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太后娘娘,民妇并无赢棋,无功不受禄,不能接受太后娘娘的赏物。”花夕颜回胡太后道。
眼看身边三位千金,又是表情各异。
胡太后从花夕颜脸上掠过到三位小姐,重重地嗯了声:“颜尚书,哀家是说过这话,赢着才有赏物。然而,和棋也不算是输。所以,你们四个,皆有赏。”
这太后大概想着,如果不赏人东西,心里反而不舒服。
既是如此,花夕颜接受了下来:“民妇谢太后赏赐。”
“想要什么东西?”
“听说宫内有天山雪莲,不知太后娘娘可否赏民妇一支?”
金银财宝全都不要,要药材?当然天山雪莲价值昂贵,也不逊色于金银财宝,不过,如果真是想要金银财宝直接要不是更好。
胡太后眸子微微夹了夹:“颜尚书家中是有人要用到天山雪莲?”
“是的,太后娘娘。”
“你家在何处?”
“回太后,如果太后是问民妇需要天山雪莲的家人在哪,是在宫中,我一个妹子。”
好一张伶牙俐齿,将问题轻轻推开了。胡太后拧了会儿眉,没有再问,恐是再问也不得结果,不如不问,于是对身边的孙姑姑道:“取天山雪莲一支,哀家要赏赐给颜尚书。”
“奴婢遵旨。”孙姑姑福了福身。
“你们几个呢,想要哀家赏你们什么?”胡太后扫向另外三位小姐。
几位小姐互相望了下。林慕容自然是不喜欢争在前面,那会损害她向来像是与世无争的风范。孙如玉刚要开口,岂料今日这季瑶郡主突然与她抢了起来,先一步说:“太后,季瑶也想要支天山雪莲。”
“哦。”胡太后眉头一挑,“公主府中不是有吗?”
“太后,公主府中是有,可我娘管的严,我想拿来玩玩都不行。”黎季瑶说。
“你玩什么东西不好?玩个药做什么?”胡太后摇头叹笑。
“太后不知。季瑶对这个花儿,可敢兴趣了。天山雪莲听说是朵花,长得很好看。”
胡太后拿这个还像个孩子的郡主像是没有法子,笑道:“行吧,哀家赏给你,不过你自己放好,别被你娘现了。不然你娘回头会说哀家纵容你。还有,记住,不要把药材戴到头上当花。”
黎季瑶吐了下小舌头:“太后娘娘怎么知道季瑶想的。”
胡太后便是大笑,心情似乎一下子好了许多。
孙如玉在黎季瑶脸上刮了眼。
“如玉想要哀家赏什么?”胡太后不会顾此失彼,尤其对自己喜欢的孩子。
孙如玉向胡太后福了福身:“太后娘娘,臣女记得,娘娘案上有个笔筒,臣女就想要那个。”
胡太后眯了下眼似在回想自己房间里的东西:“你说的是圣上上回出游时,给哀家带回来的那个小礼物?”
“臣女不知是圣上送太后的。臣女只是看着它觉得好看,而且,不是奇珍异石奇木打造,应该不贵。”孙如玉低头咬着小唇,像是尴尬地说。
“那东西是不贵。圣上说了,微服出巡路过某地时,随意在路边上看见个手艺人做的东西都可以,于是买了下来,送给了哀家。你们都知道圣上是十分勤俭节约的人,哀家与圣上是同心同德。”胡太后望着孙如玉唇角浅笑,“如玉你有这份心,哀家自是要把圣上送哀家的送给你,以资勉励。”
孙如玉像是惶诚惶恐,感恩戴德地跪下谢赏。
最终,林慕容要了幅胡太后亲笔写的字,说是要挂在自己屋里勉励自己修德念书。
孙姑姑不会儿,把赏品都准备齐了,送过来。胡太后一一赏赐给众人。又见时辰差不多,除了孙如玉留下陪伴太后,其余人都打道回府。
走出太后的寝宫,各自的宫轿马车都在门前等着了。林慕容向季瑶郡主福了福身,坐上来自林府的马车,扬长而去。
“你呢?”黎季瑶回头问向花夕颜,“颜尚书没有轿子来接吗?”
