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老爷自觉左右也得罪家主了,索性也直说道,“老家主说的对,家主的亲事就是整个赵家的脸面,主母出身不能太差,娘家也要对我们赵家有些助力,就算不娶大家闺秀,起码也要是小家碧玉,怎么也不能是个丫鬟啊?”
三老爷难得赞同五老爷一次,“就是,家主若是喜爱这女子,收她做妾室也就是了,当家主母可不是谁都能当的。”
二老爷皱着眉头没有开口,四老爷眼见着赵丰年脸色越发不好,出声帮腔道,“家主惊才绝艳,几年里把家业翻了一倍有余,倒也不必非要娶个家世好的女子做主母,若是出了岔子,反倒为赵家惹来祸事…”
“四哥,这是什么话,难道为了怕累赘,就不娶妻了?”五老爷立刻反驳出口,“家主自然是惊才绝艳,生意打理的再好不过,但是若是能添一份助力,家主也能轻省一些。”
四老爷嘴唇动了动,还想要说什么,却被二老爷打断了,“家主喜爱这女子,我们几个老头子也不是看不出来,但是家主统领整个赵家,却不该以自己的喜好为先,总之我们不赞同这女子做赵家主母,还请家主多思量。至于赵家主母的人选,过些时日族人们再一起商议吧。”
“不必商议,赵家主母只能是陈氏,若是长辈们一定要我另娶她人,那这家主之位,我不坐也罢!”赵丰年几句话,掷地有声,半点没有妥协之意。
赵氏族人惊得都忘了呼吸,极度怀疑自己耳朵出现了幻听,这可是赵家的家主啊,掌管大小一百多家铺子,家财百万,滔天之富,居然为了一个女子,说不要就不要了,家主莫非是犯了什么癔症不成?
赵老爷子原本还想着若是能劝得儿子另娶,他自然就不会舍了家业回转灵风城,没想到,儿子居然如此决绝,当众说了要抛下家主之位,他们长房几代的辛劳,怎么能容许他这般糟蹋?
老爷子抄起手边的茶碗就砸了过去,怒骂出声,“你个不孝子,你是想气死我不成?为了个女子,居然要抛下整个赵家…你,你…”他说着说着,胸口就剧烈起伏起来,脸色憋得青紫,双眼翻白,身子就软了下去。
众人大惊,齐齐涌上前去探看,赵丰年也顾不得擦身上的茶水,窜上前,一把抱起老爷子,伸手掐了他的人中,口中大声喊着,“爹,你快醒醒,快醒醒!”
赵老爷子其实只是一时闭过气去了,人中上一疼,很快就悠悠醒了过来,瞧得儿子焦急模样,就伸手挥开他,长叹道,“家门不幸啊。”
赵家众人都是尴尬,谁也没想到,今日之事会闹到这般,面面相觑良久,都退了出去,几位老爷子也是脸色不好,沉默半晌说道,“家主好好照料老家主吧,这事以后再议。”
说完,几位老爷子就带了众人出门而去。
赵丰年还要背着老父亲进屋歇息,赵老爷子却还是恼怒,坚持唤了守在门口的一个贴身老仆伺候他,赵丰年无奈,眼见那内室之门严严实实合上,呆愣半晌,终是一巴掌拍在桌上,脸上恼恨之色,再也掩不住…
快意园里,瑞雪坐在布置得极其奢华精美的内室,一边喂着两个孩子,一边望着墙角的那只青色琉璃花樽出神,刚刚遭遇的冷淡,让她心里实在憋闷,前世在电视剧里,看过无数公婆为难儿媳的情景,她当时只觉得热闹,如今真是落到头上,才知道,原来是这般委屈,这般无奈。
或许用投鼠忌器这词,很不恰当,但是她这半会儿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心中的闷气,若是那些人不是她所爱之人的族人,不是所爱之人的父亲,她大可扭身就走,甚至出言反驳几句,无论如何也不会让自己受委屈,可是,她与他们之间到底还是隔着那个人,她的爱人,她两个孩子的爹,她什么都不能说,只能忍着气,极力笑得大方得体,笑得仿似半点儿不觉委屈。原来,当人家媳妇,是这般难啊…
老嬷嬷和剑舞琴心一边整理行李,一边偷眼瞧着自家小姐脸色,心下都是忐忑又恼怒,她们的主子居然一进门就被这般慢待,这门还真是不如不进,可是这话又不能说,毕竟先生还是竭力维护,对待小姐是真心实意。
难,实在是难…
妞妞带着小翠儿从外面进来,见得众人都是脸色不好,低头想了想,就上前抱了姐姐胳膊,说道,“姐姐,那帮老头子是不是欺负你了,那妞妞去把他们打一顿,咱们就回家吧,这里没有咱家好。”
