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氏请两个女儿招待李氏,她将凝香引进她与丈夫的东屋,去衣柜里找衣裳。
凝香站在炕前,忍不住打量起来,其实与寻常农家屋子差不多,唯一多了一个小书橱,最上面摆着一个精致的细颈花瓶,里面插了一支粉月季。凝香想到了进来时屋檐下种的月季,再看看这干净整洁的房间,轻声赞道:“伯母真会收拾。”
自家大伯母是个勤快爱干净的媳妇,潘氏同样干净,又比大伯母多了雅致。
潘氏拿出一条白裙,看看自己的家,转身时笑道:“没什么,出嫁前读过几本书,就想学里面的那些贵妇人,只是咱们农家院子,禁不住下地干活一身灰土,早上才收拾干净,下午就又乱了,你看我现在,都懒着再折腾,插朵花装装样子,香儿别笑话我。”
“哪有,挺好看的。”凝香真心实意地道。
潘氏没再说客套话,将裙子交给她,退到门口道:“你把屋门插上吧,我先去西屋了。”
凝香轻声道谢,送潘氏时,透过帘缝瞥见陆成蹲在灶房门口,陪阿木看鸡崽儿呢,想到自己要在离他如此近的地方换衣裳,而他心知肚明,凝香脸一热,双手一推门板,小心翼翼地落下了门栓。
陆成听到了,歪头看向东屋门口,一双幽幽的桃花眼好像能透过门板看清里面的情形似的。
“爹爹!”
穿上新裤子的阿南牵着二叔赶过来找娘亲了,进来先喊爹爹。
陆成盯着自己的二弟,想到婶母竟然想把凝香配给二弟,再看亲弟弟那张比他白了不少的脸,就越看越不顺眼了。当然,他知道二弟对凝香没有那层意思,之前的“香儿妹妹”完全只是玩笑,但婶母觉得二弟更配凝香的念头就是让他心头烦躁。
“回去,跟三弟在咱们家前院待着,再赶过来一步试试。”走过去抱起儿子,陆成拦在亲弟弟身前,低声斥道。
“至于这么小气?”陆言完全无法理解兄长的小肚鸡肠,看了眼上房,讽刺地顶嘴,“看都不给看,以后娶回来了怎么办,是不是你们俩搬到城里住去,省着让我跟三弟看到。”
“少扯废话,回去。”陆成懒得跟二弟多嘴,沉着脸催道。
陆言嗤了他一声,转身走了。
小气巴拉藏着掩着的,有本事总也别娶回来。
阿南靠在爹爹肩头,茫然地望着二叔,不懂爹爹为何敢二叔走。
“阿南一会儿拽娘亲去咱们家看将军。”陆成抱着儿子转身,低声教道。
阿南看向爹爹,疑惑地眨了眨眼睛。
陆成就又说了一遍,“带娘亲去咱们家,她好知道咱家住在哪儿,以后有空就来找阿南。”
一般媒人安排相亲,男女第一次见面是在媒人家,彼此看对眼了,男方就可以去女方家走动了,或是送节礼或是帮忙干农活,但女方要等正式出嫁才会踏足男方家里。越是稀罕的越勾得人想做,陆成现在就特别希望心上人去自家走一圈,好像她走了,两人的关系就又紧密了一分。
阿南还小,除了躲猫猫啊装哭装疼那种明显的玩闹,爹爹说什么小家伙就信什么,所以一看到娘亲出来,阿南立即朝灶房喊了一声“姑姑”。
凝香换好衣裳正要去西屋与潘氏等人说话,听到阿南喊她,她朝院子那边转了过去。
阿南已经被爹爹放下了,小家伙摇摇晃晃地朝灶房走,走得可着急了,姑姑姑姑地喊。
小家伙这么喜欢自己,凝香哪能丢下他,努力不去看阿南身后那个满肚子坏水的男人,笑着走出灶房,蹲下去去抱阿南,“阿南慢点走,别摔了。”
“姑姑!”
阿南扑到娘亲怀里,先捧住凝香脸蛋亲了口,这才拽住娘亲的手,往大门口那边走。
凝香以为小家伙要带她去陆成那里,慌了,一把抱起阿南,要进屋。
“不,将军!”阿南急了,不肯往二爷爷家里去,扭头往门口指,“将军!”
一旁阿木听明白了,跑到姐姐身边解释道:“姐姐,阿木要带咱们去看将军。”
不远处陆成为了证明此事与自己无关,假装走到二叔家的菜畦里,弯腰拔草。
可那片菠菜地被主人打理地干干净净,根本没有野草!
