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清慕其实不太能见得了女人哭,当下手忙脚乱的安慰,像是“你这不是葵水来了他担心你呀”还有“他实在累极了没力气呀”更甚者是“他或许是想等你醒来征求你的意见但是你睡得太死了呀”之类的理由都找遍了。最后归根结底来了一句“好吧,这很明显就是你魅力不够勾引得不到位嘛。”
荏九认同了他最后一个理由。
“你说了你要教我的。”
“我教啊。”付清慕忙道,“你看我这不是一大早就来找你了么,就是为这事来的。”付清慕故作神秘的把嘴凑到荏九耳边,“我昨天晚上,在这个魔教里面找到了一个好地方……”
“荏九。”屋子里传来楚狂的呼唤,“衣服。”
荏九呼了呼鼻涕,擦在楚狂的衣服上,“咱们待会儿再说。”
楚狂在床上穿好了制服,一边在床边穿鞋一边道,“劳烦将报告具体情况报告给我。”
荏九撇了撇嘴,“简单来说,就是我们杀了那条白蛇之后,从通道里出来了,然后一群人为了感谢我们帮他们杀蛇妖,请我们到他们家里来做客。这便是在他们家里。”
“这家人是否可信?”
“不知道,我把你那厉害的武器贴身放着,他们要做什么我也不怕。总之比那妖蛇好对付就是了。”
“这可说不准。”付清慕在一旁插嘴道,“九姑娘你是不了解这江湖的水有多深,这祈灵教在江湖上可是有魔教之的称谓,昨天你也见过了那祭司萧婓,你可觉得他是个好相与的人?”
荏九想了想:“还不错。唇红齿白的,说话声音也蛮好听。”
付清慕嘴角一抽:“姑奶奶,你就注意人家皮相去了吧!”他一叹,轻声嘀咕,“真不知你们是从哪个犄角旮旯里钻出来的,明松山庄不知道,四大世家也不知道。”付清慕道,“如今这江湖上,武林正派以四大世家为,而四大世家以京城萧家为,这个萧家不仅在江湖上是个举足轻重的家族,其家主三代均为朝廷宰相,家族势力盘根错节,影响巨大。这祭司萧婓,便是萧家三公子。”
荏九挠了挠头:“我听迷糊了,那祭司家是武林正道的老大,但是祭司本人却做了邪魔外道的老大,那他不是跟他家对着干了吗?”
“没错,十三年前萧家三公子叛出萧家,投奔当时还并不怎么显眼的祈灵教,这可是让江湖人传了好些年的大事。”
“可是,我没听出这祭司有多厉害啊。寨子里和父母吵翻了跑出寨子的少年多了去了,这有什么好稀奇的。”
付清慕斜眼看荏九,露出一副“活该你勾引不到男人”的眼神,荏九却不适时的将他的这副眼神看懂了:“你想挨揍吗!”付清慕叹道,“九姑娘,你且想想,萧家势力如此之大,彼时萧婓一个年仅十五岁的孩子,居然说叛离就毫无损的叛离了家族,要知道,这些世家都是视荣誉为生命,劝不回三公子,暗杀得派了好几十波吧。这萧婓当时投奔的只是邪道一个小教派,他在这十三年中,把这个小教派从萧家势力挤压之下扶持了起来,最后变成了一个足以与四大世家抗衡的魔教,你说,这萧婓厉害吗?”
听起来确实很厉害……
“神使对在下过往如此了解,实在让萧婓惶恐。”
伴随着这道并无惶恐的声音黑袍祭司跨进门来,单手扶肩,弯腰行礼,却只看着荏九道:“神使昨夜可歇息安好?”
“呃……”荏九回头看了楚狂一眼,见他并没什么表情,才道,“还不错,被子很暖和……”
“如此便好。”萧婓的声音还未落下,一直坐在床边一言未的楚狂忽然道:“阁下有什么目的?”
