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远嫁西秦的东陵二公主归国。天子派出内阁元老,带领一群文武百官在东陵城门迎接。隆重的欢迎仪式,让护送二公主的西秦队伍,都能感受到东陵的一份热忱。
早早,长公主派人去打探,想看那秦王长什么样。结果,不见秦王的人影。
二公主作为贵宾,被迎进皇宫内,据说是受到皇后邀请,在宫内小住几日。
长公主以前都觉得这个妹妹是牺牲品,嫁过去西秦除了为父皇争得利益之外是受尽折磨苦头,哪有她留在国内保持长公主的福利舒服。可现在,据闻,这二公主回来后,大家都现二公主比以前更美了。而且,在西秦与宁王的感情被称为举案齐眉,珠联璧合,伉俪情深。二公主给宁王生下了二子一女。如今,两个儿子都娶妻生子。二公主是连孙子都抱上了。
人说心宽体胖。生活顺利,事业顺利,事事顺当,二公主如今的美是由内自。对比刚当了寡妇,而且在京内势力被急速剥夺了的长公主,二公主的优势不言而喻。
要不是因为二公主夫家是在西秦,势力应该也常驻于西秦。不然,一帮本巴结长公主的人,都见风使舵,全部改头换面去巴结二公主了。
长公主坐在公主府里头叹气:这难道叫做时来运转。当年被她耻笑为倒霉至极的二妹,如今是要爬到她头上来了?
二公主自己却不这么以为。
花夕颜在昨晚听了皇帝说皇帝的二姑妈要进皇宫里住几天,在宫内布置好,等到第二天,等着二公主到宫里。
不久,听柳姑姑说人到了。花夕颜带了一批人走出月室殿。远处,一辆华丽的宫车从皇宫城门缓缓驶来,护卫的西秦队伍,颇为壮观。宫车停下,二公主踩着脚凳下来,众人除了花夕颜以外,齐跪呼喊:宁王妃万福金安。
花夕颜走上两步。迎面走来的女人,踏着清晨的一束阳光,年纪看来要比长公主年轻上十岁,不过三十岁左右年纪女人的样子。保养得当,身材堪比妙龄女子,楚腰纤细,亭亭玉立。面容的妆不淡不浓,犹如艳霞。眼睛有几分长公主的样,都是大眼,透出几分精明。
二公主这次回来,穿的是西秦的衣物,为西秦的打扮。西秦人,不太爱束,为披。二公主额头同秦王一样戴着珠玉宝石。乌上斜插簪,为九碧松石孔雀羽。脚着高跟的鞋子。
两人相见,二公主向花夕颜福身:“臣给皇后娘娘请安。”
花夕颜扶其起身,接着,见到一个少女,从后头尾随的宫车上走了下来。
那少女与二公主一样的西秦服饰,一袭鹅黄衣裙,美丽动人,年纪约十四五,应是与郡主差不多年纪。
二公主将少女叫到自己身边,细声指导:“快叫皇嫂。”
叫了声皇嫂,等于这人是二公主的小女儿了,李丽华郡主。西秦皇室姓氏为李。
“都请进屋吧。”花夕颜接她们母女先到她屋里坐坐。
不用说,当长公主知道自己妹妹连女儿带了过来,差点从椅子上滑落下来。叫了轿子,马上去到了陈氏的行宫。
陈氏在听说李丽华郡主也到了,心头暗惊:这二公主打的什么算盘?把自己女儿带过来,是要在东陵找夫婿吗?
长公主是坐立不安,揭开茶盖连喝一口水都没有心思了。在她看来,妹妹把自己女儿带过来,岂不有些想把李丽华和她女儿黎季瑶比一比的意思?
