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想到已经去世的初青,我这心里就愧疚难当,惋惜不已,可惜,再没有一个初青能陪我打电话了。
我向后倚靠上了一棵树,悲伤无以复加。心里藏了太多悲哀,将它们流放出来一点,我都受不了。
多么希望这是一场梦,梦醒十分,我还在那个村子,有家奶,有舅舅,有浓墨,有东喜,谁也不缺。而初青依然生活在她的城市,安安全全,没被牵扯进来,她会自己度过艰难的时光,然后迎来爱情,和年后哥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纵使现在年后妈死了,我的初青也没能回到幸福安逸的生活,因为她前脚死了,初青后脚就跟过去了。
隐约间,我被树枝轻抚了一下脑袋,我从悲伤中抽出注意力来,是我靠的这棵树。
这棵树枝繁叶茂的,葱郁的树叶将我头上的那片蓝天遮挡地丝毫看不见。太浓密了,我感叹道。
我沿着这个树枝向前走去,意外地现这一片的几棵树都很庞大,几乎占去了这块地上其他花草树木的大半空间,有些枝叶一直延伸到其它几个大树的躯干部位,整个形态呈合拢趋势,紧密地环抱着周围的一块空地。
似曾相似的情景,我曾在哪里也见过这样的,可就像浓墨说的,太久了,不记得了,我是真不记得了,只是脑海里有隐隐的印象,粗壮的树干环抱着中间地带,嘶,我一紧张就什么也想不起来,画面越来越模糊。
我走进去中间地带,不对,这里我来过!我有印象来过这里!当时没现这里的奇特之处,我敢肯定,就是这里!
果然,我的手机铃声响了,来的是一条运营商的广告。手机信号跟着在跳动,虽然不稳,但它来了,信号来了!我无比感谢广告,此刻。
我向前向后走了几步,瞅着手机的信号变强变弱,确定了我站的地方就是节点。
周围环抱的树这么大,放眼整个蛇宫,前世今生的印象里都没这么庞大的,跟热带雨林里的树一样,枝连着枝,根茎连着根茎,几棵大树牢牢抱在一起。和我脑海里的画面异常相似,又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不一样。
对,就是感觉,那究竟是什么样的感觉?枝叶抚过我的脸,像有温度一样,那是温暖的感觉。
图腾山,图腾……我想起来了!在图腾山的图腾路,那三棵大树!它们是浓墨交代保护山洞留下线索的。
通了,这条路通了!这里的几棵树守护的蛇宫最薄弱的地方,那么,应该是父王和母后在建造蛇宫的时候就有了,可怎么会没人现这么大的树呢?别说了,我自己也来过,不也没现么。
算了,这都不重要。树是用来保护节点的,浓墨若是选择了这么地方藏起林晓白或者钱学宁,一举两得,原来有天然保护者在此,当然放心。
时间有点久了,还有一小鬼在这黑色花园中,毕竟折这里是我怀疑藏太阴的地方,不安全。
“斩妖链,将小宝带来。”我听着动静,叫斩妖链过来。
像风穿过厚厚的树叶一般,斩妖链很快便送来了小宝,小宝两手紧紧揪着两撮花,嘴巴蠕动,跟吃着了美味似的。
斩妖链一旋转,将小宝拦腰放下,另一头又用伞罩住了小宝的脑袋。
“好了,走吧,一会儿再跟我回去。”我说完,斩妖链赌气般地散落到了地上,变成了一截截的,就跟浓墨念咒了一样。
“生气了?我可还打算回去给你泡泡香喷喷的玫瑰花澡……”话音未落,斩妖链就又驮着小宝钻了出去,留下光溜溜一把伞躺地上,可它……还是一截截的,都没来得及还原啊,为了泡玫瑰花澡,也是蛮拼的。
不一会,一小截链子又屁颠屁颠回来,顶走了遮阳伞……
我哭笑不得。
环视了一圈,不知从何下手。
只牢牢记住一句话,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抓住明确的目标,就不会迷茫。
摸索了好一会儿,没看到什么机关。每一棵大树都自成一体,却又紧密相连,五棵树,互为整体又各为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静下心来,仔细思考着。既然这里能和外界接触,会不会她们不在蛇宫,而是通过这个障眼法,将她们送了出去?世人都认为太阴在蛇宫,其实太阴并不在蛇宫,对不对?
