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西溏脸上带着笑,道:“想不到时隔多年,七公主与朕还有机会重复。毕竟宁焱的皇宫,进得去,出不得,七公主有这样的胆识,朕倒是佩服一二。”
贺兰词的脚犹如订在地上一般,她想冲上去,恨不得与她同归于尽,也能替北贡复仇,可她的脚却犹如陷入地上一般,一步都移不动。
贺兰词自己心里明白,终究还是因为胆怯。
魏西溏挑起一眉,问:“你心计颇多,又觊觎朕的男人,朕自然不会容你在外逍遥。只是你与朕而言并非非死不可,朕也不愿为你多担上一条人命,是以,朕给你两条路选,第一条路,朕命人送你回西阐,把你交给宁焱,毕竟你是他后宫嫔妃一员,朕与西阐又素来交好,没道理看到了你还无动于衷。”
贺兰词的脸当即变的一片惨白,她费尽心思,害死了那么多忠心耿耿跟随她的侍女,就是为了逃出那个牢笼,她怎么可能愿意回去?
她眼里含着泪,摇头:“不——”
魏西溏道:“第二条,你自己挑选个庵门,自去伴着青灯古佛去吧。”
贺兰词的视线看向付铮,可惜付铮并非看向她那边。
在付铮心里,陛下留贺兰词一条命,已是开恩,否则,贺兰词现在是不会有机会听到陛下说的那么多话的。
贺兰词没有迎来更多关注,眼泪瞬时流了下来,她张了张嘴,“你为什么不杀了我?”
魏西溏冷笑了一下:“你自然该死,只是若是传出去朕堂堂女帝为难一个亡国公主,实在有碍朕的一世英名。你若真心求死,朕就算留你性命,你自己自然也寻死。计入如此,朕何苦要当这么个恶人?你若不想死,朕便是成全了你,也当谢你这一路对朕的王夫一副照顾。”
付铮看了她一眼,还是没说话。
他如今也不能开口,就怕她听了不高兴,好容易才这样相聚,他半点都不喜欢他们再因为外人伤神。
贺兰词咬着牙站在原地,一双带泪的眼狠狠看着魏西溏,半响才道:“你这个……毒妇……”
魏西溏淡淡笑道:“七公主慎言。朕若是个毒妇,你北贡皇室之人没不会有任何一人活在这世上。你若恨不得他们去死,朕现在便可成全七公主心愿,只怕九泉之下,七公主对他们能有个好解释。”
贺兰词“噗通”一声跪到地上,她摇头,眼泪噼里啪啦往下掉:“原来……他们还活着……”
“朕没那么多怜香惜玉的心思,七公主做个选择吧。”魏西溏微微抬着下巴,“朕的耐心也该是到了。”
付铮看了魏西溏一眼,又看向贺兰词,突然出声道:“七公主还不快向陛下谢恩?你在西阐皇室害人不浅,如今族中之人都是待罪之身,七公主入庵长念佛经,说不定还能替贺家消除些罪孽,以求后半生平安。”
贺兰词猛的抬头看向付铮,眼中情意绵绵,可惜付铮对上她的视线后,依旧一副坦然的神情。
陛下给贺兰词选择,其实更多的只是试探,若是贺兰词听闻北贡皇室还在人世,却又选择回到宁焱,那必然是心中憋了一口戾气想要现,只怕会千方百计要邀宠宁焱,以求死地而后生。国君对宠妃的宠幸本就无常,失而复宠也是常有的事,一旦贺兰词选择回到西阐,便是逼陛下对她动手。
付铮出口提点,不过是不愿看她送死。
陛下有心留她性命,只不知她可懂得珍惜。
魏西溏抬眸看了贺兰词一眼,抬脚就要走过去,贺兰词终究开口:“罪人之女贺兰词谢……陛下……开恩!”
魏西溏扭头看她,贺兰词道:“贺兰词愿入广陵拜慈庵为尼,日夜拜佛念经,替贺家消除此生罪孽,以求后半生平安……”
魏西溏点点头:“既然决定,那便好自为之吧。来人,带她下去!”
说完她抬抬手,从圆门后便有便衣的太监传来,拉着贺兰词快步退了下去。
待人都走了,魏西溏转身看向付铮,笑道:“朕可显得心眼太小?”