虽然到处都传皇帝已经有意将黎季瑶嫁给西秦的秦王,但是,东陵好像没有合适的人选可以配二公主的女儿李丽华。非要找出一个人的话,那正是长公主思慕已久的黄金女婿——云族宗主云尘景了。
只是,偏偏自己女儿与云尘景不来电。不然,这事儿早多少年前都成了。
李丽华若是真成了云族宗主夫人,她长公主的女儿哪怕风光嫁给西秦的秦王,在长公主看来,也就那个样,完全比不上天下第一黄金单身汉云尘景这个完美女婿。
这时候皇帝皇后或许该庆幸,长公主还未知道秦王是失明人士这个秘密,否则,长公主这一刻肯定要拿头撞墙了。
长公主忍不住了,要陈氏立马进宫帮她打听消息。
陈氏正好想着,纵使没有能打听到消息,也可以到广阳殿和两位小皇子亲近亲近,诚然因为花夕颜昨天对她说过那些话的缘故,因此,点了头,招呼人,坐上轿子进宫到月室殿找人。
到了月室殿,陈氏未迈入门槛,只听一阵欢声笑语从屋内传来,心头不免又是一惊。想她自己昨日与花夕颜说话,气氛都未有如此热络。这个二公主带了小郡主一来,气氛马上被炒热了。说明是有缘千里来相会。
陈氏心里惊讶时,未免不是焦急,快步走了两步,进到屋内。
里头的人,二公主保持年轻貌美的容貌,偏着头,像是倾听花夕颜说话,边听嘴角边扬,眉眼笑得像天边一朵彩云,是几分自信和得意。在陈氏看来,这全然是一幅得志的表现。
陈氏心头又叹:比起长公主那副死了驸马之后整日在府中以泪洗面的苦瓜脸,这二公主是有夫有儿,儿女满堂,虽然远嫁西秦,却是过得风生水起,自然比长公主要漂亮美丽多了。
见人进来了。花夕颜等人,才起身,向陈氏福了福身。
陈氏接着坐到了花夕颜的左侧位上。虽然贵为太皇太妃,但是月室殿的主子是花夕颜坐着的,按照东陵规定,陈氏到了月室殿只能坐在次于花夕颜的位置。二公主作为国宾,坐在花夕颜的右侧。李丽华郡主依次坐在母亲后面。
可能刚笑得太多,二公主轻轻咳了声嗓子。
陈氏再把目光瞟到那个李丽华郡主,眼睛又不免一亮。想那黎季瑶是贵为长公主府的掌上明珠,然而论姿色,当然是平平,况且,那幅天真烂漫的性子,还真是没有半点女人味。不如这李丽华郡主,可能是二公主调教的好,坐姿样貌,都是教养有方,有规有矩,粉嫩红颊面含三分春意,大家闺秀内含珠玉。
若她是男子,把黎季瑶和李丽华放在一块儿一比,都知道该娶谁。肯定是娶李丽华这种知书达理的,有涵养的女子。
记得这二公主的女儿,要比黎季瑶年轻上一两岁吧。年纪小,性子却更沉稳。家教方面,俨然二公主更胜一筹。
陈氏喟叹。这样比来比去,长公主好像丝毫没有胜算,真不如随圣上的意思,乖乖将黎季瑶嫁给秦王殿下好了。
花夕颜和二公主都静静坐着,心里都分明清楚陈氏为什么突然到来,又可能是受到了谁的委托。为此,二公主笑说:“我离开东陵多年,此次回娘家,十分挂念亲人。只可惜,这宫中过了这么多年,早已时过境迁,宫内都换了几位主人了。我皇兄也去世了。除了太皇太妃,只剩长公主了。”说完,二公主深深往陈氏望了一眼。
当年的养母之情,二公主尚记得。陈氏心头未免不是一热。想当初,她依照皇命,劝二公主嫁去西秦时,二公主是把她恨到要死。
现在看来,她当年没有给二公主做错事。使得这么多年后,二公主记得她,而且,有了几分感激。陈氏激动到,捧着茶盅的手微微打抖。
花夕颜接话:“如果二公主想见长公主,倒也不难,由本宫陪二公主到长公主府也行,或是请长公主到宫内与二公主一聚。”
陈氏却不这样以为。长公主她刚才见过,对二公主这次回来的戒备到了极点,如果二公主阵势浩荡去到长公主府,岂不是在长公主的心头上撒把盐,扫长公主的颜面。但是,若将长公主请到皇宫里来单独与二公主见面,怕也是长公主不情不愿,觉得如今比妹妹低了一等。这姐妹俩心生罅隙是势必的了。
