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番锦瑟已经放出消息,递给太子一封书信,信上的内容有她亲手纂写,深思熟虑之后才定的内容。
大概意思是说:拥香楼生意惨淡,无力经营,大部分女子已经离开此地。而她也被外城一个富商看中,出大价钱买下,不日便要离京,恳请他来拥香楼一会。
和太子在一起那么久,多少也摸清了他的脾性,知道怎么样能够打动他的心。
夜色渐深,锦瑟还没有睡意,看着房间里的烛火慢慢地燃到底,再换上一根新蜡烛。
不知道重复了多久,久到她的眼皮已经上下交替,也不肯闭上。
推开窗户,一股冷风吹来,她一个激灵便清醒了,不顾身上的寒冷,守在窗户边。
她知道他一定会来的。
就算是等到天明,他也会来的,这是她的直觉,是她的希望。
可是她又希望他不要来,今天是他们两人在世上的最后一天,如果太子死了,她必定追随而去。
很快,外面一阵脚步声,门已经被人轻轻推开。
“太子。”锦瑟转身看见那人,轻声唤道。
一身黑色的夜行衣,蒙着脸,只露出一双眼睛,身影高挑出众,锦瑟绝对不会认错,果真是他来了。
或许这就是命吧,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拥香楼好好的,怎么就生意惨淡,经营不下去了?到底生了什么事情?”太子摘了面罩,露出一张沧桑的脸。
这几日,他又瘦了。
锦瑟有些心疼地摸着他的脸,得知自己的命运,两行清泪从她的眼中滑落。
见她不语反流泪,太子意识到可能生了什么事情,伸出手抹掉她的眼泪。
“生了什么事情,你告诉我,天底下就没有我解决不了的事情。”太子于心不忍地捧着她的脸。
细细地斟酌着她的表情,有些疑惑,问道:“是不是有人来找楼里的麻烦了?”
锦瑟紧紧地抱住他,在他的怀里摇头。
“嬷嬷逼你出去接客了?”他脸色有些难看。
锦瑟依旧摇头。
他再猜:“是不是我最近没来,你生气了?”
这次她没有摇头,反而重重地点头:“一个月都没有消息,我担心你出什么事情,给你书信你也不回,我也不知道有没有送到你的手上。”
太子一怔,竟没想到是因为这。
这几日他实在是太忙,也有点避不敢见人的感觉,只有躲在府里的时候,他才会安心点。
“若是没有送到我的手上,那今日我又如何会过来?只是我最近太忙了,一时无暇顾及那么多事,所以忽略了你,让你担心了。”太子温文儒雅地解释。
丝毫没有太子的架子,就像是一个对自己珍爱的人,所说的话而已。
锦瑟想起等会要生的事情,心口总是颤巍巍地疼,脸上的泪就像是怎么也流不干似的。
太子有些诧异地推开她的身子,留着朦胧的烛火,探着她的眼睛,才现肿了一片。
“怎么了?今天怎么一直哭?我不是在这里吗?”太子有些好笑地道。
他竟然不知道自己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么有耐心,温柔。
是因为愧疚?还是因为心疼?
锦瑟艰难地抽噎道:“我只是想抱抱你,就一会。”
离开了他的胸膛,她什么都不是。
从最开始的费尽心思勾引,利用,到最后的爱上和撕心裂肺的疼痛,这场本来就是错的爱情,伤的她体无完肤。
本就不是一路人,更不应该爱上,动了真情的人,不得善终。
她没有奢望能够嫁给太子,只希望能够陪他一起赴死。
最终还是轻轻地放开了太子,她多么希望这只是一场梦,醒来之后,她还是在城外的破庙中,或许会抱着自己死去,或许会被一个平凡人搭救……
而再怎么样,也不会是现在这个境况。
“太子,我还是太久没见到你了,今日一见实在太开心,所以喜极而泣。”锦瑟低着头解释,勉强让自己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
和她相处了这么久的太子,又怎么会不知道她的性情?
她很聪明,绝对不是因为喜极而泣。
“是因为嬷嬷要把你卖给一个富商才这么伤心么?他出多少钱,我出双倍,我会让你留下来的。”太子坐到椅子上,看着她一直低头的样子,道。
锦瑟的手一怔,衣袖里面的瓷瓶差点落到地上,她弯腰一握,脸色有些难看。
为什么要对她这么好?她不值得。
她的手止不住地颤抖,最终青瓷瓶的粉末还是落到了酒杯上。
她摇晃着酒杯,脸色难看地走到太子身边,把酒杯递给他。
“喝吧,这酒是暖过的,甘甜。”锦瑟没有看他,兀自把酒杯放进他的手里。
太子毫不犹豫地接过她的酒杯,余光瞥到她的脸上,见她还挂着泪水,便用后背将她的眼泪抹去。
“不哭了,丑死了。”太子笑道。
摇晃着手里的酒杯,放进唇边,冰凉的杯口刚触碰到温热的唇,锦瑟一个回头,便将他手中的酒杯扫落在地。
她脸色难看地叫道:“不要喝,有毒!”