“回郡主,以民妇的身份,还不足以坐轿。”花夕颜道。
哪知道这位天真调皮的郡主,一下抓住她的手,道:“这里离我皇兄的永宁殿还远着呢。本郡主送你一程。”
花夕颜拒都来不及拒,被郡主拉上了轿子。到了轿子上,黎季瑶拿起自己那支天山雪莲的盒子,一把塞到她怀里:“给你。”
“郡主?”花夕颜吃一惊。
“你刚都听太后说了,我府里一堆这种东西呢,对于我来说没有用。只是我如果回去取的话,怕耽误你家人病情,就一块向太后求了。”说着这话的黎季瑶调皮地向她眨眨眼,“颜尚书不会怪本郡主多管闲事吧。”
“不会,民妇对郡主的赏赐感恩不尽。”花夕颜面对这个孩子似的郡主,因为像自己儿子,不觉排斥。
可她还是低估了这位郡主。黎季瑶突然伸出一只手指摸向她左脸上的疤。
花夕颜下意识地躲开,疑问:“郡主?”
“这么可怕的疤怎么弄的?我看着都觉好可怕。”黎季瑶小生怕怕地缩了脖子。
“小时候不小心被火烧的。”花夕颜话声谨慎。
“有这块疤你肯定不好受吧。”黎季瑶说,“可你不仅没有受困于这块疤,而且棋下的这么好,对我这种下烂棋的,都和我下成了和棋。我不知道你是不是顾及本郡主的面子,但是,看你又不像是想巴结我。只能想,你是心肠好,同情我。”
花夕颜静静地听着,看着这位贵如郡主的少女。作为郡主因其地位之高本是可以随心所欲,如今黎季瑶的脸上却显出一丝烦闷和哀愁,似乎是常人无法想象的。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对于这位衣食无忧的郡主而言并不例外。
“我念书做事,不像我娘不像我爹,做的不好。我知道,他们表面上赞美我,背地里都笑话我,又畏惧于我的身份。所以,像你这样,肯听我说话陪我说话的人,是很少的。我只记得,愿意陪我这个下烂棋的一块下棋的,耐心和我下完一盘棋的,只有我那过世的皇嫂,接下来只剩你了。”黎季瑶一肚子苦水像是往外吐道。
该说这郡主天真烂漫,还是说已经憋到不行了,所以抓住个人就吐苦水。
自己曾经也是一步步努力才迈向了成功,花夕颜有感:“郡主,老天爷对每个人都是公平的,人无完人。像郡主这样在民妇看来,已是百姓之幸,心肠好,体恤贫苦,能为百姓做事。”
黎季瑶闪烁的眸光,像是吃惊地看着她,继而两个小梨涡害羞地笑了笑:“以后,我会常来找你。感觉你和我皇嫂很像。以前,只有皇嫂最耐心对我了,比我爹娘都好。可惜,她去世的早。而且,如果我要是缠着我皇嫂久了,我皇兄会不高兴。对了,我皇兄把你留在他身边,是因为你像我皇嫂吧。”
花夕颜听到这话内心悄然吃一惊:自己像那去世的宫皇后?
不可能吧。她这幅丑颜不说,况且,有闻宫皇后贤良淑德,她的脾气好像不是淑女式的。
轿子突然停了下来。陪伴轿子行走的柳姑姑紧张地向轿子里两个人说:“郡主,颜姑娘,前头有人。”
“谁?谁敢挡本郡主的路?太后都不敢呢。”
“回郡主,是圣上。”柳姑姑紧张到嗓子眼里都冒火了。
刚才还口口声声说天不怕地不怕的黎季瑶,从卧榻上差点滑了下来:“皇兄?!”