“哀家以为——”陈氏插话,“不需急着见面。都是姐妹,既然是情深何必计较于一时的礼仪,大家都在忙着筹备秋猎的事儿,长公主府也忙,等到祭祖那会儿,大家都是要见面的。”
陈氏这话不偏不倚,将花夕颜二公主心头里的猜测全说中了。有了陈氏这话,花夕颜当然不会再开口说是带二公主去见长公主。说起来,她刚才那话正是为了套陈氏这话。
所以,见花夕颜没有再开声之后,陈氏也知道自己上了花夕颜的套了。
陈氏心头苦笑:俨然皇后娘娘知道这个夹心饼干的差事不好当,尽可能学会把责任推到了她这个长辈头上。
也是,论辈分,她花夕颜不过是两位公主的晚辈,两位公主怨她有长辈的光环罩着,但是若是陈氏出口的话,身为长辈的陈氏分量十足。
二公主始终笑盈盈的眼角,怀带了几分深色扫到花夕颜脸上。花夕颜的年纪比她想象中年轻,但是,一个登基不过数年的皇后,手段已能练到炉火纯青,确实不能小看。
陈氏陪她们坐了会儿,想到长公主委托的差事,只得琢磨着向二公主开口:“二公主此次回来带郡主到东陵,是想让郡主来看看二公主的娘家吗?”
二公主合上茶盖,唇角始终噙了抹微笑,说:“丽华郡主她从没有来过东陵。这里是我娘家,当然要带她来看看。而且,王爷说了,我们两个儿子都娶了西秦人,王爷说,或许该让郡主嫁回东陵,以表示当年东陵皇帝将我赐嫁到西秦的恩情。”
话语之中带的拐弯抹角少了些,倒是将二公主和宁王要在东陵找女婿的心思,说的一清二楚。
花夕颜眼皮一跳,不知道皇帝知道不知道这个事,至少她还没听皇帝提过。而配得上李丽华的东陵男子,在她心里面都能很快列出一张清单。当其冲不就是云痞子吗?
陈氏是想:哎呀,哎呀,真是被长公主料中了。这可怎么办?若是皇帝真把李丽华赐给了云尘景,长公主不得气坏了身子。
二公主趁着陈氏在这儿,说起要见见两位小皇子。
花夕颜随即叫人去把太子和小木木叫来。
小木木是在皇宫里呆的烦了,想时不时,要被叫去见人,一见到人,又都要做出一些繁缛的礼节,烦不烦人。见到又有人来叫,他干脆躺床上蒙上被子说:睡觉。
张公公见他耍起了脾气,这不急到上火。小太子爷倒是体贴弟弟,对张公公说:“本宫一个人过去就好了。你们在这儿陪着二皇子。”
过了不久,只有小太子爷一个人走进月室殿,拜见从西秦来的客人。
二公主见到仪表堂堂的小太子爷,眼睛一亮,直夸:“太子殿下,小小年纪,已是举止不凡,可见皇后对其教导费心了。”
花夕颜小小赧颜一把。小太子爷哪里是她教出来的,这孩子分明天生如此。她教出来的那孩子,幸好没有出来见人,不然要让二公主直叹惊骇世俗了。
小太子爷见过了客人之后,便是要退下去,说是要去学堂念书。
二公主只得放了人走。
陈氏心里痒痒的,对花夕颜说想陪太子走到广阳殿,因为听说小木木好像身体不舒服。
既然答应过了陈氏,花夕颜没有阻拦,让陈氏随了小太子爷一齐走。
李丽华的目光尾随小太子爷的身影离开,像是好一阵都没有回过神来。
二公主见女儿都这个样,对花夕颜笑说:“据闻当今圣上实为天下第一美男子,太子殿下继承了圣上的美貌,怕是有许多女孩子喜欢吧。”
大儿子是听说有许多女孩喜欢。但是,年纪这么小,想给大儿子找老婆也要等大儿子长大。再说了,他们父子俩的性格她算是摸清了。身为君王,却是比任何人更执拗。自己不要的绝对是不要。这儿子的媳妇,八成得儿子自己挑出来。
花夕颜抬眉,是想这二公主今儿一来,全是来到这东陵做媒呢,带了秦王要秦王娶媳妇不说,让郡主嫁到东陵,现在,甚至看到小太子爷都心思思地要给小太子爷找对象了。
别说,二公主还真是备了这步棋,与花夕颜说:“过两日,圣上不是有邀请白昌等国的使臣来参加祭典吗?”