太子只是一怔,目光渐渐地冰冷起来,正想要说些什么,大门被人猛地一推,数十个黑衣人面色凶凶地冲了进来,刀光在烛火的映衬下划出点点星火。
不知是谁大喊一声:“卖国贼在这里!”
那些人便蜂拥而上,还未弄清事实真相的太子被锦瑟一推,撞到了窗边。
几根银色的细针飞出,前方打头阵的几个黑衣人应声倒地,口吐白沫,显然在银针上是下了毒的。
凌乱冰冷的夜色瞬间纷乱起来,大嚎大叫的黑衣人被止住了步伐,乌黑的眼睛在这个夜里显得万分锐利、狡黠。
锦瑟推开窗子,神色惊慌地把太子推了下去:“你快跑,他们要的是你的命。”
太子不明所以地抓住锦瑟的手,咬牙切齿地道:“到底怎么回事?你给我说清楚。”
方才那些人喊卖国贼,而锦瑟又说他们针对的人是他,很明显是冲着他来的,他又怎么会被别人当成卖国贼?
锦瑟看了看身后,已经来不及了,掰开他的双手,随他跳了下去,地下是雪地,抵挡了一些冲击力。
她紧紧地拉着太子的手,拉着他就跑,黑在夜空中飞扬着,身子单薄纤弱却有力。
她的声音有些急促,利落:“东边墙角有一条密道,是通往城外的,我现在来不及和你解释,只有出了城,你才有活下去的机会。”
这个样子的锦瑟让太子大为吃惊,在他的印象中,锦瑟一直都是个温柔沉静有点小聪明的女子。
可是如今看来,她隐瞒了他不少事情,她会武功,会用毒,就连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拥香楼都有密道。
太子皱着眉头,看着她双手放在墙角旁边的一面墙上,轻轻地往里面按了一下,那块墙砖往里面退去。
伴随着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旁边被雪地堆积起来的地方,竟然缓缓地打开一个开口。
底下黝黑一片,根本没有任何的光芒,可是锦瑟却轻车熟路,毫不犹豫地走了进去。
“太子,快点!他们马上就要追上来了!”锦瑟焦急地伸出手,冲他吼道。
还在上面的太子回头看了一眼,不远处重叠忽明忽暗的火把,正朝着他们的方向移动而来。
如果被他们抓到,“卖国贼”这顶帽子定会扣到他的头上,凭着嘉成帝多疑的性格,一定不会轻易放过他。
到时,不仅太子之位会失去,说不定还会丢了性命。
咬咬牙,看着这张熟悉的脸,他纵身一跃,进了密道。
密道的门缓缓关上之时,那群黑衣人正好来到密道外面,领头的那人伸手摸了摸地面上的那道门,一脸凝重地站了起来。
“王爷,现在怎么办?”旁边一道低沉沙哑的声音问道。
温王面色冷酷不比往常,居高临下地盯着地面,很快便道:“留下两个人在这里研究机关,其他人,跟我来。”
纵身一跃,人已经上了屋顶,众人紧跟着他的脚步,飞快地往城门口的方向走去。
正是黑夜静谧之时,京城中一片脚步声和刀剑的声音,有老百姓被这声音惊醒,却又不敢出声,紧紧地搂着被子。
生怕这场未知的灾难会降临在自己的头上。
远处屋顶之上,几道身影立在阴霾的月光之下,身影朦胧难辨。
但是,为之人懒洋洋的身姿,和冰冷异常的声音却特别好辨认。
“人已经出城了,魅风,你带着一批人跟上他们,趁着他们不注意,偷龙转凤。”苍冥绝微眯着双眼,看着眼前的一场好戏。
魅风领会,应了是,立即飞身而下。
今夜就是一场猫捉耗子的游戏,活的人,是猫。
苍冥绝冷然一笑,跳下了屋顶,身子平稳地落在拥香楼的院子里,就在方才锦瑟带着太子的那个地方,一股冷气扑面而来。
他慵懒随意地摆弄着自己的衣袖,不经意地轻咳了一声。
“是谁?”那两个正在寻找机关的人猛地回头。
看着后面有人,立即防备起来。
“你们是在找机关吧?”苍冥绝上前一步,狭长的眼眸冷意十足。
那两人对视一眼,心想着他怎么知道,其中一人想了想道:“你是温王派来协助我们找机关的吗?”
苍冥绝嘴角的冷笑渐浓,没有说话,兀自走到两人面前,强大的气势掠过那两人,久久都没有说话。
只见他修长的手指放在墙面上,只是轻轻一动,地面上的暗门立即打开。
那两人面露喜色,正要往暗门踏去,脖颈上一痛,顿住脚步,手指一摸,浓稠的血腥味直窜鼻子。
“你……”
话还没有说话,已经断气。
“王爷,属下来迟。”江朔和魅月齐声道。
苍冥绝点点头,纤长的身子已然进了密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