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成从新房出来,去了老院。
跨进妹妹的房间,就见妹妹与妻子娘仨眼圈都红红的,显然哭过。
“爹爹,娘哭了。”果儿指指娘亲,小声地告诉爹爹。
凝香紧张地看着陆成。
陆成心里也不好受,可能比妻子还难受,阿南两岁了妻子才喜欢上阿南,他可是从阿南出生就开始手把手照顾臭小子的,一把屎一把尿的拉扯大……
陆成不敢再回忆,怕自己也掉泪。
“爹爹惹娘亲生气了,你们俩先跟姑姑玩,爹爹带娘亲去东屋,给你娘赔罪。”陆成摸摸女儿脑袋,再摸摸儿子,一手搂着一个哄道。
“爹爹为啥气娘亲?”果儿不高兴地问,樱桃似的小嘴撅了起来。
阿南直接躲开了爹爹的大手。
陆成手里空落落的,紧握成拳,才控制住没把儿子抓回来。
“娘想要玉镯子,你爹爹不给我买。”凝香替丈夫解围道,知道陆成要对她说什么。
果儿弄清楚了缘由,瞪着爹爹道:“爹爹给娘买!”
陆成失笑,捏了捏女儿的小胖手,“给,你娘,姑姑,果儿,都给你们买。”
果儿满意地笑了。
“阿南陪妹妹玩。”陆成站直身子,嘱咐儿子道。
阿南点点头,黑白分明的清澈凤眼望着爹爹娘亲,不是很相信爹爹的话。爹爹每次挣钱都交给娘亲,他都看见了,娘亲也有玉镯子,怎么还会要玉镯子?
阿南总觉得爹爹娘亲在撒谎,可他想不透其中的原因。
是不是那个坏人欺负娘亲了?
凤眼里闪过不符合年纪的阴冷,阿南低头,呼吸难以察觉地重了,小小的胸膛高高起伏。他不喜欢那个坏人,都是他来了,娘亲才哭的。
“哥哥,你压我裙子了。”果儿想要站起来,现裙角被哥哥坐在了屁.股下,伸出小手推他。
阿南看看妹妹头顶用红缎子扎着的冲天小鞭,没那么生气了,往旁边挪了挪。果儿得了自由,扶着哥哥站了起来,颠颠跑到炕里头,小小的身子靠着窗台,笑着叫哥哥过来玩。
东屋,凝香着急地攥住陆成的手,“你们怎么说的?”
陆成还没回答,就见妻子美丽的杏眼里涌上了泪水,他心如刀绞,可他没有办法。
对方来头太大,他们根本没有能力阻拦他带走阿南。
“香儿,他就是二皇子,当今圣上,他说,阿南是他目前唯一的皇子。”陆成紧紧抱住妻子,艰难地说出事实。
凝香僵在了丈夫怀里。
对方是皇上啊,她的阿南是皇子,皇上怎么会允许自己的孩子流落民间?
也就是说,今天过后,她再也见不到阿南了?
眼泪止不住地往外落,凝香咬着唇,哭得抽,渐渐的那股疼迅速从心口蔓延到了肚子。凝香浑身无力,难受地捂住肚子,极度的不舍里又冒出恐惧,“陆成,我,我难受,你快去请郎中……”
艰难地说完最后两个字,凝香昏了过去。
陆成慌了,一边抱起妻子往炕上放一边朝西屋吼,“阿桃快去二叔家,就说你嫂子肚子疼,让二叔二婶去请郎中!”
阿桃第一次听哥哥如此愤怒焦急地命令她做事,吓得飞快跳下炕,鞋子没穿好就往后院跑,“二婶,二婶,我嫂子肚子疼!”
随着这声女娃尖叫,陆家附近都躁动了起来。
潘氏让儿子去请郎中,她匆匆来看侄媳妇,几乎与素月一块儿冲进的老房东屋,进去就见凝香脸色苍白地躺在炕头,阿南果儿站在地上呜呜哭,陆成红着脸站在炕沿前,额头青筋暴起,双拳紧握,脸红,那是愤怒到极点却必须压抑的结果。
柜子旁边,站着今日新来的客人,此时愁眉紧锁。
“好好的,香儿怎么昏了?”潘氏弯腰,摸摸侄媳妇额头,心疼得不行,小声问陆成。
陆成嘴唇颤抖,却不敢开口,怕一开口说出大不敬的话,得罪了来跟他们抢儿子的皇上。
潘氏料到其中有隐情,眼看昭昭也哭了,三个孩子比谁声音大似的齐声哭,潘氏心里酸溜溜的,转身对素月道:“你带他们去西屋吧,一会儿郎中来了,吵吵闹闹的耽误他看诊。”
素月担心凝香,怕死了,可她留在这里却是帮不了什么,走到孩子们身边,左手牵果儿右手牵昭昭,看着阿南道:“阿南果儿别哭了,娘亲睡觉呢,你们哭娘亲就睡不好,走,先跟姨去外面洗洗脸,听话啊。”
果儿昭昭好糊弄,人又小,没怎么抗拒,素月走两步,她们就跟着走两步。
“阿南?”现阿南没跟上来,素月扭头,轻轻地唤道。
阿南没看她,泪眼模糊地望着炕头躺着的娘亲,忽然小牛犊子似的朝萧珞撞去,扑到萧珞身上狠狠地打他:“你走!你走!我不要你来我们家!”