萧婓目光淡淡落在楚狂身上,将他静静打量一番:“既然这位公子开口问了,萧婓便直说了吧。将三位带入祈灵教内,乃是有一事欲求三位帮助。”
付清慕眼眸一动,抢在另外两人开口之前,笑道:“祈灵教在江湖上的威名谁人不知,我等力量微末,怕是帮不了贵教什么忙。”
萧婓并不理他,自顾自的说:“昨日在我教祭神大会上三位在通灵井下与白蛇争斗的声音教众已尽数听见。此巨蛇扰我祈灵三月之久,害我教五十余人身亡,教内一直无法找到方法将其斩杀,所以才有昨日的祭神大会,祈求天神庇佑,三位救我祈灵,萧婓在此深表谢意。”
荏九挠头:“所以……你要我们帮什么?”
“实不相瞒,我祈灵教如今正面临一场大难。”萧婓神色沉凝,“教中知晓消息的长老在缝此劫难之时皆有意弃教而走,人心惶惶不稳,我欲求三位以神使的身份暂留祈灵,余事不用多做,只助我巩固人心便可。”他一双沉静的眼睛冷冷的落在荏九身上,“特别是姑娘。昨日你是第一位从通灵井里走出的人,于我教众意义不同,此后几日姑娘大可在我教内自由行动,各种物什尽可随意取用,但我希望在我有需求的时候,请姑娘一定听从我的要求。”
荏九一挑眉,侧眸看了看楚狂,她觉着祭司这话听起来怎么有些耳熟啊……
“阁下最后一个请求恕我无法同意。”楚狂开口道,“荏九是我需要的人,她不会听从你的要求。”
一句话说得又郑重极了,付清慕拍了拍荏九,小声道:“你看,他护着你呢。”
荏九嘴角抽了抽,与付清慕耳语:“兄弟,你想多了,他这种表态只是护着自己,或者说……在护食呢。”听罢荏九如此解说,付清慕含笑垂头。却忽觉一道冰凉的目光扎进肉里,他抬头一看,楚狂却只是盯着萧婓道:“不过前面阁下的提议我表示接受,荏九的身体短时间内不适宜活动,需要休息,如果阁下愿意给我们提供暂时居所,在合理的时间内,我们愿意提供阁下所说的帮助。”
付清慕闻言大惊:“什么叫我们!”
荏九亦是大惊:“为什么要留下来!咱们还有事呢!”
萧婓眉梢微动,同样也没想到他如此容易的答应了自己的要求,但这三人当中他应当是决策者,既然他已经开口,另外两人的意见萧婓都毫不犹豫的忽视了。他抚肩行礼:“如此,我便不叨扰了,几位今日大可在城中逛逛,若有喜欢的东西,尽可取用。”
“等等。”楚狂正色开口,“关于巨蛇我还有事要询问阁下。”
“但说无妨。”
“第一,它什么时候来到这里的,我想要一个确切的时间。第二,它第一次出现的地方在哪儿,又是怎么来到这里的,我需要见证人。第三,可有人被它咬伤却未至死。第四,被它杀死的人如今采取什么样的安葬方式,具体方位在哪里?”
萧婓一边回想一边道:“巨蛇出现那日距如今整整三月,彼时初夏,正是一夜雷雨之后,我自教外林郊散步而过,巨蛇忽从林间钻出,它吞食了我的随从,我逃脱回教之后,命人将其捕杀,但却无果,三月里巨蛇吞食我教五十三人,无一生还,至于安葬之地……”萧婓凉凉一笑,“尽数在那巨蛇腹中。不过所幸巨蛇从不入我教城中,多数教众性命无忧。”
楚狂沉思了一会儿道:“巨蛇最后一次出现在通灵井下,那井下你可有派人去过?”
此言一出,萧婓眉目忽然沉了下来,淡淡道:“通灵井乃是我教圣地。不经教主同意,无人可下井,我也不例外。”
“你们教主何在?”