不过很快,我又否定了这个想法。
不知什么时候,一个树枝已经悄悄延伸到我身后,它估计已经埋伏很久了,然后在我转身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我的腰缠了起来。
“浓墨?是你吗?快放下我。”我小声说,“我就是来玩的,我在和小宝玩捉迷藏呢。”
“浓墨?”没人回应我,周围依旧是茂密的树木,“你是谁?你是什么?你知道我是谁吗?你敢绑……”
呼啦一声,我被腰间的这根树枝混着树叶塞了出去,“哎你……”出乎意料的,我被轻轻放到了地上。
心里莫名的软了,软了八百度。
“你,你是谁?或者说,你们是谁?”我吃惊不已,却无半点害怕的感觉。
“不要过来!”是一个威严的女人声音,这声音对我来说,不必奶奶的声音陌生。
她曾经因我怕水,将我独自扔在池子里,逼迫我学会游泳。
她曾因为帮我揽权,而让我和斑点成亲,巩固地位。
她也曾抱着我,疼爱地喊着女儿小公主。
她爱我,如家奶般爱我,后来我问斑点,她去哪儿了,斑点支吾着不告诉我,我就当她带着几个夫君出去云游了。
我不敢想她也许出事了,我不敢想,不敢想。
可是,我千想万想,也没想到,她,甚至他们,还在蛇宫,在一个不起眼的花园。
“母……”一阵风夹杂着树叶,将我吹得在草地上滚了几滚,“母……”
“闭嘴!回去!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是母后的声音,然而她将对臣下的严肃语气转移到了我身上,母后对我,更多的是慈爱啊。
“母后!”我趴在地上终于喊了出来,“是你吗?真的是你吗?母后!你告诉女儿,是不是你?”
“答应我,不要再来了!”
“不!你不告诉我,你不说清楚,我不会走的!”我哪里肯走,我想念的母后在这里,我怎么会走?
“听话,回去吧。”这是……父王的声音!
“父王!父王!”树叶越来越多,风越来越大,我的爪子狠命抠在地上,深深地埋进土里,“不走!我不走!”
“回去吧。”
“回去!”父君,父君们都在?
“母后,父王!父君!我知道是你们!”我哭着说,“求你们回应我!回应回应女儿!母后,女儿好想和你说说话,不要不理我。”
一片尖锐的树叶横着滑过我的脸颊,微微刺痛告诉我,流血了。
“收手吧,你伤了咱们女儿。”父王说。
“这个节骨眼上,你敢相认?那我们这么多年坚守的是什么?”母后很生气,“我们守在这里,就为了这个结果?我办不到!”
“她已经认出我们来了,骗不了的,若非你方才沉不住气出了声,女儿也不会认出我们。”父王快要和母后吵起来了。
“母后,父王,父君们,你们不要吵架,这么说,真的是你们了?!”哈哈哈,我该悲伤还是惊喜?我终于和母后父王他们见面了,我终于见到日思夜想的他们了,可为什么会是这样?
“你们怎么会变成这样?”我不敢相信,我的亲人,他们至今在这里,无人问津。
风停止了,树叶旋转着洒落下来,飘落到我的脸上,刀割般地疼痛在心底升起。
我有很强烈的感觉,他们是因我而变成这样的。
那几棵大树,原来是我的蛇族亲人。
“女儿,不要问,不要听,这里你什么都没看到。”母后的口气软了下来,却带着异常的坚决,“这一生,我们还能看到你,就足够了!”
“不够不够!远远不够!哪里够了?究竟哪里满意了?蛇宫没你们,我回蛇宫看不到你们,不知多难过!你们满足了,我呢?谁来满足我?我过的幸福开心,我的家人呢?”情绪一上来,眼泪鼻涕完全控制不住。
“我们在啊,女儿,我们都在这里。”母后说。
“哪里在了?我为什么看不到?我那美丽动人的母后呢,我那英俊潇洒的父王和父君们呢?为什么现在变成了几棵树?这不叫在,这叫受罪!”我吼道,“你们不告诉我,我会去问斑点!我去问长老,总有人知道真相!”
“女儿,承彦他不知道。”云父君说。
“那谁知道?你们搞什么神秘?没人知道吗?一个人都不知道?我不信!”这多大的事!为什么没人知道?
母后说:“女儿,确实没人知道。这决定是我做的,我做了这个决定后,你的父王和父君们也都跟了我的意愿,这不怨任何人。女儿,蛇宫我们来帮你守着,坏人,别想从我们这里进来和逃脱,你要做的就是回去,当你的璇王,你不不知道这一切,你的母后他们都只是不见了,你只要安心做好璇王……”
“够了!母后你这是爱我吗?我是木头人吗?我还能当什么都没生吗?你们说这可能吗?”我摇着头,“天方夜谭!你们是为我变成这样的?我为什么啊?我为什么要担这罪名?母后,我活的好好的,为什么就是有人要为我牺牲,为我受罪?这是为什么?我为什么欠所有人的?”