白昌等国,属于东陵的进贡国,在东陵举行大典时,有派出使臣参加的义务。此举,是为彰显东陵天子不能动摇的地位。
据二公主讲,除了白昌、大宛,有另外几个国家都会派出使臣来。其中,墨山国有个小公主叫做戚颖公主,年纪五岁,但是,据闻五岁已是能出口成章,写得一手好字,堪称小才女。这次墨山国派出的使臣为墨山国国君的弟弟,景润王爷,王爷带了这位小公主一块来东陵面圣。
花夕颜之前已是听了黎季瑶说笑话似的说了许多,调侃了小木木说会有漂亮的小女孩到祭典来,没想到这事实真相越来越真。想想也是,哪个不想早点巴结上她儿子,以后能当东陵皇后。
“到时候皇后娘娘见了人,心里自然有数了。”二公主对她说,口气颇有些看好戏的心态。
花夕颜头疼。
过了片刻,花夕颜像是刺探地问她一句:“昨晚,本宫有幸先见到秦王殿下了。秦王殿下的眼睛实在令人惋惜,不知道,是否有机会可以治好?”
二公主似乎早知道她会问这话,答:“我来之前,有听过皇后娘娘与季瑶郡主感情深厚。想必皇后娘娘是为郡主着想。没错,秦王在西秦国内名望之高,非太子所及。正因为如此,为了保护秦王,西秦国君没有将秦王立为太子,而是分了一块领地给秦王。可秦王,凭国君赐的这个名,都意味了什么。”
秦王以后是要当西秦国君的,不然不会赐个秦王的名。但是,西秦国君若真是有意保护这儿子,又怎能把儿子推到风尖浪急的口上。
二公主和宁王偏袒秦王,无疑是由于他们是站在了秦王的阵营里头。花夕颜可以想象到,二公主在西秦国内过的,也绝对不是长公主想的那般如鱼得水。
长公主其实做过过来人应该是能想到妹妹的处境,只是,一个人,只会先看到对方的表面。此刻,长公主只怕是妒忌到要死。不知何时,才能从糊涂里走出来。
长公主是等了半天,等不到陈氏从宫里回来,只好先回公主府了。
回府之后,是想叫来女儿说说话,结果,黎季瑶不在府内不知道溜到哪儿去了。长公主“啪”拍了桌子,自个儿委屈到咬牙切齿了。
黎季瑶是带了三七出门,找地方给花老太君与小木木见面。正思量着找个什么借口能把小木木拐出来而不被宫里人现。
路过城内一家有名的老字号包子店,黎季瑶脑袋里灵机一动,走进了包子店里头。
叫了盘包子先试吃,因为知道小吃货吃的多,同时变成了美食专家,对食物也是有些挑的。三七看出她想拿包子拐卖小吃货,白眼翻了翻:蠢不蠢?