萧婓一默:“外出了。”言罢,他敷衍的行了个礼,留下一句“不打扰了”便转身离去,像是在逃一样。
荏九奇怪:“好好说着,怎么情绪忽然就变了?”
“祈灵教教主十年前便不知所踪了。”付清慕淡淡道,“这萧婓当初为了寻他们教主可是在江湖上掀起了不少血雨腥风啊,也是因此才奠定了祈灵教魔教之的地位吧。可他找了十年还是一无所得,这人心里的疤,你们还真敢揭啊……”
楚狂闻言,眉目微沉。
“不过……”付清慕语调一转,“难得来了这么热闹的一个地方,土豪地主还让我们随便取用东西,这种便宜不贪可不是穷道士的作风,左右楚兄也决定留在这儿了,不如咱们今天便好好出去玩玩吧,你看着天气多好。”
荏九往外面一瞅,果然阳光明媚秋高气爽。她心情也难得晴朗起来,经历了这么多天的阴暗生活,她也想好好放松一下,于是便与付清慕一同望着楚狂:“去玩吗?”
“不,我尚有事想调查。”楚狂的语气果断,没有半分商量的余地,“荏九今日跟我走,不是什么危险的事,也不需要剧烈运动,所以你的身体没有关系。”
一句话扫完了荏九的兴致。
付清慕一撇嘴:“楚兄,你不去就算了,扫兴也罢了,可怎生还将九姑娘拉上啊,她可又不欠你什么,让人家帮忙,好歹也得低声下气的求一会儿嘛。”
楚狂不言,只看着荏九。
付清慕便与他一同看着荏九。
荏九挠头,窗外的阳光把她的影子打到地上,荏九看着自己光影分明的影子,道:“我和楚狂一起吧,他办正事比较重要。”
楚狂眼眸里悄然滑过一丝笑意,他转头看付清慕,像小孩一样带着一点胜利者的姿态。付清慕却全然没理他,伸手摸了摸荏九的脑袋:“九姑娘,你回来我给你买糖葫芦吃。”
荏九眼睛一亮,笑了起来:“我要两串!”
付清慕温和一笑:“好。”
看着这一幕,楚狂说不上自己心里是什么感觉,像是吃了一个毛球,堵在喉咙里,上不来下不去,哽得慌不说还痒得厉害,偏生又碰不着挠不到,急到心窝子里去了。
“你把自己收拾收拾,我们出了。”楚狂起身迈步从付清慕喝荏九中间穿过去,利落极了的拍掉付清慕放在荏九脑袋的手,大步跨出门去。
付清慕被打了也不生气,温温和和的笑着:“今天你们好好办事,等我将这里的情况摸熟了,明天带你玩去。”他笑得那么开心,简直就像是在说,明天带你玩那个谁去。
“你走慢点,”
直到荏九这话在后面遥遥传来的时候,楚狂才意识到自己已经走得很远了。他回头一看,荏九在后面捂着肚子,小步跑着跟了上来,停在他身边一边喘一边道,“这事很着急吗,”
“不急。”楚狂答着,放缓了脚步。
“那你走得跟飞似的是怎么回事……”
楚狂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他沉下心情,想与荏九说说别的事来岔开话题,哪想一开口却道,“你喜欢那个道士,”话音一落,他捂脸长叹,这种控制不了自己的感觉是怎么了……
荏九被楚狂问得一呆:“算不上喜欢吧,只是觉得他人没之前想的那么坏,性格也还是不错的。”
楚狂瞥了荏九一眼:“就近几日观察,其人遇事胆小,无论何时皆以逃跑为最优选择,如果上战场,绝对是逃兵。而且他贪图自己享乐,并不会细心照顾人,十分不适合做缔结婚姻契约的人选。”
还在想着给她找第二春呢……荏九心里有些不高兴,嘴一撇,道:“没有啊,我觉着他挺好的,遇事选择逃跑那得看遇到什么事嘛,像咱们碰见的这条大蛇,你有武器是不害怕,可是他没有啊,是个人都会选择逃跑吧。还有贪图享乐,这我倒是没怎么看出来,不过他挺会照顾人的,在下面的通道里我和他一起掉进陷阱里面时,还有刚才你不让我出去玩的时候,他很贴心啊,也很温柔的说要给我带吃的。没什么不好。”
会照顾人,贴心,温柔……
把这些关键词简练出来,回味一遍,楚狂喉咙里被毛球堵住的感觉更加强烈了:“在旭日舰队,这是对女人才能用的赞美。”
“在这里是对所有人都可以用的赞美。”荏九决定刺激他,“而且好男人才配得上这样的赞美。”
楚狂一张脸面无表情的沉默。
荏九见他没再说话,望了望前面的树林道:“咱们现在要去哪儿?”
