不妃儿给您扎上一针,您睡会儿咱们就回府了。”打打杀杀这类的事情,就算双手沾染了血腥,宓妃也不会觉得如何。
只是从私心里来说,宓妃还是不希望温夫人亲眼目睹或是体会这种事情的,像她母亲这样的女子,还是养在深闺之中的才好。
“不用给娘扎针,娘只是有些不适应,却并非是害怕。”温夫人捉住宓妃的手,神情坚定不可逆转的摇了摇头,此刻她不过只是坐在马车里听着那些声音,又不曾亲眼目睹那等血腥的场面,但她告诉自己绝对不能退缩。
虽然对此温夫人极其的厌恶,可她其实是不怕的,只因记忆里的那一片血红,让得她略感心慌,脑海里总是不时浮现出宓妃幼时替她挡刀的情景。
那时的宓妃小小的,粉雕玉琢,玉雪可爱,原就是早产儿的她,养到那么大还能养得那么好,得多亏她是出身于相府,又是极其受宠的嫡出小姐,否则怕是早就小命不保。
饶是过了这么些年,只要回想起那一幕,所有人都忍不住惊叹,在那样的情况之下,她一个小小的人儿到底是哪里来的勇气,竟然就做到了那一步。
“娘不能总是让你们兄妹处处护着,类似于这样的事情娘可不能回避,就算帮不上什么忙,若能守着自己安稳,对你们而言也是莫大的帮助。”
宓妃默,“……”
“虽说娘也厌恶血腥,不忍见那么多的杀戮,可是娘好歹也是出身行伍世家的姑娘,哪里就真那么柔弱不中用了。”说到这里温夫人不禁幽幽的叹了一口气,倘若这世上真有后悔药的话,她绝对要在幼年时跟随父亲兄长一起习得一身好武艺,也省得每走一步都需要别人的保护,自己的战斗力实在是渣。
“咳咳…此事不急,慢慢来。”宓妃好似瞧出她家娘亲语气中满满的不甘,实在没能控制得住,嘴角就狠狠的抽了两下。
“妃儿,这要不是你娘亲我年纪大了,我铁定都要缠着你教娘亲防身的功夫了。”自家宝贝女儿那么厉害,她这个做娘亲的岂能拖她后腿?
宓妃猛地睁大水灵灵的双眼,僵着嘴角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心说:娘啊,您这脑洞开得可有点大。
“妃儿,这个时候他们还敢明目张胆的向你伸手,那他们的背后会是谁?”无视自家闺女僵硬的样子,温夫人自顾自的就岔开了话题。
温夫人其实并不知道今日早朝上都生了什么,她见到宓妃又跟着宓妃出了宫,直到上了马车都还没找着机会开口问一问,居然就遇到拦路虎了。
她有此一问,也无非就是出于她敏锐的直觉。
“背后是谁那可说不准,这个时候怕是会冒出很多人想要找我的麻烦。”宓妃清清冷冷的语气微顿,旋即抿唇轻笑着又道:“不过你女儿是谁啊,又岂能让他们占了便宜去,既是送上门讨打的,就是收下那又何妨。”
闻言,温夫人倒是没有觉得她闺女是在抬高自己贬低对手,虽然她不精通武艺,却也不是个眼瞎的,也从儿子那里知道了宓妃不少的事情,哪能不清楚她这个闺女的功力有多么的深厚。
“妃儿的意思是那背后之人纯粹就是在试探于你?”