六岁的男娃,有了力气,拳头连续不停地砸在萧珞腿上腰上,也挺疼的。
陆成想要扭头看,脖子转到一半,又转了回来,就当没听到,否则听到了却不劝,皇上生气了怎么办?至于阿南,陆成不信萧珞会打他唯一的儿子。
他不劝,潘氏急着跑过来,将阿南往旁边抱,“阿南听话,不许打人!”
阿南手臂被二奶奶抱住了,他就拿脚踢萧珞,身子被抱远脚也够不着了,阿南就狠狠瞪着萧珞,眼里狠劲儿,好像与萧珞有不共戴天之仇。
萧珞没料到会这样,他也不希望凝香出事。
在他的预料里,陆成夫妻会因为从天而降的大富贵欣喜若狂,毕竟他们是皇子的养母,这种造化百年难遇,却没想到这对儿夫妻会如此舍不得阿南,凝香还惊动了胎气。
最让萧珞吃惊的,是阿南恨他的眼神。
萧珞一刻都不能再承受,大步离去,他得冷静冷静,他得重新想一个两全的法子。
他走了,阿南挣开潘氏,跟着追了出去。萧珞本想站在院子里冷静的,一看儿子不撵他出门不罢休的咬牙切齿的样子,震惊之余突然有点想笑。这小子,小小年纪就知道护家了,不愧是他们皇家的种!
存心讨好儿子,萧珞识趣地跨出了陆家大门口。
阿南也跟到了大门口,见坏人上了马车却迟迟没动,阿南又大叫了一声:“你走!”
萧珞这时才知道儿子出来了,探头一看,对上男娃愤怒的小脸。萧珞无奈,因为刚刚打楚刃派留在村外的暗卫去城里请郎中以防万一,现在身边没人,他只得亲自当回车夫,赶车马车走了。走几步回头看看,阿南小松树似的定在陆家门口,铁了心要看他真正离开。
萧珞苦笑,加快速度拐了弯。
他离开不久,镇上的宋郎中来了,在一屋大大小小众人的紧张注视下给刚刚醒过来的凝香把脉,事毕松开手,劝陆成等人道:“你们别急,阿南娘确实动了胎气,幸亏她底子好,一次两次没有大碍,我开幅安胎方子,喝三顿药就没事了,只是切不可再大喜大悲的,安心静养比吃药还管用。”
大人们都松了口气。
陆成更是出了一身冷汗,后怕地看着神情憔悴的妻子。
都说孩子是娘亲身上掉下的肉,凝香一直把阿南当亲生的,现在有人要抢她的孩子,她能不急?
都怪他,当初就该将萧珞交给……
太过愤怒,忍不住冒出了傻念头,陆成心里清楚,真的再来一次,他还是会帮萧珞,毕竟他与裴景寒有罅隙,而萧珞是阿南的亲生父亲。他与妻子舍不得阿南,可是对阿南而言,放他去京城当皇子,才是真正替孩子着想吧?
潘氏素月领着孩子们出去了,陆成关上门,脱鞋上炕,躺到妻子身边抱住她,轻轻地抚摸她背,“香儿,我知道你舍不得,我也舍不得,但咱们得替阿南着想。如果咱们强行留他,等他长大了,得知他是因为咱们才没能当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子,你说他会不会怪咱们?”
凝香听进去了,哽咽着点点头。
她不能太自私,因为妇人的不舍耽误阿南的前程。
“可……”
“怕再也见不到阿南?”陆成笑着亲了亲她,替她擦泪道:“不会,你那么疼阿南,阿南就是当了皇子,也会记着你,没准会时常来看你的,还有果儿,他肯定放不下你们,也就狠心忘了我这个爹。”
他如此自嘲,凝香哭着笑了下,虽然知道丈夫只是安慰她,心里还是稍微好受了点。
当天萧珞没再出现,谁也不知道他们主仆去了哪儿,夜幕降临,陆成出去关大门,楚刃忽然一身黑衣鬼魅般现身,交给他一封信。
陆成快速回屋,在灶房先看了一遍,放心了,才进屋陪妻子女儿。
果儿睡着后,陆成拿出信,陪凝香再看了一遍。
“算他还有点良心。”陆成按照信上叮嘱烧了信,回来拥着妻子道,轻轻摸了摸她肚子,“这下你可得安心养胎了,别再多想,知道吗?”
萧珞信上承诺,等凝香生完孩子坐完月子他再来接阿南,而且保证会常常带阿南来看他们。
这是目前他们能想到的最好的结果了,凝香懂得知足,闭上眼睛靠到了丈夫怀里。
夫妻互相慰藉,凝香忽然想起一事,忧愁道:“咱们,什么时候告诉阿南?”
“那边来了再说。”陆成早有打算,声音坚定。
妻子养胎要紧,现在告诉阿南,阿南一哭,妻子又要担心了。
而且陆成觉得,告诉阿南真相时,萧珞必须在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