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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后几日,赵虞一直等着李奉问及,然而李奉却再没有提过。
因为在李奉看来,赵虞是值得拉拢的对象,而当世最普遍、最牢固的拉拢方式便是联姻,再考虑到他妹妹祥瑞的一些糟糕问题,李奉亦乐见其成,自然不在意赵虞对他妹妹是否有什么企图,更不会在赵虞面前提及,免得他误会。
李奉不提,赵虞也找不到解释的机会,毕竟突兀提起此事也过于贸然。
数日后,赵虞收到了来自许昌的讯报。
讯报中称,邯郸派了一支人马前来迎接祥瑞公主,主官乃虎贲中郎,金勋。
赵虞将这件事告诉了李奉,且询问他道:“虎贲中郎是什么官?”
李奉作为皇孙,他自然知道这些,闻言便解释道:“虎贲中郎,乃虎贲郎之一,所属虎贲军,即天子出行之仪仗军。”
赵虞当然明白什么叫做仪仗军,闻言又问道:“虎贲中郎,与虎贲中郎将,两者有何区别?”
李奉笑了笑,仿佛是猜到了什么,直白地解释道:“周都尉所说的虎贲中郎将,莫非指的就是邹赞将军?不错,他乃虎贲军的上官,一干虎贲郎皆是他的下属,包括这次前来的这个虎贲中郎,金勋。”
听到这话,就连赵虞亦十分惊诧。
要知道,由于邹赞行事低调,他此前并不觉得‘虎贲中郎将’是什么厉害的官职,直到今日听李奉这么一解释,他这才忽然意识到,邹赞在朝中的地位亦不简单,简直好比是天子身边的护卫长。
当然,考虑到陈太师的关系,邹赞得此殊荣,倒也不令人感到稀奇。
然而就在赵虞暗暗吃惊之际,李奉却忽然提醒道:“愚兄知道贤弟与邹将军的关系,故而提醒贤弟一句,金中郎虽是邹将军的下属,但未必是邹将军的心腹肱骨……贤弟要知道,虎贲军地位斐然,它里面的人,尤其是将官,是很复杂的,哪怕是邹将军,也未必能全盘掌控。”
赵虞愣了愣,惊讶问道:“伯承兄是说,那一干虎贲郎当中,有太子或其余皇子的人?”
李奉摇了摇头,更正道:“确切地说,里面不乏有人已被拉,私下投效了太子或某位皇叔……而这,估计也是天子委任邹将军执掌虎贲军的原因。”
赵虞顿时恍然,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此时他终于明白,邹赞为何能当上虎贲军的中郎将,因为他是陈太师膝下最年长老成的义子,值得信赖,且陈太师从不介入王室内事,因此天子倒也无需担忧离他最近的护卫军被几个儿子收买。
这不奇怪,毕竟自古以来,帝王家就甚少有骨肉之情,哪怕是做老子的,有时也得防着儿子几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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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虎贲中郎金勋,便率领千名虎贲军,打着‘虎贲’旗帜从许昌赶到了昆阳县。
得知消息,赵虞带着李奉提前赶到昆阳县城的东边迎接这位虎贲中郎,随后,部都尉陈陌与昆阳县尉石原也赶来凑热闹。
在彼此谈聊着等待了片刻后,那支千人的虎贲军,便缓缓出现了众人面前。
不得不说,这支虎贲军一出现,就让众人吃了一惊。
谁曾想到,那竟是一支全军披甲、武装到牙齿的骑兵……
“骑兵?”
