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愕。
惊疑。
震惊。
元独秀心中一时五味杂陈。
之前苗萌说起之时他心中已然隐隐有了猜测,此时连号称‘唯一与元阳道人交手全身而退’的武二郎都如此说。
就由不得他不信了。
只是,这怎么可能呢?
两年前的小弟,才一岁而已。
他曾听闻过上古有圣皇子嗣生而封侯,血脉强横至极,战力惊世骇俗。
可那是传说之中的传说,而即便是传说之中,那样的弟子在孕育之中也有着至尊的传承,启灵。
小弟却是他亲手从老娘的肚子里抱出来的。
他至今不能忘却自己见得小弟满面皱纹,好似老头一般的模样之时的心痛。
那时的小弟本源亏空,气血两衰,寿元都频临枯竭,随时都可能死去。
哪怕之后展现出非人一般的智慧,可,智慧只是智慧,力量的积累也能够一步而就吗?
若是两年前已经能够击杀洞天大能的话,如今又该到了一个怎样的境界?
天下无敌吗?
元独秀身子晃了晃,仍然很难相信。
“看来你什么也不知道。”
元独秀的错愕自然瞒不过在场的几人,武二郎更是摇头,对元独秀失去了兴趣。
他对这元独秀的关注倒有一多半是因为那位元阳道人。
否则,大日圣体虽然了得,未成长起来也不值得他如此关注。
“我应该知道什么?”
元独秀收敛心神,看着这位闻名天鼎国数十年的天骄,心中却再没什么敬畏,惧怕了。
曾经的他,对于定天三骄心中无限仰慕,崇敬,视为毕生追逐的目标。
但此时却没有了那样的心情。
因为,他们远没有自己曾经想象的那般高,或者说,自己也已经接近,达到,甚至超过这个高度了。
此时他再见三人,他心中最为强烈的念头,竟然是挑战。
“一副大日真形图给了你这般强烈的自信心,以至于你都有了挑战我的心思?”
武二郎嗜武成狂,生平最喜欢与人交手,敏锐的察觉到了元独秀的心思。
顿时面上就有了一丝笑意。
“有何不可?”
元独秀淡淡看向武二郎,太过狂傲的人总是不讨喜。
“哦?”
武二郎垂下方天画戟,眸光微抬,战意如火燃烧,初时不过星星之火,随即就好似正午大日炎炎:
“有点意思。”
呼~
两人对视一眼,一股无形的肃杀之气已然滚滚而出,彼此碰撞之下,于这天骄城外掀起了道道狂风。
“诸王台开启在即,此时剑拔弩张,殊无必要。”
蓝水仙开口了。
他语气轻缓,却如汪洋倾泻,浇灭了两人之间刚刚要点燃的战意。
他负手而立,周身水波潋滟,身后似有潮起潮落,平静之中蕴含波涛,在场没有任何人能够忽视他的存在。
武二郎不能,元独秀自然也不能。
“东洲神体。”
武二郎凝视蓝水仙一眼,嘴角掀起一抹笑意:“每逢大世天骄必层出不穷,如今距离天地剧变似乎还有段日子,却已然有东洲神体,大日圣体,战王体接连出世,真是让人期待。”
他熄了出手的念头,不止是因为蓝水仙。
也是因为那天骄城外,虚空泛起涟漪,一道人影自虚空之中缓步走出,其人青衫罩体,两鬓斑白,却正是天鼎四太子。
他只是自虚空之中缓步踏出这么一个小动作,一股无形而浩荡的气息已然滚滚扩散,好似千百条神龙腾空万丈。
轰隆~
惊雷也似的炸响于万丈云层之上荡开。
随之而来的便是一道道色彩明亮的彩带垂流而下,笼罩四野,煊赫天骄城外。
“诸位道友远来,却是未能远迎!”
四太子开口,平静的声音同时在城外所有人的耳畔响起:“其余道友都已入城,诸位,请吧!”