在三七看来,黎季瑶和小木木是半斤八两,一样蠢。
黎季瑶在长公主府里吃好的用好的,极少有机会在外头吃这些小吃,这回能吃上一回,早忘了是要拿这东西拐卖小吃货的,只记得自己先吃上几口再说。
一左一右,两只手各抓起一个包子,左一口右一口吃得正香。
小二领了个客人上二楼来,说:“客官小心脚下。”
那个爬上楼梯的客人,似乎是差点被什么绊到脚。
三七循声望过去,见着走上来的男子貌美如花,美如冠玉,吃惊地扯了下黎季瑶的袖口。
黎季瑶抬头一看,知道三七为什么扯她袖口了。因为只见这男子的打扮不似东陵人,没有束,而是披,一身华贵绸衣,看起来就是个高贵的人物。
不知是从哪一国来的贵客。
黎季瑶两只手还拿着两个包子。
那男子对着她的方向,似乎闻到了什么,而唇角微弯,美好的薄唇弯起了优美至极。
黎季瑶眨眨眼,莫非他是闻到了包子的香味。
“郡主。”三七连忙拉下她那两只不雅的手。
黎季瑶不管三七二十一,把包子啃了再说。
那男子只立在栏杆边,一直望着她这边的样子。
三七实在看不下去了,贴在她耳边说:他看着你,看着你呢。
黎季瑶撇撇眉:有什么?反正洋相都出了。难道他会过来阻止我吃包子?
楼下,突然一阵嬉闹,敲锣打鼓,欢声雀语。传到二楼,黎季瑶扔了包子,把头探出去栏杆看。下面原来是一群走江湖的,男女老少,约有七八个人,牵来两只猕猴,在卖艺。
围观看热闹的人,小孩子也多,人群里头,被那耍宝的猕猴逗到笑声不断。
黎季瑶身为郡主,平日里哪有机会看这样热闹的场景。想看卖艺的,长公主直接把戏班子请到自家院中让她看个够。可她在府里头看,一个人,能看出什么,只能看到自己打着呵欠连连。人都是这样的,只有人多热闹的时候才感觉到看戏的兴趣。
现在,她身子靠在栏杆上,一只脚向后弯起来翘着,看着底下那耍宝的猕猴,伴随人群里的掌声,眉眼弯弯,笑到合不拢嘴,一块连声叫好。开心至极,叫三七拿个包子,她想扔到楼下给猕猴吃。
三七可不敢这么做,要是那猕猴吃的好吃,跳上二楼来再找郡主要怎么办。再说了,郡主是乔装改扮跑出长公主府的,若是被其他人现其真身,岂不是她三七的脑袋不用挂在脖子上了。
黎季瑶叫了几句,见三七没听见似的,眉头一簇微恼,转身自己拿了个包子。包子从二楼抛下去,刚好抛到了戏台子中间。
两只猕猴见到包子,一块冲到中间来抢。
同时,围观的,看戏的,都把头往上仰,看是谁扔包子。
人群里头,有人小声议论了起来:好像是长公主府的郡主?
三七急得要死,在黎季瑶旁边如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
黎季瑶悠闲地凭靠在栏杆上,一点都不以为然。她只要不承认,底下的人说的都是屁话,没人会信。
但是,有些人真信了。这些信的人,目的当然是冲着她,或是说冲着她身旁的人来的。
说时迟那时快,三七眼前一花,一个人影如风一般擦过她眼前,紧接,将黎季瑶一拉,往后急退了几步。
腰间被一只手环住,鼻尖传入类似竹子的清新,黎季瑶头晃了晃时,贴到了像是一具温热的身体上,脸蛋蓦地热烫。
此时,左耳边三七一道惊叫。
见是一把尖刀插在了刚黎季瑶身子靠着的栏杆上。三七吓的全身止不住的哆嗦。是谁?是谁敢光天化日下在东陵京城内对东陵长公主的女儿行凶?