赵虞惊讶地询问李奉。
李奉点点头又摇摇头,旋即解释道:“倘若说懂得在马背上作战就叫骑兵,那虎贲军自然算是骑兵。不过论实力,那就不及薛敖将军的太原骑军了……”
赵虞顿时恍然大悟:原来是注重卖相的样子货。
也对,毕竟是天子的仪仗军,那自然是不求最好、但求最贵,单单卖相就得震慑住人。
就比如这支虎贲军那夸张的披甲,盔甲、胸甲、腹甲、臂甲、腕甲等一应俱全不说,就连脖颈处也围着一圈软甲,给人一种仿佛无从下口的感觉。
对比这支虎贲军的装备,别说县军了,就连赵虞麾下那‘沿袭’了叛军甲胄的旅贲军,都显得颇为寒酸。
『只不过,这样的军队能有战斗力么?』
看着那支虎贲军缓缓来到城外,旋即在一名将领的命令下停止前进,赵虞心下暗暗想道。
他可是吃不到葡萄就泛酸的狐狸,他只是注意到了那些从鼻孔中噗嗤噗嗤喷着粗气的战马。
虽说赵虞不懂相马,但也感觉地出,那些战马此刻已经是非常疲倦了。
这也难怪,毕竟它们驮着的虎贲军士卒,其身上卖相唬人的铠甲,恐怕未必会轻,长途奔波下来,这些战马怕是早已精疲力尽,这样的状态,自然不会有什么作战能力。
也亏得一般情况下没人敢袭击虎贲军,否则,只要有人半途设伏,这支卖相着实唬人的千人军队,恐怕就要全军覆没。
对比薛敖麾下的太原骑兵,尽管都是轻甲骑兵,但那些作战经验丰富的老卒,无论如何都会让自己的战马保存足够的体力以应付突情况。
相比之下,虎贲军可能真的就只是注重卖相的仪仗军了,为了仪范,打破了不少骑兵的禁忌,这样的军队别说薛敖麾下的太原骑兵,哪怕是赵虞麾下的步卒,也未必不能全胜。
但话说回来,虎贲军的颜值或卖相着实是好,让赵虞、陈陌等人皆有些羡慕。
此时,一名将领拨马来到了阵前,面对赵虞等人勒马喊道:“我乃虎贲中郎金勋,敢问谁是主事?”
赵虞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旋即上前抱拳道:“见过金中郎,在下,颍川都尉周虎……”
听闻此言,那金勋立刻翻身下马,将缰绳丢给身后的士卒,满脸堆笑地迎上前来。
别看颍川都尉的官职不比虎贲中郎,但显然这位金中郎也知道面前那位周都尉的人脉关系,知道对方与自己顶头上司邹赞是义兄弟,自然也不敢摆架子。
见此,赵虞也不计较对方此前的傲慢,抬手请李奉上前,将其介绍给了金勋:“金中郎,这位是邺城侯世子……”
金勋朝着李奉抱了抱拳,笑笑说道:“世子,金某还是认得的。”
李奉亦微笑着点点头。
作为皇孙,他也有把握对面的金勋肯定知道他,但对他是否保持敬意,那就未必了。
至少李奉认为,这金勋对他的顾忌,绝对比不上对他身边那位周都尉——毕竟人周虎那可是实权的都尉,况且又有其义父、其义兄做靠山,而他只是一介无权无势的皇孙罢了。
虽然皇孙与无权无势看上去不搭界,但事实的确如此。
寒暄客套几句后,赵虞抬手请道:“金中郎远来辛苦,若不嫌弃的话,周某已在城内的酒楼准备了酒席,为金中郎接风洗尘,还望金中郎不吝赏脸。”
金勋面露喜色,连连说道:“周都尉太客气了……那金某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于是乎,赵虞便吩咐陈陌、石原二人负责那一千名虎贲军的吃食问题,与李奉一同带着金勋与其几名卫士进了城。
片刻后,赵虞、李奉一行便将金勋几人领到了城内一间挂着‘白记’字样牌匾的酒楼,又吩咐酒楼赶紧烹制菜肴。
待众人于酒楼内的雅房内就坐之后,金勋笑着先道出了来意:“此番金某前来贵地,乃是奉陛下之命,接祥瑞公主返回宫中。……这是谕令。”