付铮慢慢走过来,低着头拉她的手,道:“陛下大度,饶她不死便是仁慈之举。一个亡国公主,又略同战场之事,在外野游本就让人不安,陛下替她指明前路,是她的福气,谁还说陛下心眼小?”他抬头,看着她的眼睛,“我原本以为,她必死无疑,陛下却是让人另眼相看了。”
被他这一夸一通,魏西溏果然觉得受用无比,她回握了他的手,道:“旁人说道,我便以为是奉承,你这样说,我心中确实十分高兴。”
高湛听到这边动静,急匆匆的赶过来,过来之后倒是什么事都没生,问了下人才知道生了什么事,倒是没想到,原来和付大哥一同来的那个女扮男装的人,竟然是被西阐国君宁焱宣布死亡的妃子,更是北贡的亡国公主,好在没搞出什么不得了的事,高湛到底松了口气。
魏西溏待不了多久,更要急着赶回金州,她便抓紧时间多跟两个孩子接触,付铮怕自己在,分了两个小家伙的心,毕竟他还能多待几天,便特地给他们腾出空间。
他站在外面,然后对着房顶抬头,便对上无鸣的视线。
无鸣看到他的眼神,跟着从房顶跃了下来,付铮看他半响,他伸手拍了下无鸣的肩膀,点点头,道:“谢谢,若不是你,我只怕自己都怀疑自己的记忆是不是出了问题。”
无鸣面无表情的看着他,道:“属下是为了陛下。”
付铮笑着点头:“我知道你是为了陛下,可受益的却是我。该是道谢的。”顿了顿,他又问:“我失踪的几年,陛下可还安好?”
无鸣点头:“陛下一切安好。”
付铮松了口气口,“那便好,我便不会觉得良心太过不安……”
“不过,有件事,”无鸣又开口:“属下觉得该和王爷说上一声。”他扫了眼周围,突然伸手拉着付铮的胳膊,直接把他带上房顶,自己率先坐下来,道:“王爷坐。”
付铮一扫周围,便看到另一个屋顶上坐着一个容貌极为俊美的少年,正瞪着一双漂亮的凤目,虎视眈眈的盯着无鸣。
“他……”付铮刚要问那少年是什么人,无鸣已经开口:“不用理他便是。属下想和王爷说的事,还望王爷记在心上。”
付铮慢慢坐下,他一脸严肃的看着无鸣,问:“关于谁?左相?”
无鸣看了他一眼,然后点点头:“是,关于左相,也关于王爷。”
付铮盯着他,不再开口。
无鸣问:“你可还记得你究竟为何而出了意外?”
付铮拧着眉头,道:“陛下也问过,可惜我只知遇到刺客,却不知何人所谓。当年……”他抿了抿唇,情绪有些低落:“当年若不是我吴刚吴则他们强行便装易容,只怕我早已没了性命,我这条命是他们八人的命换来的。只是原因我却从未知道过,就算现在也依然是一头雾水,谁人要计划那样周详那样稳妥,甚至料定我要走周游山做好埋伏和追击,这些都要前后推进才能达成……”
他什么都不知道,甚至都记得自己是谁,又怎么会知道是什么人要杀他?但是后续他会知道,他会慢慢的查明一切真相。
无鸣开口:“王爷若是有不清楚的地方,可问过高大人以及明王殿下,他们在王爷失踪期间有所现,只是如今缺乏证据,不能胡乱猜测。”
付铮一脸惊讶:“高湛和季统都在查?”
无鸣点头:“高大人现陛下把王爷忘的一干二净,他不在金州不便行动,便与明王殿下联络,明王殿下一直在查,并且,他从水牢提取出一个要犯,似乎问出了点什么,王爷若是想知道,问过高大人便知。”
付铮盯着无鸣,“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无鸣的脸上还是没有表情,他说:“仙尊对陛下说谎,他说陛下忘却王爷,是因为王爷意图谋反,暗示陛下是她下旨除去了王爷,而陛下失去有关王爷的记忆,也是陛下服药的缘故。”
“什么药?”付铮问。
“忘却王爷的药。”
付铮呆住,第一次知道,原来陛下把他忘了,是因服药的缘故,“陛下无缘无故,为何要服药?”
无鸣应道:“陛下身体不适。”
付铮的手握了握,沉默半响才问:“为什么你要告诉我这些?为什么你不直接告诉陛下?”