眼见这位郡主其实是畏惧龙颜的,慌慌张张整了整衣裙,从轿子里走了出去。花夕颜跟随其后,走出了轿子。
夏日的光线,打在龙袍上鎏金的暗纹,万丈千华分为威严刺眼。一群宫人跪在甬道里。这条道,正好衔接着永宁殿和永寿宫。
“季瑶给圣上请安。”黎季瑶走到龙颜面前福身。
黎子墨淡淡地扫了眼她低到像是钻进洞里的小脑袋,并无开声,缄默深沉的眸子望向后面的花夕颜。
花夕颜怀里抱着两盒天山雪莲,在郡主后面跟随行了礼:“民妇拜见圣上。”
“去哪儿了?”龙颜负手,极淡地问,不见情绪。
可柳姑姑已是一个激灵,跪拜在地:“回禀圣上,是奴婢办事不力,让颜姑娘被孙姑姑请去了永寿宫给太后下棋。”
“棋下完了?”墨眸落在花夕颜怀里抱的东西上。
柳姑姑自是不敢有半点撒谎,答:“颜姑娘在太后那与孙二小姐、林府千金、郡主分别各下了盘棋,都是和棋,太后便是都赏赐了四个人。”
“赏的什么?”
“天山雪莲。”
龙颜上划过一道像是冷笑:“太后选的?还是她选的?”
或许惊觉他问的过于详细,有刁难之意,黎季瑶抬起了头,诧异道:“皇兄?”
“朕有让你免礼吗?”
黎季瑶迅速低下小脑瓜,但是,没有忘记在低下脑袋后悄悄吐了下舌头。
黎子墨望到了她这个小动作,眸里似闪过丝无奈,对身后的奕风说:“送郡主回公主府,禁止郡主入宫三天。”
“啊?”黎季瑶这回不管三七二十一了,抬了脑袋,追问,“皇兄为什么禁止我入宫?我做错什么了?”
威严的墨眸在她生气勃勃的脸蛋上扫了下:“你没有做错任何事,但是需要反省。”
“这不是冤枉人吗!”跺着脚,却奈何人家是皇上。
奕风走到她面前:“郡主,请上轿。”
调皮的眼珠瞪了眼皇兄,黎季瑶走回轿子,擦过花夕颜身边时,一个停步,明目张胆地贴近对方耳边说:“皇兄不让我进宫找你,你出宫来找我。”
花夕颜当然不敢当着龙颜回答。
奕风只好催促她:“郡主,待会儿圣上要脾气了。”
黎季瑶一步一步挪回轿子,上轿子之前,不忘对花夕颜挥挥手。
花夕颜对这位天真到没有忌惮的郡主,还真是不知道如何说才好。轿子抬往宫外。花夕颜将怀里的两支天山雪莲搂了搂,小心谨慎那个皇上看不顺眼想将它们抢了去。
果然,墨眸落在她的天山雪莲:“想拿去卖钱?”
“圣上——”
“朕的字你不能卖,所以和太后讨了这东西可以卖?怎么不讨个镯子或是金子?”
花夕颜在心里头叹气:“圣上,民妇既是讨了药材,肯定是要拿去治病用的。”
这话让他眸中一愣,继而目光落在她肩膀,问李顺德:“今儿宫大人有进宫吗?”
“圣上,没有,宫大人应该在刑部办公。”李顺德答。
“让宫大人忙完事到永宁殿给她诊脉。”
花夕颜心里正想请教宮相如几件事,于是没有开口。
目光收回来,叹道:“走吧,陪朕到花园里走走。”
花夕颜就此将两盒天山雪莲交给柳姑姑先抱着,紧走两步,跟上前面的人。
“刚,朕去了太子的学堂,见到了你儿子。”
提到两个人的孩子,花夕颜知道他怀疑什么,心里头漏跳了一拍:“让民妇的儿子陪太子殿下念书,会不会给太子殿下添麻烦?”
