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二十六日,江东义师大将吴懿按照约定,在留下一部分军队守卫考县后,率军从考县抵达咸平,继豫章义师之后,正式与陈勖率领的江夏义师汇合。
趁此机会,陈勖立刻召开军事会议。
自上一次的会议一致推举陈勖为‘诸义师联合主帅’后,这是陈勖次以‘主帅’的名义召开会议。
这也难怪,毕竟江东义师的赵璋、赵瑜兄弟皆不在场,而豫章义师渠帅程周近段时间始终跟在江东义师身边,论在义师中的威望远不及连续攻克了陈郡与陈留郡的陈勖,更别提陈勖还有长沙义师渠帅关朔的暗中支持——项宣现如今暂时听命于陈勖,就是最佳的明证。
既然是这位主帅召集众将展开军议,豫章义师渠帅程周与江东义师大将吴懿自然不敢怠慢,包括与江东义师主力一同刚刚抵达咸平一带的赵寅,皆出席了这场会议。
众人原以为陈勖是要商量合攻咸平的事宜,却不想在会议的一开始,陈勖便神色凝重地说道:“诸位,梁城的晋军展开了行动。”
这一句话,便让豫章、江东两股义师的几名将领露出了惊诧凝重之色,包括名义上来旁听的赵寅。
只见在众目睽睽之下,陈勖沉声说道:“据细作送来的消息,前日下午,薛敖连同河南都尉李蒙、颍川都尉周虎,集三军之力,拔营朝这边奔赴而来,预期今明两日即可抵达咸平……”
“这么快?”
豫章渠帅程周神色凝重地说道:“我以为晋军决定死守梁城……”
听到他的话,各路义师的众将领都流露出附和之色,皆微微点头。
这不奇怪,毕竟早在十月上旬,河南、颍川两郡的六万援军便抵达了梁城,但在长达整整十余日的时间里,这两支援军始终驻扎在梁城一带,丝毫没有立刻投入咸平县作战的意思,这让义师众将一致认为,晋军应该不会在年前与他们展开大规模的交战。
“其中有什么原因,导致晋军突然改变了原先的策略么?”
程周麾下的一名将领狐疑问道。
“多半是那个人吧。”陈勖麾下的大将周贡严肃地说道:“薛敖……”
“陈门五虎、车骑将军薛敖……么?”
江东义师大将吴懿神色凝重的一声感慨,令在场众将皆陷入了沉默。
平心而论,但凡是有点带兵打仗经验的,就都应该知道薛敖仓促率军前来咸平找他义师交战,这是一件并不有利于晋军的事——虽说咸平县暂时还未沦陷,可这座城池,哪里容纳地下六、七万晋军呢?
薛敖想要背靠咸平县抗击他义师,就必须解决在城外建造营寨的问题,而这件事,义师无论如何都是不会让薛敖达成的。
换而言之,薛敖充其量只能让最多一半晋军进驻咸平,而另外一半晋军,则无法在咸平一带立足,最后只能撤回。
而这,会使晋军出现割裂,使原本在兵力上就不如义师的晋军在这方面更加陷入劣势。
这个道理,那薛敖为何想不到呢?
还是说,那薛敖仅仅只是一个不通谋略的莽夫?
当即,豫章义师渠帅程周麾下就有一名将领笑着说道:“不曾想堂堂陈门五虎之一,竟这般有勇无谋……陈帅何必为此担忧?纵使那薛敖率其麾下太原骑兵与河南军、颍川军抵达咸平,我等亦不会叫他建成营寨,最后他只能后撤……”
听闻此言,陈勖立刻提醒道:“不可轻敌。……薛敖作为晋国太师陈仲的义子,绝不可能仅仅只凭勇武,更何况,此人身边还有颍川都尉周虎在,倘若薛敖莽撞行事,那周虎肯定会提出异议……”
『……那可不见得。』
从始至终旁听军议的赵寅心下暗暗嘀咕。
虽然兄弟俩迄今为止还没有机会见上一面,但赵寅觉得,他那位化名周虎的弟弟赵虞,这次多半应该是站在他们义师这边的,倘若那薛敖果真犯下了什么策略上的疏忽,他那位弟弟,还真未必会提醒。
问题在于,那薛敖真的是如此莽撞、倨傲的人么?