说着,他吩咐随行的护卫递上一个木盒,从中取出一份纸样的谕令,将其递给赵虞。
赵虞接过后装模作样地看了看,旋即便将其递给了李奉。
其实他并不懂公文、谕令、圣旨之类的东西,根本看不出任何有假,就好比那份谕令上的盖印,他只知道看着不像是天子的玺印,根本不知出自哪个官邸。
当然,他也不担心作假,毕竟没几人敢在这种事上作假的人,更何况金勋途径许昌,许昌那边肯定已咨询过金勋的来意,并索要谕令一观,以验真假。
倘若真有什么问题,许昌那边早就向他禀告了。
相比较赵虞,李奉倒是认出了那份谕令上的盖印,在递还谕令时朝着赵虞点点头道:“没错,是内廷的……”
他口中提到的内廷,让赵虞微微有些在意。
不过眼下可不是在意那内廷的时候,应该的在意的是那位祥瑞公主的去留——简单地说,是否应该交给眼前的金勋,让其带回宫内。
其实这件事赵虞此前已与李奉私下商议过,李奉的态度是拒绝。
倒不是违抗君令,而是李奉信不过这次前来的金勋,因为就像他对赵虞解释的那样,虎贲军虽然是天子的依仗军,堪称是天子最信赖的亲卫军,但这支军队的成分非常复杂,从一般的虎贲士的虎贲郎,基本上都是世家权贵削尖脑袋塞进去的贵族子弟——当然,这些人贵族子弟基本上不会是家中的嫡子嫡孙,而是次子、三子之类的,目的各种各样,但绝对不是纯粹为了保护天子。
而除此以外,太子与其他皇子也在暗中收买虎贲军的将士——确切地说不止是虎贲军,但凡是宫内掌握消息渠道的人,太子与众皇子基本上都会收买,只为获得第一手的消息,哪怕这个消息仅仅只是天子今日起来后打了个哈欠这种没什么要紧的事。
通过收买的方式,宫内不乏有人逐渐成为了太子或众位皇子的眼线,而虎贲军作为天子的亲卫军、依仗军,它能做的事也就更多,自然而然,也愈会受到太子与其他皇子的私下拉拢。
就拿眼前的金勋来说,李奉就吃不准此人究竟是一心效忠天子,还是说早已被太子或某位皇子收买,私下投效了新的主人。
在这种情况下,李奉自然不肯将自家妹妹交给对方,请对方带回王宫。
当然,他也不能当面拒绝,否则就是违抗君令。
幸好,赵虞与李奉二人已经有了对策——其实就是把金勋丢给祥瑞公主,让那位公主去打。
反正那位公主的任性,在宫内也是出了名的,即便做出了违抗君令这种事,金勋也不敢拿她怎么样——至少不敢在赵虞与李奉面前怎么样。
想到这里,赵虞与李奉对视一眼,旋即对金勋说道:“周某不敢妄议公主的去留,这件事还得请金中郎亲自与公主分说。”
“呃……好吧。”
金勋看起来也知道那位公主的脾性,闻言有些顾忌,但还是一口答应了下来。
当日,金勋便跟着赵虞与李奉回到黑虎山,求见祥瑞公主。
在前往黑虎山的途中,李奉四下对赵虞道:“路径许昌,这金勋必知舍妹遇袭一事,但他却不提不问,有点意思。”
赵虞平静说道:“虽有点可疑,但也不必细究。反正公主会打他的。”
“也是。”李奉点点头,不再说话。
果不其然,那位‘此间乐、不思邯郸’的公主,当日没等金勋说完,就用一句‘本宫还未玩够’将他给打了。
据高木事后对赵虞提及,这位金中郎气地面色涨红,却也无可奈何。
最后,金勋只能再次找到赵虞与李奉,请他二人相助,帮忙劝劝公主。
可赵虞、李奉二人早已对他起了疑心,又哪会真的帮他?
在一番推诿之后,赵虞故作忌讳地说道:“世子与我不是不想帮金中郎,而是这件事……有点棘手。”
“棘手?”
“啊。……金中郎前几日路径许昌时,可曾听说过公主遇袭一事?”
金勋犹豫了一下,点头说道:“金某途径许昌时,确实曾听周都尉的下属说过此事,但不知具体……我以为周都尉已将那些贼子正法了。周都尉,到底怎么回事?”