给他儿子惹麻烦?云眉不禁飞扬,是想起自己儿子小颜上露出的那抹阳光,真是他做父亲的前所未见过的。
“你儿子很好,是块读书的料。”
花夕颜以为自己耳朵聋了:她儿子是念书的料?她教了几年,儿子都只会背一句如猪猪。
眼角扫到她一抹愣,低沉的一串笑声,飞出龙颜。
跟随他的李顺德等人,见状,马上聪明地放慢了步子。
逐渐的,大队从后面落下,只余他们两个,走进了御花园。
花园中,百花盛开。种的是海棠,什么颜色都有,几朵几朵凑在一块儿,姹紫嫣红。花匠的精心打理,让美景胜似仙境。
只听一条水声由远而近,她随他迈上了台阶,这宫里的凉亭,像是都一个模子,地上铺着玉石,上面铺的是琉璃瓦。
他眺望就近的美景,问:“颜尚书会拂琴吗?应该会吧,既然是白昌国花家的女儿。”
作为贵族小姐,弹琴是必学科目。可惜,花夕颜这个穿来的,又不是学古筝的专业学生,怎么可能会。
噙了噙额头的汗,道:“民妇琴艺不精,怕在圣上面前闹笑话。”
或许是瞧到了她额头一滴汗,他眼角微眯,转身即在凉亭里坐了下来,道:“随意给朕弹一个。反正,朕,也是才疏学浅的人。”
这狗皇帝,一刻不折腾她,肯定是觉得周身不舒服。花夕颜想着他赐自己的御前尚书,不也就是让她干这个逗他的活儿。反正他利用她,她也利用他就是了。
李顺德接到命令马上去取琴了。
龙颜淡淡道:“你下了盘和棋,太后都赏了你。这样吧,你只要弹完一曲,朕也赏你,免得说朕不近人情。”
又赏她幅字?又不准她卖?
花夕颜想到这,看到李顺德让人搬到凉亭里的琴台凳子,兴致缺缺。
等她坐到了凳子上,不知弹什么时,坐在她对面的人,淡淡又开了句声:“朕届时赏你,赏你可以对朕提一个要求,只要朕可以答应的。”
虽然知道他抓她回来不会放了她走的,但是,有个可以让皇帝答应的要求还是不错。花夕颜抚摸在琴弦上的手指,有了一丝认真。
弹什么?这具古代身体留给她的,似乎只有指尖对琴弦知识的记忆。凭她对古曲的一窍不通,只能弹个最容易记住的小星星了。
指尖在琴弦上动了动,找准和小星星乐谱差不多音阶的琴弦,一个音符一个音符地拨。
李顺德在凉亭下候着,只听乐声传来,又不像乐声,倒像是几岁孩童刚开始学琴时摸琴的声音,以为她这是在调律呢。于是垫高脚尖,探个脑袋,想提醒她,这琴是调好的。结果看过去,她哪里是在调律,是专心致志地在拂琴。
不意外,本是好整以暇要准备欣赏美乐的龙颜,那是一惊,手扶住了廊柱,免得从后面跌了下去。
她这是故意整他吗?像对付太后那样故意下了三盘和棋。
想到刚听柳姑姑说她和三个人都下了和棋时,他内心是惊了下的。因为这里头,林慕容才女的名称,他早有所闻,也有所领略过。而黎季瑶下的那手烂棋,更是远近闻名。可以说,想赢林慕容不容易,但是,想和下烂棋的黎季瑶下到和棋,就更不容易了。
想必太后被震的程度,应该比他更多。
她的才华,像璀璨的明珠,没法被深海淹没。
在听说她突然被太后请去永寿宫时,他着急地一走,竟是走到去永寿宫的路上。罚了黎季瑶,他自己都清楚是迁怒。
他见不得她半点在太后那里受了委屈,而实际上,她没有在太后那里受到半点委屈。这,真是让他内心里浮起一丝焦躁。他好像真的拿捏不住她。
单个的音节,伴随她不紧不慢的指尖,一个个跳了出来,单着听,肯定是听不出个所以然。伴随她好像逐渐熟悉了琴弦,音节可以逐渐串了起来,终于组成一曲子的模样。
李顺德擦把额头的汗,听着听着,又更诧异。
这是什么曲子?从没听过!
