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云舒往南看去,透过朦胧的水雾,在河面的尽头,她看到了船只的影子。
船只的速度很快,一路劈波斩浪,急速而来。
甚至,赫云舒几乎能听到船只齐刷刷破开水流的声音。
原先在河里的兵士慌忙从水里游出来,到了岸上。
他们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惶恐。
他们原本以为,刚刚的船队已经被打败,不会再有什么凶险了。可谁能料到,刚刚那一拨只是开餐前的小菜,真正难啃的骨头,在后面。
胜利之后的挫败,才更让人难以接受。
赫云舒看着急速而来的船队,神色复杂,谁也不知她那复杂的神情下,掩藏着怎样的波涛暗涌。
“弓箭手,准备!”
是赫云舒中气十足的声音。
这坚定的声音给众人吃了定心丸,埋伏在密林里的弓箭手开始准备,箭尖对准了船上。
很快,行在最前面的船只到了跟前。
这时,众人看清,这艘船是用精钢所制,而非木质结构。
而且,船只的周围,围上了坚硬的盾牌。
看来,他们是有备而来。
终于,船在距离他们五百米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有人从船中走出,打量着赫云舒等人。
紧接着,另有一人被众人簇拥着走了出来。
此人一身黑衣,衣服上金线所绣的猛虎张牙舞爪,在初升的太阳的映照下,显得狰狞可怖。
是凤天九。
此刻,她站在船头,看向了赫云舒。
赫云舒也看着她。
赫云舒只是穿着男装,但并未改变容貌,看样子,凤天九认出了她。
而凤天九则不同,她是负责起事的人,需要露面的情况下,她只能以真面目示人。若不然倒会让人小瞧了。
“真没想到,你我之间,会走到今日这一步。”凤天九唇角微扬,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赫云舒看着她,缓缓道:“一个心中连仁爱都没有的人,还指望谁能与你为伍吗?”
凤天九冷笑一声,环视着赫云舒身后胆怯的兵士,道:“怎么,还需要本王动手?”
她的言下之意是,赫云舒的人已经心生胆怯,不战自败。
赫云舒看着她,道:“你为何要走今天这一步?”
“凤云歌的格局太小,只想着对付我,心里装不下别的事情。这样的人来做大魏之主,实在是太磕碜了。所以,我想取而代之,不行吗?”
“用杀戮的方式得到这些,其心可安?”
凤天九看着赫云舒,道:“不,本王这样做,是为了让更多的百姓过上好日子。杀戮和流血都只是暂时的,之后,百姓一定会在我的带领下过上好日子。至于你,就不要做螳臂当车的事情了。”
训练有序的船队渐渐聚集,有弓箭手开始准备,对准了岸上的士兵。
凤天九看了一眼自己的部署,尔后道:“投降吧,本王可以留你一命。”
赫云舒却是笑了:“聪慧如你,难道还没有觉察到不对吗?”凤天九微愣,继而将所有的事情在自己的心里过了一遍:船只用精钢打造,不会被烧着;船上也配备了弓箭手,不用担心被偷袭;而赫云舒的火攻之计已经用在了刚才的船队上,眼下她黔驴技穷,再没有
法子应付眼前这一切。
至于援军,那是不可能来的。
在敏州,她派了足够多的人手,足以将奉铁塔的大军牢牢地锁定在那里,让奉铁塔无暇旁顾。
想着这些,凤天九笑了:“你是在做最后的挣扎么?”
赫云舒笑笑,只看着平静的水面,道:“难道你没有注意到,现在的水流实在是太小了吗?”
凤天九朝着水面看去,的确,河水流动的速度很慢,这足以说明,来自上游的水量很少。
然而以前,并不是这样的。
突然间,凤天九意识到了什么。
但是,已经迟了。
只见前方的峡谷间,突然响起轰鸣声,奔涌起滔天巨浪。浪头的速度很快,几乎是转眼就到了跟前。
“快退!”凤天九大声道。
后面的船只顿时就乱了,你撞我,我撞你,没有了原先的规整。
凤天九忙返回船舱,只可惜,她刚刚转过身,一个巨浪就朝着她的方向打了来,溅了她一身的水。
原先精美的衣袍此刻湿漉漉的贴在身上,显露出她玲珑的曲线,周围都是男子,这让凤天九愈恼怒。
而奔涌的浪还在接二连三地打来。
凤天九没有去躲,她站在那里,眼神怨毒地看向了赫云舒。
赫云舒看着她,神色淡然。
如今,她与凤天九最多也只是陌生人了。
对于陌生人,只是淡漠而已,再没有多余的情绪。
身旁,有人劝道:“王爷,快进去吧。”
凤天九愤恨地转身,进了船舱。
就在这时,四面八方有歌声响起,声音很大,几乎要震破天地。
“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
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
是《魏人歌》。
一时间,凤天九觉得有些纳闷儿。按理说,这个时候赫云舒应该派人来追才是,可她偏偏不派人才追,倒是让人唱起歌来,实在是奇怪。
而船只剧烈颠簸,凤天九在船中东倒西歪。
可即便如此,她还是敏锐地现,周围有些人变了脸色,流露出伤感的神色。
战场之上,要么志得意满,要么满面灰败,可这伤感,从何而来?
思虑间,她突然意识到了赫云舒的高明之处。
这世上最高明最精深的计策,从来都是攻心为上。
这《魏人歌》来自先古,是大魏先祖所流传下来的,主要在青城附近传唱。
而她身边的人,之前自然是待在青城的。对于这《魏人歌》,再熟悉不过。
这是他们的乡音。
听到这样的曲调,会引人思乡。
一旦在外征战的兵士起了思乡的心思,便无心应战。
思虑至此,凤天九心中万分恼恨。
偏偏那歌声越来越大,穿过水浪的声声轰鸣,依然能够被准确地听到。
平日里还好,可慌乱的时候,会最大限度的激一个人内心深处的恐慌,而安慰这恐慌唯一的源头,就是自己的家人。
而这歌曲,最是引人思家。
此刻,岸上的赫云舒看着眼前的一切,心如止水。
眼前,船只东倒西歪,船上的人也是慌乱不已。此时,赫云舒朝着不远处做了一个手势,示意他们可以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