黎季瑶杏眼微睁,同样有些怔。从小到大,她这是第一次遭人暗杀。没人会想到杀她黎季瑶,不止迫于长公主的威慑,而且,杀了她,别无用处。长公主从不轻易得罪人,也没有那个能力真的与东陵天子抗衡。
眼看,楼下楼上看热闹的人群,全部哗如潮水退下,犹如一群惊慌失控的小鸟到处逃命。包子店里,正在吃的客人们纷纷扔下吃到一半的东西拔腿就逃,挤着楼梯往下跑。小二们都被推到了墙边被压成肉饼的姿态。
不过须臾,二楼空空旷旷,只剩黎季瑶她们主仆两人,还有那个搂着她黎季瑶的男子。
黎季瑶感觉一阵微风慢慢袭过,男子落下来的乌,掠过她脸颊上,像根柳枝聊到了她心头上似的。她抬起的眼睛,像是几分少女的羞涩看着男子的脸。
这脸犹如三七说的,像个美人似的,竟是比她黎季瑶这样的女子要更美艳几分。
眼睛再微微睁了睁,黎季瑶张开唇:“你,你是谁?”
“李莫庭。”
李莫庭是谁?黎季瑶不知道秦王的真名。然后感觉到他的手依然有力地环在她腰间没放。她的眉头就此轻轻微蹙,想自己那丫鬟三七不是最讨厌这种事情吗,怎么这会儿不急着叫他把她放开。
三七是全身抖得如落叶一般,双手用力抱住自己,自身难保。
射过来一把尖刀过后,那几个行凶的犯人,是明目张胆地跳上了二楼。正是刚带着猕猴卖艺的那群江湖人。看来这群人是有备而来。跟踪到他们郡主在这儿吃东西,故意在底下卖艺引起郡主的吸引力,再从人群里头确认了黎季瑶的身份后再动手。
三七手指指住他们几个人:“你们,你们不怕死吗?很快,很快护卫军会来到,把你们抓起来!”
三七这骂人的力度一点都没有。黎季瑶挑挑眉,想替代丫鬟骂几句震下场子。身子刚要离开这位叫李莫庭的男子。对方却是将她手臂一抓,道:“随我来。”
黎季瑶喉咙里压低一声惊呼,身子是被他紧紧环住腰间,接着,那像风儿一般的力,带着她,瞬间擦过三七和几个凶犯的眼前,如片瞬即而过的云彩,飞出了包子店。
他这是带她在天上飞吗?
黎季瑶看着底下最少两层楼高的高空,愣直了眼睛。
耳听身后三七的叫声喊:郡主,郡主——小心——
伴随他把她带出了包子店,几个身带刀具的凶犯,尾随而出,急追他们身后。
他带她是飞出了包子店以后,在空中旋身一转,缓缓落下。一匹黑色的骏马从街道远处冲这儿疾奔而来。黎季瑶把牙齿一咬,天不怕地不怕的她,这刻尝到了惊心动魄的滋味。只觉得他这是和她一块落到地上要被马蹄踩成肉碎了。结果,她眼睛一闭,却只是耳边疾风而过。两腿被他抱起,不会儿便是落在了马鞍上。
惊魂间,她两只手不由自主伸出去圈住他脖子。
他一只手依旧环住她的腰间,另一只手是拉住缰绳,只听他低醇迷人的声音贴着她耳边说:“麻烦郡主帮我带路。我看不见。”
后面那句“我看不见”,似乎是解释了一切。包括他为什么好像会被东西搬到脚,为什么到了二楼看着她却像是闻着她的包子味。
手指在他胸口上的绸衣一抓,声音压了一丝冷静,道:“直走,再右拐。”
他似乎完全不会怀疑她的话,完全照她指的路走。马儿直奔出城门。
皇宫内,皇帝接到了郡主被人袭击的消息。