见此,赵虞便将那一晚的事说了出来:“……前一阵子,周某与叶县的杨县令商议,组织了一场‘官兵讨贼’的练兵演习,即能双方士卒,亦能为祥瑞公主解闷,然而当夜,却有另一批人马闯入了我等练兵的场地,这支人马假冒周某麾下的军卒,杀入杨县令的营地,杨县令没有防备,被贼子得逞,危及之际,周某唯有拼死保护公主杀出重围,逃至黑虎山上……”
听到赵虞的讲述,在旁的李奉不自觉地看了他一眼。
赵虞自然明白李奉那记眼神的意思,无非就是因为他略去的杨定。
祥瑞公主遇袭的事,杨定也有参与,这件事赵虞知道,公主知道,而现如今李奉也知道了。
但问题是,没有证据。
那晚杨定唯一做的事,就是故意放松了守备,将蔡铮的手下放了进来,而这种事是很难取证的,就算赵虞拿此事质问杨定,那杨定也能自辩,考虑到杨定的背后有王太师在,纵使赵虞拉祥瑞公主作证,在没有确切证据的情况下,双方也不过是一场口水仗罢了。
与其如此,不如卖杨定一个好,不提杨定,叫杨定自己卖出蔡铮——既然赵虞‘饶’过了他,那他杨定就必须站在赵虞这边,一起指认蔡铮,这就是交换。
要知道那一晚,损失最重的就是杨定的叶县县军,既然‘受害者’都站在赵虞这边作证,那赵虞自己当然就摘清楚了,不必再费力解释那群贼子为何假冒他黑虎众——毕竟冒充这种事,除非人赃并获,否则解释起来是相当麻烦的。
顺便嘛,也是坑杨定一把,毕竟他出卖了原本打算联手的蔡铮,论情节恶劣,他比保护了公主的赵虞更甚,蔡铮回头向太子或三皇子禀报时,为了自保,肯定会添油加醋地描述此事,将一切的过错都归于‘周虎的不合作’与‘杨定的背叛’——一个是不合作,一个是背叛,试问邯郸那两位会更记恨谁?
想到这里,赵虞十分心悦,信誓旦旦地说道:“……这件事,公主与杨县令皆可以作证。”
听完赵虞微微道来,虎贲中郎金勋面沉似水,他沉声问道:“周都尉可曾抓到那伙贼子?”
赵虞摇摇头道:“那次我与杨县令皆没有防备,这才险些被那些贼子得手,等到周某的下属请来昆阳当地的县军时,这群贼子早已下落不知。不过,期间周某倒也缴获了几把贼人使用的兵器……何顺,将那两把兵器拿来。”
“是。”
何顺抱了抱拳,立刻将当日旅狼从蔡铮的手下那边缴获的两把兵器取来,将其递到了金勋面前。
金勋皱着眉头接过其中一柄,抽剑出鞘打量了一番,旋即深深皱起了眉头。
李奉冷眼旁观,他相信金勋肯定是认出这两柄剑就来自于宫内——连他都能认出来,他不信金勋这个虎贲中郎认不出。
果不其然,金勋抬头看了一眼赵虞,皱着眉头说道:“周都尉,倘若非是金某眼拙,这两柄剑,怕是宫内卫士之物……据金某所知,公主离宫时,身边就跟着数十名宫内的卫士,莫非是这些人所为?”
“不,是另一拨人,人数有整整数百人。”说到这里,赵虞话锋一转,又说道:“至于公主身边的宫卫,据高队正所言,有一位叫做蔡铮的司巡,行迹十分可疑,好似与那群袭击公主的贼子有暗中的联系……金中郎认得这位蔡司巡么?”
“见过面,但不熟悉。”金勋连忙说道。
见金勋连忙撇清关系,赵虞也不在意,在与李奉对视了一眼后说道:“金中郎奉皇命而来,世子与我皆不敢劝阻,但既然公主希望暂时留在这边,周某斗胆提一句建议……而这也是世子的意思,即在陛下派使者查明此事之前,不妨让公主先住在此地,继续由周某派人保护,直至查明真相。”
从旁李奉也说道:“凭天子对舍妹的重视,我猜过不了几日便会派来使者,介时,金中郎也可以协助那位天使。”
“这……”
看看赵虞、又看看李奉,虎贲中郎金勋只能点了点头:“好吧。……但此事我不能做主,我得立刻派人禀告陛下。”
片刻后,金勋便带着人离开了山寨。
赵虞与李奉将其送出寨门。
看着金勋离去的背影,赵虞不顾李奉在旁,低声吩咐何顺道:“叫旅狼盯着他。”
“是!”
何顺微微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