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希?你不要吓我。”徐南洲轻轻说着,犹豫着伸出手,指尖轻轻地抚上她的脸颊,触手的冰凉让他心里一颤。
鹿羽希就这样平躺着,看着头顶的天花板,眼里的光芒一点点熄灭掉。
真奇怪,那孩子在的时候,除了偶尔胎动,都感觉不到什么,这时候没了,小腹空落落的感觉竟然如此清晰。清晰到她甚至不用问就知道,四个月大的他已经死了。
阿赫,我们的孩子被人杀了,可是你在哪儿呢?你为什么没有来救他?
除了睁开眼时突然落下的眼泪,鹿羽希再也没有流过一滴泪,她只是木然地睁着眼,毫无生机。
“羽希,你不要这样!”徐南洲觉得自己快要被逼疯,他宁肯看到她嚎啕大哭看到她绝望悲伤看到她愤懑呐喊,无论什么方式,只要她可以泄出来……都好过这一刻,这样的安静麻木,寂静的好像下一秒就要闭上眼睛永远离他而去。
“我带你走,我马上就带你走。”徐南洲咬了咬牙,抱起鹿羽希,葡萄糖也没有打的必要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徐南洲总觉得,她比自己抱进来的时候要轻了许多。
鹿羽希没有丝毫的动静,只是缓慢地闭上了眼睛,一句话也不说,任凭他带她离开了满是消毒水味道的医院。
徐南洲把她带回了自己的别墅,多少年了,从买下这栋别墅开始,他就幻想着有一天能将鹿羽希带回来,没想到这个愿望有一天竟然实现了,只是看着永远一副呆呆面孔的她,心不可遏制的疼痛起来。
天气好的时候,鹿羽希就会自己走到外面的花园里,坐在长椅上,微眯着眼晒太阳。天气不好的时候,就坐在三楼房间的落地窗边,面无表情地看着外面的世界。
她就好像织了一个蛹将自己藏了起来,连续三天的时间,滴米未进。连蒙带骗的,也只喝了些许牛奶。
“羽希,你不能这样,孩子还会有的!”徐南洲端着一碗粥,半跪在她身前,心急如焚,语气哀求。
他有一瞬间想到了若干年前,他太了解那种感觉了,就是顷刻间,整个世界都崩塌的绝望感。妈妈去世之后的自己经历的正是此刻她所经历的,那个时候,是羽希,如一道光照进了他黑暗了无音趣的世界。有些蛮横又大胆地带他抽身而出。
而现在,他却不能将她从混沌的世界里拉出来,巨大的悲怆和对自己无能为力的自责感日夜侵袭着他的身心。
徐南洲轻轻舀了一勺粥,吹凉了,又送到她的嘴边,只是她的眼睛虽然落在他的身上,眼里却虚无缥缈,毫无感情,就好像没有一点意识的机器人一般。
“求你了哪怕只吃一点,你不能再这么折腾你自己了。”徐南洲又靠近了一些,语气里的哀求婉转更甚。勺子也往前又送了送,直抵着她苍白的唇瓣。
是他的眼神打动了她吗?还是那满怀痛楚的哀求?
良久,鹿羽希竟然微微张开了嘴唇,将那一勺粥稳稳地吃了下去。
仿佛受到了极大的鼓舞,徐南洲禁不住眼睛一亮,希冀的光芒重新点燃,又急忙舀了一勺粥,吹凉了送到她唇边,“就这样,再吃一点。”他的声音极细极轻,像面对一个瓷娃娃一般小心翼翼地照顾着她,害怕一个大声就会把她击碎。
就这样,到第六勺时,鹿羽希就抿紧了唇,脸微微侧过去,不再吃了。
徐南洲心里一沉,但也知道事情不能着急,好在她已经开始进食了。
可是这问题才解决,新的问题接踵而至。
鹿羽希开始整夜整夜的失眠,黑夜里,就那样睁着大大的眼睛,似乎已经不再需要睡眠。
徐南洲只能找来医生打了安神剂,才能让她昏睡过去。
也就只能在她昏睡的时候给她打些葡萄糖营养针才能维持着她的身体继续来耗漫长的时光。
短短不到一个星期,鹿羽希整个人都消瘦了下来,脸更小了,一双墨色的双眸更是幽深宁静,双肩收窄,手腕处的骨头可怖地越来越明显。徐南洲眼看着她一天天这样,心里却毫无办法。
真的毫无办法吗?
徐南洲责问自己。
——答案是否定的。
如果说这世界上真的还有一个人可以来唤醒她拯救她,那个人大概就是厉斯赫了,徐南洲一点也不想承认,却又不得不承认,难道要让他眼睁睁地看着鹿羽希死在面前吗?
只是厉家这段时间完全封锁了消息,他根本就没办法联系上厉斯赫,连受伤的严真,也失去了消息。
戕害鹿羽希的人他一早就猜到了,查了以后也证实了他的猜测,只对孩子下手,目的性明确,唯一能得利的就是穆家小姐,穆雅斓。可是他又能怎么办呢?
穆雅斓敢如此明目张胆,不也就是仗着她自己已经被公开的厉家未婚妻身份?
依仗着厉家穆家的关系,这个孩子本也就留不得。甚至有可能就是厉家属意的也说不定。
徐南洲看着窗口呆的鹿羽希,心里悲痛地想——真没用啊,什么都不能为你做……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花大把大把的时间陪在她身边,和她仔仔细细地说起过去的事,说起他们的相识,说起他离开爸爸自己创业的艰难,说起苦尽甘来时却无人陪伴的孤寂苦涩,短短几天,把自己的一生都彻彻底底剖开了摊在她的面前。
鹿羽希一直安安静静地听着,她其实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娇弱,也并非与外界一点联系也没有。
她只是太痛太累了。
痛到睡不着觉,累到吃不下饭,什么也做不了,只能日复一日地坐在那儿,心里还憋着一口气,她在等,等阿赫来接她回家。
他怎么还不来找自己呢?
他知道他们的孩子没有了吗?
鹿羽希的大脑,以一种非常迟缓的速度,思考着这些问题,终究是没有答案的,只能安安静静地呆在这里,等他来寻她。
“南洲,”鹿羽希好像终于找回了元神,眼睛也有了焦距,轻轻唤了一声他的名字,我没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