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羽希想过奥利弗的情况大概不会太好。
但真正看到躺在病床上,浑身上下插满了透明管子的奥利弗,看着他原本小麦色的皮肤变得透明一般的苍白,看着他紧紧阖上的眼睛,看着他的手上血管突出瘦削嶙峋。
呆呆地坐在病床边上,脑子里放空了所有,耳边寂静的可怕,只有心跳检测仪不间断的缓慢地出滴的声音,告诉她,起码他还活着。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他也只是还活着而已了。
“奥利弗,你说你怎么就这么笨呢?”她突然开口说话了,在寂静无声的病房里,自言自语一样和他说着话,虽然也不知道他听不听得到,鹿羽希只是说着,喋喋不休地说着。
“你记不记得,你跟我说的,那个古希腊的故事,就是那个,你记不记得,阿波罗和达芙妮的。”鹿羽希看向他的脸,上次受伤进医院剪成板寸的头好不容易长回来了一些,这时候又被剪了个干净。
她想起他金蓬松,碧蓝色的眼睛深情俊朗的样子,就像那个宙斯之子太阳神阿波罗一样耀眼一样光芒万丈。鹿羽希笑了,无比恬静美好,好像这一刻,那先过往都离她很远很远。
她脑海里想起那个时候奥利弗的表情,想起他皱着眉毛,认认真真地摇着头说,“我不是阿波罗,你也不是达芙妮。”
……
“太阳神阿波罗,神王宙斯的儿子,因为爱神丘比特的箭爱上了河神的女儿,达芙妮,他无可救药地爱上了这位美丽的少女,他对她的爱就像疾病一样不可控制,他开始驾着自己的马车如影随形的跟着达芙妮。”鹿羽希看着他毫无波澜的睡眼,开始无意识地讲起他告诉了自己的故事。
“可惜达芙妮不喜欢阿波罗,她甚至因为一些原因非常的排斥这个神的儿子,他越追她就跑的越远,最后终于无处可逃了,就请求自己的父亲——河神,将她变作了河边的一棵月桂树。阿波罗知道了以后,悲痛万分,同时又懊悔极了,向月桂树道歉,并且说虽然她无法成为他的妻子,他对她的爱,永世不变。”
鹿羽希说到这里,突然顿住了。
她好像终于明白了,明白了奥利弗当初说这个故事时脸上流露出的哀伤表情,也终于彻彻底底明白了他所有的欲言又止和不敢伸手。
才明白了他那句,“我不是阿波罗,你也不是达芙妮。”
你为什么要这样呢!奥利弗,你为什么要这样,你明明知道你明明知道我不爱你的啊,我……
悲痛后知后觉侵袭了全身,鹿羽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深深地,深深地把头埋了下去,埋进了自己的腿弯处。
“你们到底想干什么?”厉斯赫站在病床门口,透过窗玻璃看着鹿羽希的所有变化,厉声转头看向布莱尔。
他就知道,知道事情会变成今天这样!知道他不让鹿羽希知道这件事的决定是没有错的。
“厉先生,我不想干什么,只是少爷是为她挡了子弹,我只是让鹿小姐拥有起码的知情权,至于其他一切都是鹿小姐自己的想法和决定。我们无加干涉。”布莱尔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机器人一般说着无波无澜的话。
“这些冠冕堂皇的话用不着再说。”厉斯赫冷笑了一声,他们打的什么主意难道他猜不出来吗?
“您不觉得您很自私吗?”布莱尔眼睛平静地直视着他。
“我还轮不到你一个仆人来教训。”厉斯赫冷冷地说道,盯着布莱尔的眼神更加狠绝。周身控制不住的戾气,绕是布莱尔都禁不住后退了一步。
“不,我只是在传达,威廉斯老爷的话。”布莱尔皱了皱眉,“少爷是因为鹿小姐遭受这样的磨难,在少爷醒来以前,是绝对不会允许鹿小姐离开这里的。”
“笑话,我厉斯赫的夫人,也是你们想留就留的吗!”
“厉先生,事实上,据我们所知,您和鹿小姐的婚姻已经结束了,不管是在法律意义上还是在人道主义方面,您都没有权利替鹿小姐做主,我很荣幸看到鹿小姐如此深明大义知恩图报,我想,就算我们不说,鹿小姐也不会轻易离开的。”布莱尔微笑着说完,也不再停留,礼貌性的欠了欠身,转身离开了。
他说的也正是厉斯赫心里所担心的,他不担心所谓的婚姻关系是否还有,他担心的只是鹿羽希做出的决定,依她那样固执的性子,是不会轻易被改变的,他好不容易才找回她。
眼神穿过玻璃,直直地落在里面弓着身,肩膀抽搐的鹿羽希身上。张了张嘴,还没说话就叹了口气。
“我要带你回家的啊,现在却,回不去了。”
厉斯赫坐在外面的长凳子上,一直坐一直坐着,也不知道鹿羽希是什么时候出来的,无声无息地坐到了他的旁边。
头顶白炽灯的光散出清清冷冷的颜色。
“阿赫,爱情,是不能勉强的对吗?”鹿羽希的嗓子都有些哑,厉斯赫好半天才回过神。
“我明白,阿赫,我明白你不告诉我的原因,那些我都明白,我都知道。我也,不会混淆什么是爱情什么是责任。”鹿羽希一字一顿地说道,每说一句话都要呼一口气,似乎用了很多的力气似的。
“我爱你,阿赫,我真的爱你。”鹿羽希眼眶温热,厉斯赫的心也被提了起来。
“可是阿赫,我不能,不能就这样放弃奥利弗。”鹿羽希的声音有些哽咽,蓦地想起了和厉斯赫在墨尔本飙车的那个夜晚,想起速度超越一切的快感,想起烟火滚滚的火锅店,想起人声鼎沸的闹市街头,想起红灯处蓦然回的寂静。
我还想跟你看遍这世间百态,走遍这世界的每个角角落落,去做那些以前觉得烂俗现在却只想跟你做的所有情人间都会做的事。
但是我害怕,我害怕我们的关系会扯上纷纷扰扰还不清的人情债。
“是债都总是要还的。”鹿羽希幽幽然地说道,脑袋后仰靠在墙壁上,眼睛盯着那盏白炽灯,长长久久地盯着,盯得眼睛酸涨,盯得眼泪从眼角无意识滑落。
都没有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