见会议间诸将对薛敖的性格展开争议,赵寅沉思片刻,笑着开口道:“这有什么值得争议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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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场大半的将领都纷纷看向赵寅,惊讶于这位‘伯虎公子’的突然开口。
只见在众目睽睽之下,赵寅轻笑着说道:“胜兵先胜而后求战、败兵先战而后求胜。……咸平县小且远离梁城,我义师先到,为攻陷咸平而做了诸多准备,攻陷城池指日可待,我义师乃胜兵也;值此情形下,薛敖不明敌我形势,反其道而行,率军奔八、九十里驰援咸平,欲在咸平抗击我义师,试图逆势而为,此乃败兵之相。……此番我义师必胜,不必争议。”
“……”
项宣、周贡、朱峁等陈勖麾下的部将们,闻言纷纷看向赵寅,脸上浮现几许惊讶。
据他们所知,这位伯虎公子年纪不过一十七岁,过了今年也不过十八岁,但他所说的这番条理分明的话,却让人感到在理,不得不信服。
陈勖亦惊讶地看向赵寅,半晌后笑着说道:“伯虎公子所言极是。……不过,陈某所担忧的,是其中是否有诈……”
赵寅摇摇头说道:“我的老师公羊先生曾说过,兵事,正奇相辅,若敌狡诈,便用兵以正,不贪、不怯,战必有因,战必得法,似如此,纵使敌狡诈,我亦立于不败。……今薛敖行事反常,弃主动而就被动,其中或有诡计,但只要我等不贪、不怯,自行我道,以不变应万变,他终会原形毕露。”
“我行我道?任他行他道?”陈勖惊讶问道。
“正是。”赵寅拱手道。
在琢磨了片刻后,陈勖抚掌笑道:“妙!好个‘我行我道、任他行他道’,伯虎公子,名不虚传。”
“陈帅过誉了。”赵寅谦逊道。
此时,似项宣、周贡等将领也陆续明白过来了。
也是,管他薛敖有什么诡计,他打他的,咱们打咱们的,我义师只需坚持贯彻原本的策略,按部就班步步紧逼,管他薛敖耍什么诡计?
想到这里,就连项宣、周贡等将领,亦暗暗点头,同时忍不住在心底称赞一声:伯虎公子,此子聪慧擅谋。
鉴于赵寅的提醒,陈勖立刻做出了应对,他当即就吩咐项宣道:“项将军,就按伯虎公子所言,我三军义师继续攻略咸平,待薛敖率军抵达时,请项将军领兵相拒,妨碍晋军建营一事,期间若有何变故,其余义师会立刻增援。”
“遵命。”项宣抱拳应道。
而与此同时,薛敖与赵虞、李蒙三人,仍在赶来咸平的途中。
截止当日下午申时前后,三军抵达了开封县,距离咸平大概还有三十里左右。
在薛敖的命令下,全军背靠开封县进行协整。
在三军士卒们就近砍伐林木点燃篝火的期间,薛敖带着赵虞、李蒙三人视察军队。
不得不说,此时的天气已经非常寒冷了,而夜里更为寒冷。
颍川军也好,毕竟颍川军就只有两万人,且作为都尉的赵虞早就考虑到这次奔赴梁城作战可能会跨年,因此早在于许昌集结那两万军队时,就准备了两万件冬衣。
相比之下,河南都尉李蒙虽然事先也考虑到了这一点,但由于时间仓促,他并不能将冬衣放到每一名士卒手中,好在前段时间驻扎在梁城的时候,童彦为李蒙提供了一批。
当然,即便有了勉强还算充足的冬衣,夜宿荒郊,依旧是一件颇为折磨人的事,就好比昨夜,尽管河南、颍川两军士卒各个都穿着冬衣,甚至于还点燃了众多的篝火,可当夜间的寒风刮起时,两军士卒依旧感觉冰冷刺骨。
好在这年头当兵的忍饥挨冻实属屡见不鲜,因此在士气方面倒是没什么影响,士卒们顶多都是骂一骂叛军,或者在私底下抱怨各自的将军一番,抱怨他们在这种严寒天气依旧强迫他们行军。
基于这一点,在跟随薛敖视察军队时,李蒙苦笑着说道:“此番诱敌,我等付出的代价亦不小,今日我军中有几十人感染风寒,待回程时,恐怕这个人数会超过千人……”
“唔。”
薛敖点点头,也没多说什么。
因为夜里吹了冷风导致感染风寒而病倒,这在历来的军队中都不是什么新鲜事,哪怕冬衣再充足,依旧避免不了这种事。
当然,这个问题说大也不大,只要给这些士卒多喂热水,歇个几日就能康复。
薛敖真正所在意的,是接下来叛军的应对。
他嘱咐赵虞与李蒙道:“明日,我三军即可抵达咸平,介时,我等要摆出拒敌于咸平的架势……”
李蒙点点头,旋即犹豫问道:“万一叛军倾巢而动该怎么办?”
也对,尽管叛军的兵力绝非有他们号称的‘三十万’那么多,但十几万基本上是有的,而他们三人就只有六万人,要是假戏真做真的打了起来,他们无疑就要面对两倍的敌人,这可不是什么有趣的事。
就在薛敖思忖之际,赵虞笑着宽慰道:“李都尉何必涨他人士气,灭我等威风?叛军虽人数众多,但大多都是乌合之众,有薛将军麾下五千余骑兵掠阵,叛军绝不敢在宽阔之地与我等交战……”
“这倒也是。”
李蒙琢磨了一阵,觉得倒也有几分道理。
五千骑兵,这确实是一股足以扭转战场胜败的力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