“调查巨蛇的出处。”
荏九一愣,想到那日被蛇妖吞食的场景,心里有点虚:“不会还有另外一条蛇吧……那种事再来一次我可受不了……”
“知道有这种生物的存在,我就不会让上次的事情再生。不过此处没有杀气,理当只有那么一条。”楚狂兜里的武器已经在腰间别好,正是荏九上次击杀巨蛇用的那把,“让你同我一路,是为了以防万一。”
“你好像特别在意那条蛇。”荏九问,“它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
楚狂沉默了一会儿,似在思量该不该告诉荏九,最后一抬头,看见她清澈的眼睛里藏着些许担忧与不安,楚狂眉头一展,安抚道:“不需紧张,虽然就目前来看,它确实是极具攻击性的非人型生物,但并不足以战胜我。上次是因为疏忽防备而造成的意外,此后我不会再让这种意外生。”
“非……人型生物?”荏九之前一直听楚狂念叨,但从来没将这个词放在心上,但见过了白蛇和楚狂梦里的猴子之后,她不得不正视起来,“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与人型只能生物不同的其他物种。”楚狂面色沉凝,“之前与你同行的一路见过许多非人型生物,我考虑道整个星球的进化水平,本以为这星球上的非人形生物并不具备我所认知的极强攻击力,它们看起来是处于生物链底端的,属于还没进化完全的物体。但没想到,通道里的那白蛇,虽然智力未达到高级地步,但身体强度已经于此星球以外的非人型生物同步化了。”
荏九愣神:“什么意思?”
“如果我推论没错的话。这是星际生物入侵。”楚狂神色凝重,“有什么人将外星生物,带到这个星球来了。”
荏九大惊:“什么人会把那么危险的东西带到这里来,为什么!”
“这正是我要调查取证的东西,如果所查是事实,我将捕捉嫌疑人将其带回桑塔兰受审。只是,这事恐怕没那么简单……”想到之前在荏九家乡的那个钦差,他面色越沉凝。
耳中人工服侍系统的提示音忽然响起,楚狂抬头一看,前面不远的地方有一颗枯死的树木。他径直走过去,却在三米远的地方站住了脚步。他将荏九拦住,蹲下身子,从兜里摸出另外一个武器对准地面开了一枪。
轻轻一声,却猛的将地上击出一个大洞,泥土塌陷,露出树根盘杂交错之下的黑糊糊的洞,里面的气味荏九这辈子也不能忘记。
“这……”她话开了一个头,忽听“轰”的一声,前面的枯树猛的往下一坐,沉到一丈深的黑色通道里,枯叶与泥土落得下面到处都是,里面阴暗潮湿的气味涌出。让荏九不由捂住了口鼻,“这里居然也有下面那个通道!”她万分惊讶,仔细算算,付清慕从瀑布里面的洞穴走到了下面的通道,她与楚狂被水流冲出了那么远,找到了通道的另外一个入口,他们在地下走了许久才找到井口出来,现在横穿了祈灵教像城市一样大的地方走到教外树林里,而这里居然还有通道!而且还不是尽头!