怪异到另类的曲子,既不像流水迢迢幽情悠悠,又不像八面埋伏具有震撼人心的磅礴气势,像是跳蚤在草丛里跳来跳去。可奇怪的很,可能正映着这夏季阳光明媚的时光,这曲子倒是刚刚好,让人内心里能感受到这曲子愉悦的曲律,心情宛如被阵风吹过,一下子亮了。
李顺德眯了眯眼睛,想必听着的圣上是一样的心情。
花夕颜是弹得出了汗,像是从没有这般辛苦过。弹完最后一个音符,她停下了手指,抬头望过去。坐在她面前的男人,坐得像木头似的,好像比她出了更多的汗。
内心一惊,站起:“民妇早就说过自己琴艺不精,让圣上扰耳了。”
听到她这话,他好像才回过神来,出了句声:“李顺德。”
李顺德连忙从凉亭下面跑了上来,慌张问:“奴才在。”
“给朕杯茶,朕要压压惊。”龙袍拂了下额头的汗。
如果她这是想整他,他服输了。刚看着她弹琴,他只觉心惊肉跳的,那琴弦割着她指尖的肉,像是能随时割掉一块。
李顺德马上捧了杯参茶上来。他接过茶盅,意识到她还站着,道:“你坐。”
反正看起来他不像想罚她,她坐下了。
喝了一口,云眉皱起,像是回想到她刚弹的曲子:“颜尚书,你弹的是什么?朕从未耳闻过。”
“回圣上,是民妇给儿子哼的民谣,民妇对曲乐学识浅薄,只会哼这简陋的曲子,叫小星星。”
确实是他从未听过的。
“小星星?你自己起的曲名?”墨眸里夹出一道促狭,看向她。
总不能报出现代作曲家的名吧。花夕颜只好冒名顶替道:“是的。民妇随意乱起的曲名。”
“颜尚书果然才学八斗,曲子都能自己做出来。”
这狗皇帝逗她呢。花夕颜告诫自己沉住气不应就是。
拂了袍子,让李顺德撤走琴台,免得见她割伤了手,道:“好吧。朕答应你,你要朕为你办什么事?”
花夕颜对此早想好了,掂量着:“民妇想去掖庭见一见自己的丫鬟。”
墨眸微闪,像是对来龙去脉有了了解,望着她的目光越显幽深:“你倒是个好主子。”
“主子做的不好,怎能让底下的人忠心耿耿?”花夕颜答。
对她这话,他像是有了感慨:“这么说,是朕这个主子做的不够好了。”
“圣上?”
“颜尚书,以后,谁想叫你去哪里,你不要自作主张跟了人家去。”起身走到她面前,俯视到她鼻头冒出的一颗汗,沉厚凌厉的声音拂过她耳畔,“朕既是你的主子,你这条命即是朕的,给朕记住了!”
花夕颜能感觉到心头哪处咚,好像落了块石头,惊起浪涛。
头顶像山一样压着她的龙影,擦过她身边:“李顺德,送颜尚书回去。还有,将掖庭那丫鬟送到永宁殿,找个地方给她住着。”
秀眉微绞。这狗皇帝,一会儿泼她冷水,一会儿给她糖。能陪这人的人,真难以想象。不知那宫皇后究竟什么模样。想到黎季瑶说她像宫皇后,心里还真不知如何形容。不过,天真烂漫的郡主是很讨喜。改明儿或许可以出宫一趟再会会这个郡主,了解些事情。不是说,怀疑她儿子有东陵皇族的血脉吗?
眉儿就此一扬。
永寿宫。
一个丫鬟紧走几步,走到孙姑姑耳边说了些话。孙姑姑点了点头,走回凉亭。
孙如玉跪在胡太后脚边服侍,给胡太后剥开个石榴。
孙姑姑福身:“太后,据说圣上是在路上接了颜尚书。”
孙如玉望了眼孙姑姑:“是吗?圣上是专程来接颜尚书而不是路过?”
“圣上是不是路过,奴婢倒是不知道。”孙姑姑谨慎道。
“是知道哀家召她来,想要将她接回去,还是完全不知道都好。”胡太后在她们两人中间话,“不管如何,这颜尚书确实是有才学八斗的本事。哀家知道圣上爱才。或许过了一段日子,圣上就腻了。”
“也是。”孙如玉立马接上话,“太后娘娘,这颜尚书除了下棋下的好,如玉觉得一个女子,若连相貌都不好,怎能讨得男子喜欢?”
“哀家是听说英雄难过美人关,可从未听说英雄难过丑女关。”胡太后拍拍椅子,接过孙如玉递上来的石榴,唇角露出些笑意。
孙如玉马上又拍上马屁:“太后娘娘所言极是。这姑娘家要是长得丑,乞丐都嫌弃。像圣上这样的美男子,若不是天下美人来配,哪能说得过去?圣上自己也要面子的。”
胡太后挑起眉:“你说,天下哪个美人?”