他声音无喜无怒,在今日显得空荡的城门之外显得各位清晰。
而随着他声音的回荡,自有两队着漆黑甲胄的精锐甲士分列左右,各自远远排开。
似乎,真心实意。
“有劳四太子远迎。”
古金鸾之上,那带队而来的王长老轻笑一声,话音未落已然落下万丈高空,瞬移也似出现在众人身前。
其人身法之快,让一众人皆是微微一震。
这位王长老能带诸多真传弟子前来,其在太一门的地位自然很高,地位高,自然是因为其实力高。
“诸王台前诸事繁杂,我不喜这些,你们自去吧。”
万龙舟之中,也自传出清冷的声线,苗萌却是连船都不想下,似乎根本懒得参与这些俗套。
而她自然也是有这个资格。
方灵谡是凌天宗有着继任掌教的‘真种子’之一,而她,却没有之一。
万法楼上下千年,十代真传,数百天骄人杰,都已经被其打服了,大师姐,已然说明了一切。
“苗仙子还是如此爽快。”
四太子看了一眼悬空不落的万龙舟,眸光中闪过一丝幽光,却也没有多言。
一摆手,请两大宗门的高手进入天骄城。
只是回身的最后一刹那,看了一眼元独秀,虽不明显,其他人都没有察觉,元独秀的心头却是一动。
似乎捕捉到了这一眼传递给自己的信息。
‘小弟,在这天骄城中吗?’
元独秀压下心头流溢的情绪,踏步走向天骄城。
早十日,天骄城就已然全面戒严,莫说是来往行商,就算是城中的居民也早已不外出了。
一次次诸王台的开启,他们早已习惯了。
而对于他们而言,数十日的不出门,换取不被这些‘邪魔’骚扰,自然也是值得的。
是以,一行人走进这号称东洲百国第一城的天骄城,却是无比冷清。
莫说是繁华锦绣,宽敞的大街之上,竟是连一个人都没有,两侧街道之上的酒楼虽然开着,却也门可罗雀,根本无人问津。
对于天骄城的百姓而言,房屋,屋舍就是他们最安全的地方,欲要危险,根本没有人会出门。
没有人会开门。
一众人走在其中,王长老等人似早已司空见惯,武二郎微微皱眉,蓝水仙微微摇头。
只有莫宝宝,记吃不记打,再度叫了起来:“那四太子,都说天骄城繁华无尽,有着百国,万城的商品,人流极多,各种玩乐之所应有尽有,怎么这一路走来一个都不曾看到?”
莫宝宝的年纪当然没有外表那么小,可也没有多大,少年心性,自然对于没有见过的东西颇多好奇。
本怀着期待,此时落空,自然就有些不高兴。
“鸟兽遇险尚归巢,遑论人乎?”
四太子脚下不停,头也不曾回,只是淡淡道:“因为什么,你不妨问问你的诸位师兄弟。”
他不喜不怒,却也没有回答的兴趣。
依着礼数来迎接已然是极限,让他笑脸相迎却是想也不要想了。
“这是为什么?蓝师兄?”
听着四太子的话,莫宝宝心头有些压抑,忍不住就看向神色如常的蓝水仙。
后者只是摇头,却未回答。
他再看向太一门的其他几个师兄弟,师姐妹,一众人故作没有看到,都不曾回答。
“什么事情偏生要瞒着我?”
莫宝宝顿时气恼起来,这一路在天上好生无趣,此时入了城池,竟然也还是什么都没有。
“宝宝。”
王长老斥责了一声:“你若要如此吵闹,下次可就不带你来了!”
莫宝宝顿时嘟起了嘴。
“呵呵~”
一声轻笑响起,带着淡淡的嘲讽意味。
莫宝宝顿时火了,怒目而视:“武大个子,你笑个什么?!”
“我笑太一门将你保护的太好了,以至于你不但没有什么实力,也没有了脑子。”
武二郎自然不在意莫宝宝乃至于太一门诸弟子的怒目而视,轻轻笑道:
“人啊,其实很胆小,遇虎狼尚且两股战战,遇妖兽更是屎尿齐流,遇到妖怪,甚至会活活吓死!
你我在他们看来,比虎狼更恶,比妖兽更凶,比妖怪更可怖,自然要躲,自然要闪。”
他话中带着笑意,但一众修士听到他的话,却没有半分笑意,不少人脸上更是泛起怒火。
“还有此事?”
莫宝宝惊愕之下,顿时摇摇头:“你这是在诓骗于我,我下山所到的诸多城池,可都没有见过这样的景象。”
“那是逃无可逃罢了。”
武二郎说起话来百无禁忌:“你们太一门自诩名门大派,可到底如何,你们自己心中,也是清楚的。
也只有你这小蠢蛋,什么都不知道。”
天骄城凭什么能够在千年之中汇聚整个天鼎国,乃至于附近诸多国度的人定居,以至于城池百年一个扩建?
足足九次之后还嫌拥挤?
论起地理条件,繁华程度,天鼎国,天骄城,根本算不上什么好地方,边角里的小地方而已。
不外乎是天鼎帝坐镇于此,阵法护持之下,千年无‘天倾’罢了。
“武二龟蛋,你敢骂我!”