可想而知地下的通道有多么复杂和庞大。
怕是皇帝的陵寝也修不了这么大吧。
荏九感慨:“这么大的地下王国,没有数十年怎么修得出来。”
“我们下去。”
“下去?”荏九慌忙往后退了两步,“不不,好不容易才从里面出来了,我不要下去。”
“不往里面走,只在下面看看。”
荏九对下面通道的恐惧不减,正迟疑之际,楚狂将她的腰揽住,拖着她往前走了两步:“没问题。”他声音沉稳如常,“这次我会保护你不受任何伤害。”
荏九一晃神,一下便被楚狂抱着跳下了通道里。
落在青石砖铺就的地上,楚狂肩上的灯亮着,他此处探看周围的墙砖,还有落下来的枯树。荏九拽着他的手紧紧的跟在后面走,通道里面的潮气从后面涌来,就像有一只双眼血红的蛇妖潜伏在角落,等着趁他们不防备的时候,就扑上来把他们吞进腹中。
“你看完了没啊……咱们赶快出去吧。”
楚狂从墙上敲下一块砖石,又从枯木上抠下一块树皮揣进兜里。
“走吧……”
忽然,荏九鼻尖蓦地嗅到一股奇异的味道,是那通道里让人产生幻觉的小白蛇散的气味!荏九对这个已经有了防备,立时捂住口鼻,道:“这玩意儿又来了,咱们快走吧。”
楚狂却没动。
荏九以为他又被幻觉唬住了,心里一边着急一边气得不行:“你不是说你会保护我吗!怎么比我还容易被坑啊!你刚才说话是在逗我玩呢是吧!”刚一骂完,楚狂倏地一转身,手里一个黑色的针快如闪电一边射出,只听“叮”的一声,一只白蛇的脑袋被楚狂扔出的针钉死在了墙上。
它身体还在不停的乱动,血顺着黑针流下,楚狂上前,用一个透明的器皿取了一点白蛇的血液,平静的转回头来看荏九:“我们还得往通道里走一段路,我需要取更多的东西。”
荏九吓得抖:“那里面还有什么东西啊!你拿这些能卖钱么!”说归说,但荏九还是要跟着楚狂一起走的。
再次踏进黑暗的通道里,荏九几乎是抱着楚狂的胳膊在行动。
楚狂瞥了她一眼,忽然道:“你不是说过去没什么好吓人的吗?你已经战胜过这里一次,现在又有什么好害怕的。”
“那时因为我知道当时那个是幻觉啊!这是幻觉吗!这是实实在在的现场版回忆!”荏九说完,楚狂没有搭腔,气氛沉默下来,荏九思绪忽然往别的地方飘走了一点。她情绪稍稍冷静下来,清了清嗓子道:“当时……我说的话你都听见的啊……”
“嗯,听得很清楚。”楚狂说完这话,顿了很久,在荏九以为他不会再继续关于那个幻境的话题时,楚狂忽然道,“多谢有你。”
“嗯?”荏九几乎以为是自己产生了幻听,“什么?”