“太后娘娘。”孙如玉转过身,对着胡太后,“您不是喜欢素卿娘娘吗?”
“素卿娘娘是人美,又人好,去到哪儿都讨喜。”孙姑姑也插了话。
胡太后听她们两个一个劲地捧金素卿,忽的声音一沉:“胡闹。哀家再喜欢有什么用,要圣上自己中意。”
孙如玉与孙姑姑听着胡太后像脾气的话,把头垂下,眉眼间却没有半点哀愁的样子。谁不知道,主子总喜欢说些心口不一的话。
胡太后指尖轻轻剥了颗石榴子往嘴里含着,问孙姑姑:“给长公主的信送去了没有?”
“送过去了,太后娘娘。长公主看了信,没有说不好。”孙姑姑答。
“到时候灯会在长公主府办。本来,哀家是想把人都介绍给云宗主的。可惜,圣上那日派人来说,云宗主突然回云族去了。可这灯会不能不办,哀家知道许多人都盼着。”胡太后道。
“是的。”另两人同声。
“如玉,你想叫谁来呢?”胡太后眉眼眯眯,望着自己喜欢的姑娘。
孙如玉突然赧颜:“太后,这个你让如玉怎么说?”
“害羞什么。你在哀家面前需要害羞吗?”
被胡太后这样一说,孙如玉吸口气,转正脸,轻声:“不知宫大人会不会来灯会?”
“你说宫大人?”
听到太后反问,孙如玉心头一个咯噔,不知是好是坏,低着头。
“也是。”胡太后轻声笑道,“哀家之前,是有和圣上提过,云宗主不来的话,要让宫大人来捧捧场。宫大人,是这京城里头,除了圣上和云宗主以外,最讨女子喜欢的男儿了。”
孙如玉听胡太后如此夸宮相如,脸蛋绯红。
“可是,如玉,你喜欢宫大人的事,有无和你爹娘提起?”胡太后眯了眯眼。
“太后娘娘,如此羞人的事情,如玉是第一次和他人提起。”孙如玉一幅完全的羞态。
“傻孩子。”胡太后哈哈笑了两声,“这么说,哀家是你的红人了。”
孙如玉拿帕子捂住红彤彤的脸,低声啐语:“臣女知道喜欢宫大人的人很多,听说林千金也是。”
“好吧。”胡太后拍下扶手,“这事儿哀家给你做主了。”
孙如玉一惊之下,紧接马上惊喜地跪了下来:“谢太后娘娘!”
胡太后微笑着看她磕了三个头,随之,遣了她回去。
孙姑姑将孙如玉送至门口再回来,见胡太后摸着心口在喘息,连忙上前帮着抚背:“太后,您觉得如何?我去让人端药过来。”
“宫家人,宫家人!”胡太后接连念了句。
孙姑姑不敢瞧她的脸。
果然,啪,胡太后猛地一巴掌扫在孙姑姑脸上。孙姑姑被拂扫在地后,跪在地上不敢抬头,连声说:“奴婢真的对如玉喜欢宫大人的事不知情。”
胡太后见她说得泫然欲泣的样子,一口气喘了回来,道:“让人去查。”
“查宫大人?”
胡太后瞪个眼:“查颜尚书。”
孙姑姑心里盘转,转不过弯来,刚太后不是瞧过了来人觉得不具威胁吗。
“才学八斗。”胡太后慢慢念着这几个字,“当年宫家女勾引到圣上,也是这才学八斗!”
孙姑姑内心被她这话像刮起了飓风,摇摇欲坠。
胡太后眯着眼:“她究竟是何方神圣?怎么入宫的?”
孙姑姑爬过来,小声说:“不如,奴婢抓个小太监来问问。”
“抓了,怕是要在圣上面前打草惊蛇。罢了,等素卿娘娘到了再说,反正不过这两日的事了。”
“太后,您说素卿娘娘要来?”