莫宝宝本还在错愕,闻言顿时火冒三丈,若非蓝水仙眼疾手快捏住他的乾坤戒,这一下就要掏出‘须弥金山’来砸人了。
“我在骂你吗?”
武二郎轻轻摇头,少有的叹了口气:“我在骂我自己!”
他话虽如此说,眸子却扫过了在场的所有人。
“你。”
莫宝宝还想说什么,蓝水仙已然率先开口了:“骂的好。”
他再看向武二郎,对于这个狂人却似乎有了与以往不一样的看法。
“我若为至尊,必扫万族,再扫天下。”
武二郎扛着方天画戟,只是如往常一般放着狂言,却没了谈兴,也不想与众人同行。
一转身,踏步走进一家开着门,却没有客人的酒楼之中:“掌柜的?酒呢?有多少给我上多少!”
酒楼中顿时一片乱糟糟。
“嘿,这狂人。”
有太一门的弟子意义不明的摇摇头。
“武二郎......”
元独秀眸光一动。
这武二郎是樵夫出身,半路加入的惊阳山,似乎对于修士的诸多做法并不认同.....
四太子却是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武二郎的背影。
却是懂得,这武二郎最后一句话,却是对着他说的,即有些示警的味道,也说明他与自己等人不是一路人。
“惊阳山却是出了一个人物。”
他轻声赞了一句。
王长老却是摇摇头:“狂人罢了。”
两人似乎是在与对方说,却又好似在自言自语,甚至没有看彼此一眼。
“诸王台的开启,应当是明日,诸位掌教应当与我父在某处饮宴,还要劳烦诸位等候一日了。”
四太子收回眸光,淡淡说了句。
就自再度踏步,引着诸人前往第一城区。
他每一步,都走的很慢,似乎在思考,又好似在感受着什么,没人能够看到他眸光深处那一抹凝重。
明日,就是抉择生死的时候了。
......
轰隆隆!
一片虚无之中,隐有滚滚雷音响彻。
郑龙求立于长空之上,衣衫猎猎而动,狂涌的气流自四面八方呼啸而来,如同大火遇风。
骤然之间,他周身无数毛孔之中就有着一道道灿若流火的血气喷薄而出,熊熊燃烧起来。
远远看去,直好似一轮光热的大日,在向着天地彰显自己的存在。
“拳霸天下,天河可断!”
郑龙求仰天长啸,须皆张。
在血气缭绕之下,宛如战神一般,散着强横至极的气息,极端可怖,无比澎湃!
轰!
他振臂出拳,声势浩大,却不是要与人厮杀,而是在泄自己体内恐怖至极的血气汪洋。
他,在凝练洞天!
嗡~
虚空某处,似有如水月华流溢,如水如浪,潮起潮落,绽绽光芒缭绕之下,一轮明月悬空,普照光明。
清冷光芒带着不近生人的寒气,所过之处,虚空都好似失去了生机一般。
璇玑立于其间,白裙飘飘,身姿婀娜,容颜绝美。
如月宫仙子,清冷美艳的不可方物,却又只能远观。
她,也在凝练洞天。
“万箓通天,三七灭法!”
如潮水般鼓荡的邪异气息之中,法无灭神情凝重,无可计数的符箓在其周身乍闪即灭,一个刹那就有千万之多。
无穷法箓纵横交织间,在如潮水般的邪异气息之中,隐隐再度化成一方更为巨大的黑皮古书。
莫可揣度的气息正在酝酿之中。
“道灭,仙诛,道无边,杀意无边!”
森森剑光长河滚滚而流,或跳跃,或斩击,或彼此环绕成阵,或彼此碰撞摩擦锋芒。
风长明立于一口矗地通天的巨剑之上,沐浴在无尽剑气长河之中。
莫可形容的森寒之气在他的周身每一处细微之地流转着,自毛孔吐出,又自流转而回。
剑气如寒风,笼罩四野八方,让人望之心寒。
更远处,
墨长在内的诸多三教高手,或自愿,或被动,或不甘,或怒吼着,起了殊死一搏。
“洞天!”
“洞天!”
“洞天!”
一声,又好似无数声怒吼,伴随着一道道人影的气机勃,在虚空之中炸响着。
也在悭山山巅静坐的安奇生耳畔炸响。
他眸光平静,神色淡然,听着耳畔炸响的道道怒吼,天音,似在听一无敌之曲的前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