“没什么。”他往前急急走了两步,又拿去透明的器皿接了点天花上漏下的水珠。
荏九看着他的后脑勺,忽然垂下头咧嘴一笑,窃窃自喜得无法自制。她撅嘴酝酿了很久,一句略带得意的:“不用谢。”说了出来。
楚狂回头瞥了她一眼,并没有别的表示。
“不过话说回来,我一直都很好奇,那真的是你的童年吗?”荏九问得小心翼翼,“呃……如果你不想回忆当时的事就算了。”
“不用避讳。”楚狂道,“这些回忆如果不是被致幻药剂迷惑,我是不会有那么大的反应的。那些是我真实的经历,当时被吃掉的是我病重的母亲,不过现在我已经记不太清她的模样了。当时是我的故乡第四次遭到非人型生物袭击之后的场景。”他一边摘取墙上的青苔一边道,“在此之后,我被经过的旭日舰队的救援队带回舰队,然后在里面成了军队志愿者。从那时开始接受军事训练,一直到现在。”他说得冷静极了,却听得荏九有些心疼。
若没有见过当初的场景或许荏九真的会觉得那不是什么大事,毕竟那些回忆只存在于别人的脑海中,是别人的事,与她毫不相关,但是她见过楚狂那时的模样,那么小的小孩,正该是什么都不用顾忌四处撒欢的年纪,他却早早入了军队,开始学习怎么对敌,怎么迅速有力的杀死对方……
现在说得再冷静平淡,对于当时的他来说,不知道是怎样的惶恐不安。
荏九拽紧他的手,轻声道:“以后,不会有那样的事了。”
“嗯,确实没有了,非人型生物在森龙星系的老巢已被尽数捣毁,他们不可能再有力量伤害星系之内的任何文明。”
荏九一默,斟酌了一会儿,试探的从他后面轻轻抱住他的腰。楚狂身型一僵,荏九也是一僵,待察觉他并没有反抗之后,荏九才稍稍把他抱紧了一点,然后轻轻拍着他说:“我是说,以后不会再生让你那么绝望的事了,不会再有了。”
楚狂肩上的光照着前面阴森的通道,他看不见荏九,但却从来没有这么清晰的感受过一个人的情绪。
带心疼的安慰。
“我明白了。”
在沉默许久之后,楚狂蓦地开口。说出的话却让背后正贴着他的荏九一愣,“什么,”
“阁下至今未找到合适婚姻人选的原因。”
荏九怔了许久,“哈,”
“在与阁下相处过程中我不止一次曾觉得有的地方有些奇怪,但一直不曾仔细想过,刚才忽然明白过来,阁下给自己的定位似乎出了一些问题。”楚狂察觉到了身后荏九慢慢僵硬掉的肢体,但他还是望着前面的黑暗,近乎固执的一本正经的说着,“在与人相处,特别是与男性相处的过程中,阁下似乎将自己摆在了心理上的男性位置,强调自己能带给对方的安全感,而本来生理强势的男性却被你心理至于弱势地位,给予其怜惜、心疼及安抚等情绪上的同情。以至于在这样的相处模式当中男性无法对你产生保护欲以及想守护你并且给你安全感的欲望。”
他一字一句的说得那么清楚:“因为你展示给人的是,你已经给了自己足够多的安全感,已经不需要别人给予,甚至有多余的分享给别人。”
荏九已经全然听呆了,她觉得如果不是自己耳朵有问题的话,那就是楚狂这个人有问题吧,现在……他们俩站着的这个姿势,适合说这种话吗?不过……楚狂这个人有问题她也不是第一次知道了。
“总的来说……”荏九慢慢松了手,“你是嫌我太爷们了,对么?”