“女儿……”
“你听我说!你让我说完!”我狠狠地抹着眼泪,“我觉得我欠这个世界所有人的债,就因我打破了秩序,我欠了天界的,我下来,给人间和妖界带来灾难,我欠了他们的,浓墨因我受累,我欠浓墨的,太阴因我疯,我欠太阴的,甚至现在连我的亲人都不声不响让我背了多年的不孝!母后,我受不起啊!呜呜呜呜……”
哭得太累,我抱着头蹲下去,“女儿,你还是这么爱哭。”
“是啊,我还是这么爱哭,可你们却不在了……”
一根枝条又卷起我的腰,将我带进了包围圈,而我被紧紧捆在一棵树的旁边,几根枝条将我重新围了起来,“女儿,是母后不对,母后没考虑到你的感受。”
这棵树是母后!是母后!我抱紧了她,“你们变回来好不好?我不要你们在这里,我要你们回家,呜呜……”
“唉,我们回不去了,自我决定这么做,就没有回头路了,我的女儿平安,我们变成树又怎么样?我们是快乐的。”
“变不回来了?为什么?母后,我该怎么办?你们这样叫我如何安心?”深深的无力感席卷我的周身。
“当我们知道,你的转世还会历经劫难,还需要经过更多的步骤,我就决定这么做了。当你重新拿回璇王的身份,蛇宫必成了你最重要的安生地,我要守护这里,等你回来,等你回到天界。这是一个普通母亲最普通的心愿,希望儿女平安,就这么简单。”母后说。
“女儿,我们在这里相当清净,过得非常好,比以前好多了,少了纷争和繁杂,这才是我们心所向往的生活。”父王接着说。我不信,出去云游都比这个好,他们只是在安慰我。
“女儿,承彦只知道我们决定退居幕后,并不知我们在这儿,你不要为难他。”战父君说,“承彦是个好孩子,你不要老是欺负他。”看来,我前世欺负承彦的坏印象就抹不去了。
“你们别说了,让我再哭会儿好吗?”事实无法改变,我只能忍痛去面对了。
我大哭了好一会儿,任凭他们怎么劝导,我都停不下来。
终于止住了眼泪,“母后,太阴关在你们这里对不对?”我问。
若这里只是通道,母后他们不会这么紧张,我就来赌一把,浓墨他其实早就知道了我母后父王的踪迹,他不告诉我一方面是为了隐瞒秘密,另一方面也是怕我难过吧。
浓墨一定能认出他们来,这点毋庸置疑,只要浓墨来过黑色花园。事实是,他来了吗?来了。
母后听到我说这个,一把将我推开,“你走!”
“不走!我要看到太阴!林晓白和钱学宁,任何一个都行!”我斩钉截铁地说,死活不走。
“你这是在要我们的老命!”母后呵斥我。
“你们若还当我是你们的女儿,就请帮帮我!你们帮帮这个无助的我!”我要怎么说服父王母后让我去死?好难办到。
“浓墨是不是将她们托付给你们看管了?”我问,“你们外面已经变成什么样子了吗?”
“星君是真的爱你,女儿,你就该跟着星君回天界,其他事,你们都不要管。”母后说。
父王和几位父君都在沉默。
“看来,浓墨是把所有的事情都说了。那么,母后,我这一条命,比得上那么多命吗?我知道在你们心中,我的命比你们的都重要,你们甘愿变成树木来守护我。将心比心,谁没家人?我是你们的亲人,你们要保我不死,那别人的亲人呢?我不站出来,他们,妖界,人间,蛇宫,这些都会遭殃的啊,母后,你的蛇宫啊,你们的蛇族啊!不值得!真的!”我声泪俱下地劝们,哪怕让我见一面。
“不可能!女儿你走吧,我当你没来过!我们不会告诉星君的,只是你下次别再来了。”母后依旧无动于衷,仿佛丝毫没有动摇。
“父王,这不值得!舍弃小我,成全大家!让我傻一回吧!”我竭力说。
“女儿,相比之下,你这辈子,聪明了很多,成熟长大了很多,你现在的思想,是以前的我乐意看到的,又是现在的我恐惧看到的,你懂事了,却要离开大家了。”母后悲伤地说。
我的心咯噔一下,几乎听到了碎裂的声音。
我说:“那你们不要告诉浓墨我来过,我出去了,你们保重。”
再不能多做停留,我已落荒而逃吗,不能再听到他们的声音了,我怕我会心疼到马上就要投入他们的怀抱,告诉他们,我不会死,我会陪着你们到老。
抱着小宝走出黑色花园,刺眼的阳光底下,浓墨站立在那里像雕塑一般,我睁着红肿的双眼,脚步再无法向前。
我们就这样对视了很久很久,久到小宝在我怀里已经吃完了甜草,开始不耐烦地啃我的衣襟。
守卫的蛇卫们大气不敢出,微妙的气愤让人透不过气来。
“带小宝过来玩?”浓墨的语气淡到了极点,好多天没吃饭的感觉。
“嗯。”我将小宝往上提了提,看着他的眼睛答道。
浓墨向我这边缓慢地走了几步,我下意识地后退,他的步子迈大了,几步走到我跟前,“给我吧。”他向我伸出手来。
我僵硬地将小宝拖着递给了浓墨,“饿了吗?”浓墨问。
“呃……啊?”
“我们去吃饭吧。”他不再说话,牵着我的手,抱着小宝,离开了黑色花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