尝过陆成那么多手段,凝香再看不出来陆成想骗她去他家的心思,她这辈子就不可能成功躲过裴景寒那么多次。陆成是男人,盼着媳妇先进家门,凝香是姑娘,却又最羞于这样做,遂放下阿南,笑着哄道:“阿南领阿木去吧,二奶奶借衣服给姑姑穿,姑姑得去谢谢她。”
阿南觉得娘亲的话好像挺有道理的,拿不定主意,求助地望向爹爹。
陆成刚要朝儿子使个眼色,就见凝香狠狠瞪了他一眼,直接转身去西屋了。
明白自己的把戏都被她看穿了,还挨了瞪,陆成突然有点不安。
不会又把她惹生气了吧?
凝香没生气,就是想快点回家,虽然陆家街坊们都不知道她与陆成的关系,她做贼心虚。
湿衣裳叠起来放进篮子,道谢之后,凝香娘几个就要走了。
陆成与潘氏母女一起站在路边送她们。
“娘,我现徐姐姐穿你的裙子比你穿好看啊。”陆芙打趣母亲道。
潘氏好笑道:“你徐姐姐多大,我多大。”
摸摸女儿脑袋,唤阿桃,“走,来二婶家玩。”
家里都是哥哥,阿桃更喜欢跟堂姐们黏在一起,笑着去了。
陆成抱着闷闷不乐的儿子进了自家后门。
陆言陆定都在灶房里站着,陆言纳闷地问兄长,“大哥怎么不赶驴车去送送?”
多好的献殷勤的机会,兄长竟然就这么放过了!
陆成沉默不语。
他巴不得去送,可才两里的路,他特意送一趟太惹人怀疑,她肯定不愿意提前露馅儿。
不挑明关系,做什么都得避讳,陆成心生烦躁。
依他的意思,她年纪小,成亲可以等等,定亲是越早越好,定下了,免得旁人以为她名花无主。二弟这德行都引花媒婆来了好几趟了,一旦凝香赎身回家的消息传开,盯上她的男人还能少?
想到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可能有无数条光棍在打她的主意,陆成皱眉,决定下次见面再好好跟她商量商量。她吃软不吃硬,他就用软法子磨她,磨到她松口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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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溪村。
李氏娘几个边走边聊,很快就到了村北,转个弯,却见凝香姐弟俩家门前停了一辆驴车。
车上无人。
“这是来客人了?”李氏纳闷地道。
她不知道昨天柳叶与凝香的谈话,徐秋儿突然记了起来,惊讶道:“不会是章家来人了吧?”
凝香心跳加快,也觉得来人可能是自己的舅舅。
李氏很看不惯凝香舅舅章满的窝囊劲儿,才想嘱咐侄女别给舅舅好脸,瞥见凝香姐弟俩期待的模样,皱皱眉,将话吞回了肚子。再怎么说,都是亲舅舅,打断骨头连着筋,既然侄女侄子想认舅舅,她当婶母的管太宽也不好。
看在章满只是窝囊,对两个孩子还有几分真心的份上,她忍他一忍。
两家大门都锁着,凝香猜测舅舅多半去隔壁张家等着了,路过张家门口时朝里面望去。
章满与大壮爹正坐在灶房北门口闲聊,章满心急见外甥女,时不时往门口瞅瞅,瞅了不知多少遍,终于看见一个穿浅绿衫儿白底裙的姑娘,身段窈窕,一张玉兰花似的小脸娇美可人,好奇地探头望。
日上三竿,阳光明亮刺眼,章满怔怔地望着门口的小姑娘,恍惚间好像回到了十几年前,他在旁人家待着,妹妹寻过来,站在门口喊他回家吃饭。
可是妹妹病了,外甥女哭着求到他面前,他却没能帮上忙。
“舅舅!”看到舅舅,凝香笑着唤道。
章满哎了声,声音有些颤,见大壮爹望了过来,章满连忙起身。
凝香在侯府做事,一个月回家一次,而舅舅偷偷来一趟不容易,所以凝香已经一年多没见过舅舅了,此时看到年近四旬的舅舅,凝香还是挺高兴的,站在门口等舅舅出来。
然而张家东屋忽然走出来一人,抢在章满前面出了灶房。
望着那髻梳得整整齐齐的白脸妇人,凝香震惊之极,好一会儿才心情复杂地唤道:“舅母。”
(未完,怕大家久等先上来,半小时内补全,抱歉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