奕风跪下说:“初步判定,应该不是东陵人。”
东陵自己人,大致上还真的自己派人动手。黎子墨对这点很清楚。因为东陵人,对畏惧了他这个皇帝。明知道黎季瑶要嫁西秦的风声都传了出来,东陵自己人谁敢这么干,等于是和他这个皇帝作对。他这个皇帝近期的一串心狠手辣的动作,已是让底下的人都寒了心,哪敢轻易在太岁头上动土。
至于是谁干的,当然是那些见不得东陵的秦王与西秦联姻的人。这样的敌人在明在暗,也就太多了。一时不好辨清。唯一可以确定的是,昨晚上他才见到秦王确认,今天马上有人迫不及待要动手了。这个人,对宫中的消息还真是灵通,四通八达。
奕风又说:秦王殿下一直跟在郡主身边,因此现在郡主是和秦王在一块。
听到这话,黎子墨淡淡地一挥手:“行了,这事儿先让秦王处理吧。”
他也想看看,秦王对黎季瑶的感情,能到哪个地步。
黎季瑶感觉这座下的黑马,本身犹如道飓风,奔跑的速度之快,以至于迎面刮来的风,刮着她的脸和眼皮,让她都睁不开眼睛。
心跳,随之有些失速,头晕晕的,两只手一直圈着他的脖子,他身上清新的竹子味,沁入她鼻尖,让她看着他那张美如花的脸,一点都没感到娘娘腔。只觉得这男人深藏不露。
手指轻轻隔着衣服,似乎能划到他结实的胸膛。不知里头的肌肉结实不结实。黎季瑶有种拿指头敲敲的欲望。
“郡主。”
头顶上传来他的声音,带了丝无奈。
黎季瑶干脆两只手把他身体一搂,感触他的体温,不,其实是把他当做了挡箭牌。反正这是他自己情愿当的。眼看,后面追杀她的那几个人,是一点都没有放弃的打算。
嗖嗖嗖,几把飞刀应声而过,直插入他们前面的树干里头,是入木三分。其中一把刀的戾气拂过了他袍子,便是划出了一道锐利的口子。
黎季瑶问他:“我们只能逃吗?”
听她这话,李莫庭压住一道笑的痕迹,说:“郡主想怎么做呢?”
“你既然跟了我,应该知道有人会杀我吧?你还想和他们玩?”黎季瑶性子是天真烂漫,但不意味是个傻子。她铁定他是有意跟她进包子店的。
“郡主既然不想和他们玩了。鄙人就让他们消失好了。”伴随他这句淡若空气的声音,后面骑马追杀他们的几个人,突然都从马背上坠落了下去。
不及闪开的马蹄践踏在他们的身体上,宛如在踩肉饼一样。而他,不过是轻轻拉住了缰绳,转过座下的马头,一只手,仍扶住她的腰。那双美人的眉目,以一种生冷的距离面对眼前这片惨景。
黎季瑶用力地眨一下眼。想这人还真是看不见的,要是看得见,看到这样的惨景岂不是要恶心到吐,哪能下得了手。
那几个坠马的凶犯,是被马蹄都踩到面目全非了。而实际上,他们在落马的瞬间已是通通被割了喉。
几个身着蓝衣的男子,应该是李莫庭的护卫,从暗处现身之后,齐齐对李莫庭说:“王爷,救驾来迟,请王爷恕罪。”
王爷?
黎季瑶磨了磨干裂的唇口,虽然听他说自己是瞎子时,她也猜出他身份了。但现在亲耳一听,心头不由小小地心悸下:这个瞎子,是她的未婚夫了?
李莫庭从马背上下来,牵住她一只手:“这里有条河,郡主要不要到河边清洗下?”