“可不就是如此。”
“那他们还真是冷血,真是舍得,就这么看着那些人去死。”虽说是各为其主,生死由命,但想想温夫人还是觉得挺心塞的。
当然温夫人也并非是什么圣母,她为人善良却并不盲目,对于某些人动用同情怜悯之心,简直就是在挖坑要残忍的埋掉自己。
她有着自己的底线,万万是不允许任何人伤害她至亲之人的,尤其是她的儿子跟女儿,谁若真动了他们兄妹四个,哪怕她就是手无缚鸡之力,断然也饶不了下手那人。
“各人有各人的因果,娘就别为此事烦恼了。”
“嗯,娘知道。”温夫人沉重的点了点头,如水般的眸底深处却是染上了一抹深意,半晌后她不禁幽幽的又道:“妃儿回来之后行事极其低调,几乎不曾在外面的场合露过脸,你的身手比起大半年之前又是否精进了无人知晓,也不怪他们会生出这样的心思。”
“想要试探我的身手,他们也真敢想。”
听着宓妃颇为不屑的语气,温夫人就知道宝贝女儿的生命安全有了保障,既是如此别人会如何,她就一点不忧心了。
“妃儿,这两日在宫中娘无意中现了一些事。”
“是么?”宓妃眨了眨眼,倒也并未显得意外,毕竟她家娘亲柔弱是柔弱了些,可架不住温夫人聪慧,有个活络的脑子。
“具体怎么回事娘一两句话也说不清楚,只能等回府后再详细的说与你听。”
“嗯。”
“也不知怎么的,娘就是那种不好的预感非常的强烈,就好像有什么事情即将生一样,感觉非常的不好。”
宓妃坐到温夫人的身边,然后伸手握住温夫人的手,轻语柔声道:“娘就把心放回肚子里,妃儿定会处理好所有事情的。”
“哎,若是可以娘可不希望你来操心这些事情,这可不是姑娘家该操心的事儿。”即便女儿从一开始走的路就与世间其他女子不同,但作为母亲的温夫人,到底还是希望自家闺女能够淑女一点的。
那软萌软萌,乖巧讨喜的小姑娘,可不就能把人的心都给柔化了么。
“不过我闺女可不是寻常姑娘可以相提并论的,所以娘心中虽有担忧,却也断然不会折了妃儿的翅膀,娘的妃儿活该自由自在翱翔在蓝天之下才对。”
猛地,宓妃面色一怔,而后一颗心便不觉又柔软了一些,不觉一颗心都溢满了柔情,“娘亲这么宠妃儿,可别把妃儿给宠坏了。”
着实也是宓妃不知温夫人心中所想,否则她一定不会说出这样一句话来。
温夫人不觉得她是在宠闺女,她一个做娘的,自然是闺女开心最重要,其他的一切都可以忽略不计,但她的宠跟某世子的宠比起来,咳咳…其实还真挺不够看的。
毕竟闺女养大了,纵然打小就是娇养着长大的,但闺女总归是要嫁人的,这么个‘凶残’的闺女,一般人家哪里娶得起,好在还有某世子不是。
既然陌殇早就将人给宠得没边儿了,温夫人也就不做最后的垂死挣扎了,索性就由着宓妃,让她怎么高兴就怎么来。
“咳咳…咦,外面没声儿了。”对上宓妃清澈的眸光,正想着某世子的温夫人突然就尴尬窘迫了,那什么想想总觉得有点心虚有没有?
倒是听到温夫人后面半句话的宓妃也没太在意,算是让温夫人蒙混过了关,成功转移了话题。
“调动铁卫将所有的尸体收集起来,然后悬挂到五城兵马司的正门口。”给她添了堵还想全身而退,简直就是做梦。
姑奶奶就算现在动不了你们,倒也是能膈应膈应你们,看你们倒霉姑奶奶就心里痛快。
“是,郡主。”
“分成两路,一路随本郡主回府,一路留下善后。”
“是。”
前脚进了相府,宓妃飞快的下达了几个指令之后,转身对温夫人轻声道:“娘,您先回观月楼好好的休息休息,就算有天大的事情也先放放,等晚上爹爹跟哥哥们回来,我们再慢慢的详谈。”
“好。”温夫人知道宓妃很忙,倒也不愿阻了女儿的脚步,只想着不要拖她后腿就好。
“寒王他很好,娘亲可以放心。”
自己的心思什么时候那么明显了,竟然一点都没能瞒过宓妃,温夫人只得点头柔声说话,“娘知道了,遭遇刺杀陌殇那小子如何了?”