无鸣站起来,拍拍衣摆,道:“只是听的多了,便会明白些东西。属下所知一切都是道听途说,并无确切证据。与其对陛下胡言乱语,不如告知旁人,让人找寻到证据。王爷是陛下的王夫,不同其他臣子,追究起来更加会心细,且事情和王爷有关,属下告知王爷,也不算所托非人。更何况,属下的职责是守护陛下,王爷若能查出真相,也能免除陛下身边潜在的隐患。”
付铮点头:“说的也对。是我愚昧了。”
他低头看着陛下和两个孩子的房间,眼中的慢慢呈现出温柔的神情,他说:“我真恨我为何浑浑噩噩的了那么多年,以致弄到现在陛下身边生了这么多事,我却什么都不知道……而在陛下身边最要用人的时候,我却不能陪在她身边……”
无鸣无话可说,天意弄人,谁都阻挡不了。
付铮站起来,道:“谢谢你对我说了这么多,我自会记得。”
说完,他飞身跳了下去,他刚跳下,便现头顶有人飞过,跟着那俊美少年便跟无鸣打成一团,付铮一时目瞪口呆,只是因着周围都是一副见怪不怪的表情,他倒是不好表现的更为惊讶来,仰头看了一会,多少有些看出门道来,原来是无鸣有意栽培那个貌美少年的。
付铮还想再看一会,那门便被人拉开,小曦儿歪着脑袋站在门口:“爹爹,你做什么?”
付铮笑道:“爹爹在看这房子怎么这么高。”
小曦儿想了下,对他招手:“爹爹你过来,墨儿在写字呢!”
为了在魏西溏面前显摆,两个小东西特地让人送来文房四宝,小墨儿这会正写字给魏西溏看,写完了,他一脸紧张的问:“母皇,你看墨儿写的可有进步?”
魏西溏认真看了看,点头:“却有进步,不过还是缺少力度,还是要勤练,更要知道方法,若是一个人写字,能写出自己的风格,那才真是本事。”
小墨儿点头:“母皇说的是,墨儿日后定当认真练习,自成一体。”
付铮笑道:“墨儿有志气,能想到自成一体。只是练字非一日之功,刚刚你母皇说要勤练习,可要记住了。”
小曦儿赶紧也跑过来,一屁股把小墨儿挤到一边,提笔道:“母皇父王,你们看曦儿写字……”
小墨儿在旁边打击:“就是蚯蚓儿在爬,哪里有什么好看?”
小曦儿很生气:“哪有?夫子明明说我进步了……”
一家四人,倒是其乐融融,魏西溏抬头看了付铮一眼,与他相视一笑。
魏西溏临行前,给了付铮一个包裹起来的书,“你若是觉得无聊,便翻翻,特别是后半段,想来是你喜欢的。”
《寻仙者录》是她特地带过来的,她原本是想着,他那时候对这些东西这么有兴趣,若是万一不记得,看到书后说不定还能记起,没想到没用上,他要前往中海游家,一路倒是能给他做个消遣,不枉她辛辛苦苦抄了一回。
付铮拉着她的手,眼前微微红:“池儿,我心中有愧,不能再你最需要的时候陪在你身边,只求你和孩子平安,我毒性消除之后,便会回来看你……只是,万一我出了什么意外……”
魏西溏变了脸色:“你别胡说!”
付铮握着她的手,道:“我不胡说,我是说假设我有什么意外……”
“不可以!”魏西溏打断,“不可以,我决不允许有什么意外!”她说:“付铮,你的意外够多了,我承受不起再多一个意外,你可明白?”
付铮叹了口气,然后他点头:“好!”
高湛在旁边清了清嗓子:“主子,时辰不早,该赶路了!”
小曦儿和小墨儿红着眼圈,可怜巴巴的看着魏西溏,“娘,路上小心……”
付铮把她扶上马车,又看了眼马车里面,道:“下面垫的厚些,这样不容易颠簸。”
然后后退一步,一手一个牵着两个孩子,魏西溏看了他们一眼,抿了抿嘴,眼中带了盈盈泪光,不等下人打帘,她已经主动伸手,一把把帘子放了下来,道:“启程!”
高湛骑在马上,亲自护送到郊外,魏西溏在马车里开口:“曦儿和墨儿拜托你了。至于他……前往中海路上,多派些人跟着,务必护他一路周全,好容易找回来的人,我不喜欢他再有任何意外。”
“主子放心,属下一定护付大哥周全。”
目送马车离开,高湛这才折回溧水城。
城堡内,他看到付铮正带着两个孩子做游戏,他能感觉到付铮心中的懊悔,他错过了两个小殿下这么多年的成长时期,他一定恨不得把所有的世间都补在他们身上,可老天就是这样喜欢戏弄人,注定了要这一家四口分在三地。
陛下是从国事着想,付铮是为家事做想,若是命都没了,如何再陪他们三十年?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两个小殿下长大也懂事了,似乎能理解到双亲这样选择有必然的道理,两个人竟然都没人问出来,为什么他们的母皇和父王,就是不跟他们生活在一起。
皇家子嗣早成熟,真是一点都不假。
赶往金州的路上,魏西溏的队伍一直赶路,一如来时一般,不愿在路上多耽搁,魏西溏来时只觉疲惫,这回去的路上倒是遭了不少罪,心里一直犯恶心,偏又吐不出来,因着不想耽搁赶路进程,她也没跟随行的太医说过,直到走下一半,觉得有些受不住了,才让太医过来瞧了一眼。
这一瞧不打紧,倒是让她如被雷击。
太医号完脉后,脸色大变,战战兢兢的跪着,道:“主,主子……您这身体不适,不是旁的原因,而是因为主、主子有孕了!”