经他这样一说,她才现自己额头都是汗,一颗颗硕大的汗珠。再想佯装和逞强,都抵不住事实。她黎季瑶这真是人生第一次,被人英雄救美,也被吓得半死。
抓住他的手,小心踩着马镫下马,黎季瑶轻轻扬唇:“你不是看不见吗?怎么知道我有汗?”
“闻。”
一个简单明了的字,让她后悔到想抽自己嘴巴。
她这身上汗味是臭了,才惹得他注意。
一边走向溪流边,一边实在有些气痒痒的:“知道本郡主身上有臭味,还敢抱着本郡主,拉本郡主的手?”
他犹如轻羽的唇角向上微扬:“本王没有闻到臭味,只是闻着花园里的花儿一样。”
黎季瑶的脸蛋簌簌涨得通红:这瞎子的声音不止好听,还很甜言蜜语,嘴巴上全抹了蜜似的。
走到河边,见他跟在她后面像是要继续往前走,她赶紧伸出手臂拦住他:“别走了,王爷,会掉进河里的。”
抬起的脚步,听到她这声收了回来,宛若云彩的细眉,微蹙了蹙,那双看不见的眼睛,略带深意,是循着她的声音落到她身上。
她好像全忘了。看到他都忘了。那是当然的,以前几次他来东陵,都是乔装打扮,说句不好听的,是打扮到没人能认出来的样子,也就是,没人会想到他堂堂秦王会乔装成乞丐来到东陵。但他没有忘记,她是第一个,往他乞讨的碗里放了一颗银子的人。
那时候,他记得她的丫鬟都说她小心被人骗,她却撅着嘴巴说:是个瞎子还怎么骗人?
如果说她只是见他是个瞎子可怜多给了点银子,这样的善举肯定不止她一个人,但是,后来她怕他被人撞倒摔倒,亲自去找了个地方让他可以安心乞讨。
这样的,像小孩子似的人,本是让人看了觉得很好笑的举动,却是在他李莫庭心里头吹着一阵暖风。甚至偶尔在西秦,他遇上不顺心的事儿心情不好了,也很想跑到东陵见她一眼。因为他知道,她一定不像其她女孩,从来是不会愁眉苦脸的,哪怕愁眉苦脸,也会可爱到像只猫,处处是道阳光,可以照亮他那黑暗的世界。
只是,他终究是个瞎子。若不是他对她有了真正的喜欢,哪怕她被谁指着嫁给他,他都没有需要顾忌的。所以,当黎子墨派人和他说起这桩婚事时,当他知道她原来就是那个传说中东陵的掌上明珠黎季瑶郡主时,他内心里那股强烈的波动,非他人能想象得到。
喜欢一个人,如果没能给那人幸福,让那人离开自己,是最好的抉择。这点,只要看着他母后和他父皇,都可以知道。他母后现在是出宫住在了寺庙里头。偶尔,国君会偷偷去找他母后。不然,他母后在宫里不是杀了别人,就是被人杀。纵使如此,还必须非常戒备。因为像他这样刚出生,眼睛已经看不见。
什么都看不见的他,能给她幸福吗?他不知道。
只记得黎子墨和他说的话:如果你再不下定决心来娶她,朕只好把她赐给别人了。
她是很好的一颗棋,对于东陵而言。没了他,照样有需要棋子的人来娶她。因此,如果他不来娶她,她以后的日子,可能会更苦。想到这点,他没有其它选择了。
黎季瑶用清澈的河面照着自己的脸,拧着随手带的帕子擦汗,只是越擦,现自己的脸越红。
哎,黎季瑶想,难道自己轻而易举就被一个瞎子王爷迷惑了吗?
花夕颜是比皇帝慢一步得知了黎季瑶受人攻击并且被秦王劫走的事儿。
二公主刚好在她身旁,听到这事显得微微一惊:“什么人想杀郡主?是想和西秦及东陵为敌吗?”
花夕颜抓住她这句话,可以想到秦王来娶东陵郡主这事,是西秦国君默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