“她在白昌,离东陵本来就近。这次灯会,哀家写信叫了她来。刚好她身体听说在白昌不适,来这里,也可以调一调。”
孙姑姑拧着眉头:“如果素卿娘娘过来是住——”
“她住宫中的话,圣上定是不答应的。但是,哀家有哀家的法子。”胡太后说完把手给她,“扶哀家进屋吧,哀家也乏了。”
孙姑姑匆忙接住她的手,只听她起身时长长一句叹气:圣上什么时候才能让哀家安心呢。
花夕颜见到绿翠时,刚好宮相如奉皇命来给她诊脉。就此,花夕颜向宮相如请教起了绿翠的药方。
“宫大人,民妇想给自己丫鬟抓几味药,您看看这药方行不?”
宮相如接过她递来的白纸,上头毛笔字写的是小楷,端正秀丽,几味药,生地,百合,党参,白术,淮山,像是由两个药方组成,于是含笑道:“病人是阴虚火旺和脾胃虚弱吗?”
“是,胃口不好,我看她口干,舌红,脉促,按着虚。”花夕颜其实想请大夫给绿翠看的,不过上回在城里买了那伤药以后,感觉到这古代一般的大夫还不如她好,像宮相如这样德高望重的,定是不能给绿翠把脉看病的。她只好拿着自己开的方子问问。
“颜尚书这方子我看着没问题。”宮相如手里捏着方子,眸底闪了下,“我听说,刚你被太后召去了。”
消息传的真快。花夕颜点头:“在太后那下了几盘棋,民妇就回来了。”
见她神情一派轻松,宮相如微微吃惊,唇角不禁往上扬:“颜尚书此去一趟永寿宫,感觉如何?”
花夕颜没料到他问的这么直接,有些惊讶。
目光从她脸上移开,望向那边的树,俊雅的侧颜变得更高深莫测:“太后是个慈悲心肠的人。”
“太后既是永寿宫的主人,圣上的母亲,自然是德重,道远。”
一句话,让他侧回了脸,看着她眸光水盈,不禁又扬了笑:“颜尚书,以后那地方不要去了。”
花夕颜想着一个两个都和她这么说,不知是他们关心她,还是说,更怕她落入太后手里拿住他们的把柄,反正先点了头答谢就是。
宮相如由李顺德领着,来到了小庭院里。黎子墨立在一棵柳树下,远眺天际划过的一行大雁。
“圣上。说是圣上找微臣。”
“给她把了脉吗?”
“伤几乎痊愈,后期调整下气血,应无大碍。”
听完他这话,黎子墨久久未回头望他一眼,迟久,说道:“朕一直以为,喜欢一个人的感觉是不会变的。不管对方变成什么样。先帝曾训过朕,说专宠只能给人借口,喜欢一个人,要藏在心里面。太后则说,帝皇心,无常,三宫六院很平常。”
“臣都听着。”宮相如说。
“到底呢,人心会不会变,都是被外面的人逼出来的。”
宮相如周身遍过微凛。
伸手折了一支柳叶在手中把玩,凉薄的唇角勾了勾,似笑非笑:“刚朕让她拂琴,朕本想再听一次朱砂,结果她给朕弹了民谣,害得朕都怕她被琴弦割了自己的手。事后回想,朕顿觉自己的可笑。”
宮相如抬,接到他射来的一记幽冷的目光,又低下了头。
“宫卿,你还记得吧?她长眠的地方,是朕亲自设计打造的陵墓。朕亲自看她最后一眼盖上棺木。那地方,日日夜夜有朕的重兵在那里把守。一只蚊子都别想飞进去。所以说朕痴心妄想,痴心妄想到连自己都不信了。真是可怕!”
宮相如眉宇缩紧,淡淡忧愁浮现于眸中。正由于他说的全是对的。死了的人,又怎能回到他们面前?
“不管她是谁,以何目的来到朕面前,身上疑点如此之多,朕为了太子,都不得不防着。朕非揭穿她的真面目不可!”
啪!手指间的柳枝断成两截。
墨眸中的狂澜瞬间刮过,又复回平静:“白昌国贤王说是要来见朕,朕允了。你把送贤王的礼物准备好,到时候朕要给贤王和白昌国一个大礼。”
拂袍跪下:“臣遵旨!”