这手心手背都是肉的,温夫人两个都担心,生怕他们会有危险。
“唔,他死了。”
温夫人瞪大双眼,嘴角微抽,“……”
“不是都说了是演戏么,是假死,一点伤都没受,娘就把心放回肚子里。”
“你这孩子真是……”真是想要吓死为娘么,温夫人心里一边默默吐槽,一边忍不住白眼直翻,瞬间就颠覆了自己的形象,瞧得钱嬷嬷等人都憋笑不已。
“娘,我先走一步。”
“注意安全。”
“嗯。”
……
“皇上,郡主在宫外遇刺了。”御书房内静悄悄的,宣帝将所有的内侍太监都赶了出去,自己独坐在御案后也不知在想些什么,那变幻莫测的神情,哪怕就是张公公也瞧得心惊胆战的。
这个时候的御书房好似从里到外都散着令人窒息的低气压,任谁也不敢冒然选择在这个时候进去,张公公苦着一张脸,他能说他也不想进去么。
只是他不进去还有谁能进去呢?
“呵呵…”听到耳畔响起的声音,宣帝并未抬头却是冷笑出声,“他们还真是迫不急待,只是那丫头岂是个好相与的,这个时候还敢送上门去激怒于她,莫不是嫌自己命太长?”
张公公嘴角微抽,只能沉默以对,他怎么就在皇上的话里听出了幸灾乐祸呢?
不对,这肯定是他的幻觉。
“那丫头以前是个高调的,要做什么也不藏着掖着,哪怕就是揍人那也闹得人尽皆知,京中谁人不知她的武力值爆表。”
“呃…”张公公默了默,心说:皇上您这是几个意思?
“但这次回来宓妃丫头行事异常低调,完全让人抓不住机会找她麻烦,试探她功力的深浅,如若不然他们怕也不会舍得下这么大的血本。”
这次派去行刺的人,必然不是去杀宓妃的,倒是想要试探宓妃功力深浅的目的多一些。
“以那丫头的性子,犯到她的头上,那些怕是一个都没活成。”
“皇上圣明,郡主虽说从头到尾都没有现身,不过那些刺客一个不留全都杀了。”只是想到宓妃那处理的方式,张公公就一脸的纠结啊。
“怎的,莫不是那些尸体……”
“回皇上的话,那些尸体全都挂到了五城兵马司的正门中央。”
宣帝微怔片刻,手上提笔的动作也是一顿,半晌后沉声道:“咳咳…这挺符合她性格的。”
果然么,那么多年过去,他一直静静蛰伏等待的时机就要到了。
陌殇也好,宓妃也罢,他们两个人就是他的契机,绝对不能错过的契机。
虽说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宣帝兴许利用了陌殇还有宓妃,但他的做法却并不令人讨厌,至少他的算计都在明处,而且撇开他那一部分私心之外,更多的却是在为整个金凤国谋福利。
且不说宓妃在接受郡主封赐时就知道,从那一刻起,她就不仅仅是相府的嫡出千金,更因多了郡主之名,肩上也必然要扛起一定的责任。
除此之外,分家之后的温氏一族,宓妃既然看重在乎她的爹娘跟兄长,那么她又如何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至亲之人在风云漩涡里挣扎。
纵是拼得一身是伤,宓妃亦是要守护家人平安的。
遂,哪怕明知宣帝将她推出来有着一定利用的成份,可她到底是没有拒绝,又何尝不是一种顺势而为。
她所做的一切,没有那么多光明正大的理由跟目的,却也算是履行了她这个身份应尽的职责。
而相比她来说,楚宣王府存在于金凤国,原本就有守护墨氏一族江山的使命,身为楚宣王府的继承者,陌殇的身上有着比她更多的责任。
虽说现如今星殒城这样的境况还不到陌殇出手的时候,但也不妨碍陌殇在履行自己使命跟职责的时候,掺杂那么一丢丢的私心进去。
既是为了顺应局势,那么陌殇也没什么好顾忌的,毕竟他想要求亲,可不得挑个风平浪静的大好时机,没得让那些不开眼的坏了他的事。
“宓妃丫头是个有分寸的,就由着她去折腾,朕倒也想看看那些人还有什么招。”
“皇上说得对,郡主跟世子定会将事情办得妥妥当当的。”
“呵,那小子跟那丫头分开就够让人头疼了,现在两个人凑在一起,若非时机不对,朕还有着很多的事情要处理脱不开身,不然静静看戏岂不美哉!”