魏西溏一双美目死死瞪着他:“你说什么?!”
太医的身子直打哆嗦,小声道:“主、主子有……有……”
最后那字哪里还敢说出来,眼前陛下的表情就是恨不得把他吞下去了。
太医不敢吭声,缩着脖子跪着打哆嗦。
魏西溏的手狠狠的抓着铺在身下的狐裘,咬着牙,“怎么会……”
半响她长长出了一口气,看了太医一眼,道:“我不想有第三人知道此事,闭紧你的嘴!”
“是!”
她接下来一路皆是阴着脸,脸上的表情真是半分都缓和,却再未提过这话题。
一路到达金州,宫中倒是无事,只是又有朝臣担心陛下龙体,琢磨着立储之事,魏西溏一露面,这些声音倒是没了,个个都有眼色,陛下脸色不好,看着确实像大病一场外,心情似乎也不好,这么多年的臣子都有所了解,哪里不知道这是陛下暴露前兆,谁都不想撞到陛下的怒火下,以免成为刀下亡魂,喊冤的地方都没有。
魏西溏露出安抚了臣子之后,便把太医院医政甄攀给传来,可怜甄攀刚进来还没站稳,一个墨台便迎面砸了过来,他哪里敢躲,直接砸在脑门上,砸了好大一个包。
甄攀也不敢用手摸,更不敢喊疼,只是乖乖跪着:“臣甄攀参见陛下!”
“甄攀,你可知罪?”
甄攀真是十万个冤枉,他都不知道生了什么事,结果都被砸了个包,这会又问这话,他何罪之有啊?
魏西溏气的心绪难平,柯大海也是一头雾水,站在边上琢磨着,陛下回来之后好似没有召过太医,怎么好好的就对甄太医怒了呢?
魏西溏走到他面前,咬牙问道:“朕问你,之前的避子汤可是你配的?”
“正是老臣!”甄攀急忙应道。
魏西溏气的想踹他:“你那汤药可有疗效?”
“陛下,那避子汤是老臣祖传秘方,多年流传下来,素来都有奇效……”话未说完,甄攀便是一脸震惊的顿住,他抬头看向魏西溏,颤抖着声音问:“难不成陛下……”
魏西溏咬牙切齿道:“否则,朕何故要问你这些?”
甄攀跌在地上,喃喃摇头:“不应该啊……”
柯大海也听明白了,原来是陛下龙体有孕!
这还用想吗?肯定是左相大人的。
柯大海也是十分好奇,那汤药分明是他亲自送到陛下手里的,如何就没了效果?
魏西溏恨的想杀人,半响她深呼吸一口气,道:“不过两月有余,还是尽早去了吧……”
甄攀差点昏死在地,“陛下,万万使不得啊!陛下龙体万金,如何用得了那等药物?”
“放肆!”魏西溏怒道:“但凡你有几分真本事,朕何至于到今日?”
“陛下!”甄攀跪着朝前走了两步:“陛下三思,但凡下胎药物,必是伤身,更何况陛下腹中的可是皇族后裔,那是小殿下啊陛下……陛下万万使不得,万万使不得呀!”
魏西溏直接抬脚,把甄攀踢了个底朝天:“就你懂的多!若不是见你甄家世代入宫替皇家诊治,朕早已治你几万次死罪!”
甄攀跪着直哆嗦,眼泪鼻子一起往下掉:“陛下啊……”
魏西溏闭目深呼吸一口气,然后放低声音道:“朕心意已决,朕是女子之身,只能承受女子之痛,朕知你甄家世代忠心,你也是为了朕好,只是事关江山社稷,朕容不得有半分差池。此事不得任何人声张出去,包括太后,若是让朕知道谁敢多嘴多舌,九族俱灭,可听明白了?”
“遵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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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豫燕州城皇宫内,炼丹炉一片火红,一群小童正拿着扇子,一边围绕炼丹炉打转,一边口中念着经文,正在炼丹。
相卿临窗而坐,正提笔在一张张裁剪城一条一条的白纸上写着经文,没写完一条,就会有小童双手捧过去,投入炼丹炉。
就在相卿重新拿过白纸,打算继续写的时候,提笔的手突然一顿,他抬头看向窗外,自言自语道:“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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