白昌国。
花家老太君自出关以后,历经长如跋涉,终于回到了花府。
柳氏和花正珂齐齐跪倒在她面前,带着一众儿女磕头行礼。
花老太君喝了口茶,对他们说:“都起来吧。”见他们一个个爬起来后,好像看不到自己想见的人,惊疑了声:“长福,不是说大小姐回来吗?”
在旁侍候的长福走出来回话:“回禀太君,大小姐她,她——”
“什么事吞吞吐吐的?是不是夕颜在乡下不肯回来?如果是的话,她爹她母亲,就得亲自去乡下接。”
花老太君这样一番理所当然的口气,让柳氏咬紧了牙根。
花正珂干笑:“母亲,夕颜听说是你让她回来,怎么会不肯回来?”
“那人呢?”
“这——”花正珂拉长口气,眼见老太君回来事儿肯定瞒不过,就此道出花夕颜母子在皇家后山失踪的事。
花老太君听完眉头跳了跳,猛地一拍桌子,吓得胆小的人又重新跪下:“皇家后山失踪?你这当爹的,不会向皇家要人吗?夕颜还是太子妃呢!”
柳氏忍无可忍,推开花正珂,走上前:“母亲,失踪的不止夕颜,还有淑儿和桂圆。我们不是没有在宫中找过。但是,确实没有。只能说,她们可能是一块被人掳走了。”
“掳走?谁敢掳走我们花家的人?”花老太君常年习武,丹田气足,横眉竖立,威风凛凛。整个花家,也就是靠花老太君的名望撑下来的。说皇室礼让这位老奶奶三分一点都不奇怪。
柳氏跪下,拿袖子擦擦眼睛,哭噎着说:“母亲,夕颜不是我亲生的,你可以说我。但是淑儿是我亲生的,她失踪我能骗你吗?”
听她这话不假,花老太君沉声问:“那么,这事儿到底你们查的怎么样了?”
“我拜托了宫内的素卿娘娘占卜,得出,淑儿她们,可能是被掳到东陵去了。”
“东陵?”花老太君像是吃了一惊,“怎么可能是东陵?”
柳氏愁眉苦脸,正因为这东陵是第一大国,他们也不敢跑到东陵要人。况且,除了占卜师的话,都无证无据的。
“东陵国帝君治国有方,从未听说有强盗流寇。再说了,什么人能跑到皇室的后山来掳人?”花老太君越想越觉得蹊跷,简直不可置信。
底下,跪着的人中间,两个知情的,都把头低到进地洞里了。只生怕奶奶一个目光射过来揭穿他们的底。
只听花老太君问:“当时,我们家的人,还有谁在后山?”
花跃羽一惊,猛地抬起头,想再低下去时已经来不及了。
“跃羽,你出来给奶奶说说。”
花怡羽给他拼命使眼色。花跃羽端着心惊胆战,走到奶奶面前:“奶奶,我什么都不知道。”
“我没问呢,你就说你什么都不知道?”
老人家啪又一掌打在桌上。花跃羽屁股落地,两只手抱住脑袋:“奶奶别打我。我真不知道那些人是什么人,你应该问三姐。”
花怡羽想翻个白眼死掉算了。
“怡羽!”柳氏震惊的神情不亚于其他人。
“娘。我也是没办法,要是我说了,大家不都得死。”花怡羽嚷道,“那些人武功了得,而且衣着华贵,怎么看,都是富贵人物。怡羽是想到,他们竟然能自如进出皇室后山,压根不把我们皇室放在眼里。”
柳氏捂住胸口,眨着眼:这么说,她女儿,不是被流寇而是被贵族掳走的。这究竟是幸还是不幸?
花老太君冷声道:“若真是如此,老妇拼了这条老命,也要到东陵帝君面前讨个明白。”
底下的人一个个却皱着眉头。去东陵向东陵皇帝要人?不可想象。
“娘。”花正珂在心里盘算好,跪下进言,“贤王要去东陵国面圣。不如,我们可以先加入贤王的使节团。”
“嗯,是个法子。你赶紧去办。”花老太君应允。
花正珂起身疾步往外走。
等儿子走后,老太君一记目光又落在儿媳头上:“等我见到夕颜,自会问个明白。”
柳氏气得牙根都咬出了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