楚狂张了张嘴,还待说话,忽然耳朵轻轻一动,敏锐的察觉到一丝杀气自右后方传来,他手中一只黑色小刀如箭一般飞射而出,将一只手臂般粗细的白蛇钉死在了墙上的同时也打断了他自己未出口的话。
白蛇身体剧烈的扭动,血顺着墙壁淌了一地,没一会儿,白蛇便没劲挣扎了。楚狂迈步走过去,将白蛇尾端的一点皮肉割下来装进透明器皿里,待做完了这些事,他才现自己腰间少了一双手,转身一看,肩上的灯光打在荏九身上,她孤零零的站在哪里,垂着脑袋搭着耳朵,像一只被主人遗弃了的小狗,说不出的可怜。
楚狂怔了一瞬,忽然有种想把自己刚才说出的话收回的冲动,他咽了口唾沫,破天荒的在心里斟酌了许多句子,还没挑好说哪个,却见荏九像平时那样没有半点女人味儿的挠了挠头,干干一笑:“唔,你说的对。我是太糙了一点,可谁让我是在土匪寨子里长大的,你嫌弃我的这种东西,是我改不了的。”
看着荏九这样的表情,他哑口无言,
许是觉得,自己这么爷们的一个汉子,再抓着他的胳膊喊害怕实在太矫情了一点,接下来再往通道里面走,荏九也没有抓他的手了,老老实实的跟了一路。
“走吧。”当楚狂又杀了一条蛇取了它的尖牙之后,他终于道,“咱们出去。”语至最后微带叹息,像是解放了他自己一样。
回祭司住的府邸要穿过热闹的小街,街上人声鼎沸,衬得他俩人奇怪的沉默。
路过一个饰摊,荏九脚步不由的在摊前停了停,盯着一块红色的坠子呆。摊贩老板见了立即眯眼一笑:“姑娘脸生,是祭司大人请回来的神使大人吧!教里长老都传下来命令了,姑娘你看看,你喜欢哪个,小的我这就包给你。”
荏九盯了那块坠子许久,在摊贩老板要将它拿起来的时候,荏九忽然道:“不了不了,这个……不适合我。”她挠头一笑,摆了摆手,“谢谢你。”她快步跑上前去,跟上楚狂的脚步。
楚狂转头看了荏九一眼,仍旧没说什么话。
走到住处门口,荏九回头望了望热闹的街道,憋了很久,终于憋出一句,“现在还早,后面的事应该没什么要我帮忙了的吧?我想去找付清慕和他玩……”
楚狂跨进门槛的脚步一顿,回头盯了她许久:“有。”他扭头继续往前走,“我还要研究刚才取样回来的东西,你得帮我打开机械器皿。”
荏九不舍的看了看大街,阳光那么明媚……她却要被一个嫌弃她粗糙的男人关在屋子里……
荏九趴在窗户边看着屋外面的鸟飞来又飞去,楚狂先是让她摸摸一个东西,待她萌生出“反正没别的事,干脆我走了吧”这种念头的时候,楚狂又让她摸摸另外一个东西,最后待夕阳落山,荏九没再起要出去的心思,楚狂却像是突然间什么动不需要荏九摸了似的,自己鼓捣得挺好。
荏九隐约有点意识到,自己被玩了。
她有些委屈,不明白自己一个糙爷们有什么值得楚狂玩弄的,又有点愤怒,但具体要她说自己为什么愤怒,她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荏九自己也承认楚狂今天在通道里说的那番话是事实,但有的事实从某些人嘴里说出来,听到她耳朵里,实在让人不太好受。
荏九搭着脑袋没精打采的在桌子上玩茶杯。
楚狂那边“嗒嗒嗒”的响了三声,荏九目光望过去,楚狂那一排放着不同物什的透明器皿都闪耀起了蓝色光芒。
“完了?”荏九打了个哈欠,忽然眼角一亮,是窗外闪耀着灿烂的光芒,随即“嘭”的一声大声传进屋子里,荏九惊叹的张着嘴:“他们在放烟火……”
楚狂走到窗户外一看:“是什么传统的通讯信号吗?”
“怎么可能是那种东西……”荏九一撇嘴,“只是庆祝节日时放来给大家看着玩助兴的。”
“没有用在军事上?”楚狂觉得不可思议,“以贵星球的物质水平来说,若将此物转化为武器,可提高不少军事战斗能力。”
荏九嫌弃他:“拿烟花这么漂亮的东西来杀人,只有你才想得出来吧。”她望着外面闪烁不停的烟花,“在支梁镇只有除夕的时候才放烟花呢,那时候老爹和娘亲会和寨子里别的大人喝酒,我就领着大黄一起跑到后山坐在湖边看镇上的人放烟花,从上面往下看,就像是全镇的人都给我们过除夕一样。后来捡回来了大白,就还和大白一起看,不知道今年除夕,它们要和谁去看烟花……”
提到这个,荏九难免有点伤感。她叹了口气:“算了,和你说这些也没用,我回屋睡……”
“你想从上面看烟花吗?”