张公公被宣帝突来的一句说得有些懵,他下意识的抖了抖,心说:皇上,您可得想想清楚,那两位主儿的戏,哪里是那么容易看得的。
“小德子,你可知道,这都多少年了,朕的心里从未有现在这样的轻松跟痛快。”韩皇后的死,那就是埋在宣帝心口之上的一根刺,虽然眼睛看不见,却无时无刻都在刺痛着他,折磨着他,让他一直不能忘怀那样的痛,那样的恨。
凶手一日不除,他就一日不能心安,这些年以来他们都觉得他渐渐该忘了,也渐渐不愿再隐忍了,可谁又知道他支撑着活下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报仇,可不单单只是寒王心中所期盼的,他这个帝王亦是如此。
“皇上,一切都会好起的。”
“呵呵呵…”宣帝猛地仰头放肆的大笑出声,只是那笑声中包含的情绪太过复杂,莫名让人听出满腹的心酸,“是啊,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而朕不惜赌上祖宗基业也要一举除掉那几颗危害社稷的毒瘤。”
听到这里张公公哪里还能站着,立马就屈膝跪了下去,他不过就是一个内侍太监罢了,自是皇上说什么就是什么,哪里有他言的立场。
“外面的一切就交给殇小子跟妃丫头,朕只要牢牢守住皇宫就好。”难得陌殇主动提出要搭手,宣帝要是拒绝了岂不太蠢。
虽然宣帝也知道,陌殇答应出手多半是因着宓妃之故,可他只要看到结果就好,至于过程如何宣帝其实并不关心。
尤其此番宓妃更是替寒王解了毒,算是彻底解了宣帝的后顾之忧,他这个皇帝要是再无作为,岂不这个帝王做得太憋屈。
“传朕旨意,寒王薨逝,让百姓为其守孝七日。”
“谨遵皇上旨意。”
“摆驾慈宁宫。”
“是。”
张公公应了声,先是传达了宣帝的旨意,不出一刻钟的功夫,寒王薨逝的消息就等同于昭告天下了。
一道守孝和诏令下达出去,好比一颗巨石投入本就不静的湖水里,刹时掀起惊天骇浪。
原本在看到寒王府升起白灯笼,挂起白幡之际,听闻寒王毒没了的传言之时,星殒城内的百姓们是不相信这个事实的,总觉得他们心目中的战神是无坚不摧的,他怎么会死?
可宣的守孝旨意一出,顿时整个星殒城都快炸翻了,一时之间往日繁华似锦的星殒城,立马就肃静萧条了,说不出还有几分凄凉的滋味。
纵使后宫被封锁了,却也架不住刘太后有自己独特的消息渠道,倒是宣帝守孝旨意一出,她就立马收到了消息。
“好好准备一下,皇上该是要来了。”话落,刘太后幽幽的叹了一口气,说不清此刻是什么心情,总觉胸口压了一块沉沉的石头。
“是,太后娘娘。”
……
不管寒王薨逝的消息在普通百姓间引了怎样的轩然大波,宓妃却是很沉得住气的。
越是这个时候,越是把水搅得越混,于她而言只会越的有利。
独自走在前往寒王府路上的宓妃,感受着街道上冷冷清清的气氛,她的眸色也是冷了冷,只是察觉到那些百姓对寒王的真心维护,她亦是不禁替寒王暖了暖心。
那十年如一日生不如死的折磨,寒王一直苦撑至今方得解脱,若非是记挂着这些,怕是他也坚持不到这一日。
隐晦的现自己再次被跟踪了,宓妃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浅笑,她没有刻意隐瞒自己的行踪,可不就是打着以自身为饵,继而引蛇出洞的算盘么。
“但愿你们还能有点用处,否则还真是白瞎了本姑娘在你们身上花费这么些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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