瑞雪回过神来,淡微微一笑,小心放下两个孩子,拍得他们睡下了,就揽了妹妹哄着,“妞妞,你还小,有些事情有些道理,你要仔细看,仔细听,多想想才行,哪能什么事情都用武力解决呢。”
妞妞撅嘴,极是不服气的晃晃小脑袋,说道,“姐,我懂,不就是姐夫家里这些老头子不喜欢姐姐吗,那咱们抢了姐夫一起回家就是了。”
“抢回去?”瑞雪笑得更是开怀,拍拍妹妹的头,“你这丫头,当你姐夫是山上老虎呢,打一棒子扛回去就好了?罢了,你就别掺合了,就当跟着姐姐来这大院子里暂住,照常吃喝玩耍就好。”
妞妞皱着眉点头,应道,“好,我听姐姐的,不过姐姐咱们可要早些回家,我不喜欢这里。”
“好,妞妞为了姐姐多忍忍啊。”
姐俩说了一会儿闲话,瑞雪瞧得老嬷嬷几人忙碌完了,就要了纸墨笔砚,一边思考着,一边在宣纸上慢慢画着图,老嬷嬷互相使了个眼色,就悄悄示意妞妞随她们一起退出去了。
妞妞坐在廊檐下的躺椅上,随便把手上沾染的墨汁儿抹到了锦垫儿上,瞧着远处门口的两个妃衣丫鬟皱了眉头,难得欢喜起来,抹得越发欢快。
老嬷嬷拦了她,拿了帕子替她细细擦拭着,低声劝道,“二小姐,如今在这里住着可不必家里,你行事说话,一定要谨慎些才好,否则给小姐惹了麻烦,小姐也是难做。”
琴心想起刚才的情景,还是替主子委屈,小声嘀咕道,“不过也就是个商贾之家,凭啥瞧不起我们小姐,小姐也是好脾气,若是我就亮出身份,让他们统统跪下磕头。”
老嬷嬷皱眉瞪了她一眼,嘱咐道,“琴心,这话可不能乱说,小姐虽是候爷独女,但朝廷毕竟没有封号赐下,身份贵重,却是压不得人。再说,先生和小姐自有考量,咱们做下人的,尽心伺候主子,待得主子心情好些了,再劝慰几句吧。”
“是,嬷嬷。我只是担心,这府里的人,见得我们夫人不得长辈喜爱,就登高踩低…”琴心和剑舞,当初伺候的花家三小姐,那还是在自家府邸里,有两位亲兄长护着,私下却也没少听人说刻薄话,如今她们是在主子婆家,怕是要更不如意啊。
剑舞沉默半晌,也是叹气,“咱们尽心护着主子就是,若是有哪个不开眼的,明面儿不好做什么,但是,真气不过了,总能替主子小小出口气的。”
“哎呀,还是舞姐聪明。”琴心的眼睛立刻就亮了起来,露胳膊挽袖子,恨不得立时就有那不开眼的下人跳出来,给她练手出气才好,剑舞好笑,一巴掌拍打她背上,替她整理袖子,嗔怪道,“怎么同二小姐学的,没个规矩样子?”
妞妞立时抗议,“舞姐姐,我规矩已经学好了,不要冤枉我。”
众人都是笑起来,暂时算是把心里的不安与郁闷扔到了脑后。
赵丰年带着风调雨顺,站在院子门口,听得里面没有哭声,反倒很是欢喜的模样,都是惊疑。迈进院门,撵了那两个丫鬟,就往里走去。
老嬷嬷带着剑舞几个行礼,妞妞却是冷哼一声,扭过头去,赵丰年脸色有些尴尬,低声问道,“夫人在做什么?”
老嬷嬷答道,“小姐刚刚喂好小少爷小小姐,这半会儿好似再写字。”
“写字?”赵丰年脸色立时就白了三分,情急之下倒是忘记了,写休书是要男方写的,瑞雪不可能这般冲动,他也顾不得多想,开门就进了里屋。
瑞雪听得动静,扭头就见孩子爹爹正转过那座四扇花鸟屏风,脸上尽是焦急忐忑,忍不住微微一笑,在唇边轻轻比了一下,示意他不要高声惊了孩子,然后放下纸笔,拿起那图纸晃了晃。
赵丰年愣了愣,突然就觉所有的担忧都被妻子的笑颜赶走了,快步上前,就把妻子抱在了怀里,长长叹气,心中有挫败,有愧疚,有许许多多不能言说的酸涩。
瑞雪一手轻轻拍着他的背,好半晌,听得他不再叹气,就推开他,小声说道,“看看我画了什么?”
赵丰年勉强扯了个笑脸儿,说道,“不会是学煜哥儿画猴子…”这话说到一半,他突然觉得不该提起消失无踪的小舅子,马上又改口道,“还是画了咱们儿子女儿?”
瑞雪眸色暗了暗,依旧笑着献宝般把图纸铺在他跟前,说道,“我可没有那么厉害,不过是涂抹个有用的物件儿,你来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