楚狂说得那么忽然,让荏九愣着忘了答应。
“去看吧。”楚狂打开房门,夜色还未浓,隐隐能看见远处的山,是有通灵井的那座魔教圣山,“我们去那儿看,从上往下。”他的脸在外面烟花的闪烁照耀下显得如梦似幻。
荏九眨巴着眼回神,她摆手:“这一路走过去挺远的,等到了山上他们指不定都没放了。今天这么累,就不去了。”
“到那里用不了多久。反正我这里等待实验结果也需要一定时间。”楚狂说着,从他腰侧拿出了那个圆盘,他望着远方山头,眼睛里的字符不停闪烁,耳朵里的女声也在不停这“定位”“请确认”之类的话语,没一会儿,圆盘出“嘀嘀”两声,楚狂道,“距离不算远,没问题。只是你要把我抱紧点。”他话音一落,圆盘前端的月牙状物体飞射而出,一瞬间就飘到了荏九看不见的远方。
细如蛛丝的牵引绳连着圆盘,被楚狂卡在他的腰侧。他两步走到荏九身边,对她伸出手:“走吧。”
荏九傻傻的望着他:“开玩笑的吧……”
外面的烟花不停响着,楚狂也没再与荏九多说,探手来将她手腕一抓:“抱紧。”言罢,揽了她的腰,在圆盘上轻轻一按,看不见去处的牵引绳慢慢绷紧,荏九眼睛越睁越大,待巨大的引力牵扯而来,荏九什么也来不及想了,树袋熊一样把楚狂抱住,惊声尖叫:
“我去你大爷的好歹征求下同意啊啊啊啊啊!”
风声在耳侧呼啸,下方的房屋飞速退远,在转瞬即逝的景色当中,她看见祈灵教的教众在大街上仰头望着他们,“神仙”这两个字此起彼伏的从下面传来,飞过热闹的街道,他们被牵扯着抛到高空上,流转的星空与明亮的皎月一下变得那么近,好像荏九就要登上蟾宫,一伸手就能触摸到它们似的。
奇妙的景色让荏九几乎都有些失神,她抱住楚狂的手一动,竟当真松开了他往天上去捞星!
在空中有一瞬间,荏九几乎离开了楚狂的怀抱。她觉得自己是真的飞起来了,像云雀,像雄鹰,又像漂浮的白云,这体验那么奇妙。
身体体会到失重感的时候,一双手臂却极为有力的将她抱入怀中。
荏九并不觉得危险,牵引绳似乎快要拉到尽头,楚狂在她耳边轻声说着:“要着陆了,别怕。”话音刚落,被月光照亮的通灵井周围的白石出现在荏九的视线里,楚狂不知在腰间圆盘上按了个什么按钮,细如蛛丝的牵引绳倏地硬化,支撑着他们两人的身体,让他们缓缓落在白石之上。
荏九并没有害怕,她跳出楚狂的怀抱,指着星空兴奋的喊着:“你看到了吗!你看到了吗!我差点就摸到星星了!”
楚狂冷静的将圆盘收好:“事实上你离它们还有很远的距离。从科学角度来说,如果不是陨石坠落,你这辈子是碰不到它们的……”
荏九全然不理他,还沉浸在奇妙体验的兴奋当中,她指着下面的烟花,又回头看着天上的繁星:“它们真的在下面,它们又真的在上面!好漂亮!”她高兴得大喊,“我飞起来啦!摸到星星啦!”她冲过来,猛的大力拥抱了一下楚狂,“你真神奇!”
楚狂被她抱得一愣,看荏九高兴得像个孩子一样,楚狂摸了摸鼻子,那些到嘴边要说的话全部都吞进了肚子里。
算了,她高兴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