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柜!”王嫂子惊得手里的茶碗都歪了,茶水淌出来滴到裙子上,她都毫无知觉。
掌柜是啥,是一个铺子的掌管者,是经手所有银钱和账本的主食人,有权利决定铺子里的人手去留,决定铺子的生意好坏,这可都是一些打磨多年的能人才能坐上的位置,自家儿子才做了一年的小伙计,学了些账目皮毛,就能做掌柜了?
这个巨大的惊喜,足足让王嫂子愣了好半晌,反应不过来,瑞雪也不催促她,自顾自的微笑喝茶。
小胖丫头看看娘亲,又看看瑞雪姑姑,嫩声问道,“姑姑,哥哥当了掌柜,以后就能常回来看小叶子吗?”
瑞雪掏了拍子替她擦去嘴角的点心屑,点头笑道,“自然,那铺子就在旁边不远,你大哥以后日日住在家里都行啊。”
“哦,太好了,太好了。”小丫头还理解不了掌柜的是做什么,究竟和大哥现在做的伙计有何不同,但是,以后能常常看见大哥,还是让她欢喜不已。
王嫂子被女儿的欢笑声惊醒,连忙拦道,“妹子,这可万万不行,栓子还小,才不过十三岁,账目才学了皮毛,怎么能把这么大的铺子交给他管,万一出了什么纰漏,我们一家还有什么脸见你。妹子,这可不行啊。”
她没有欣喜若狂的一口应下,反倒先替铺子考虑,这让瑞雪更加满意,庆幸自己选对了人,笑道,“嫂子,不必担心,栓子是我徒弟,他学了多少东西我心里可是有数的,特别是这两月,我害喜厉害,都没有怎么顾得上码头铺子,多是他在照料,打理的井井有条,半点儿差错没有,以后把新铺子交给他,也必定没有大碍的。再者说,我还会从村里选两位熟识的兄嫂来帮他,采买和后厨都是自己人手,栓子也熟悉,就更保险了。”
王嫂子听瑞雪说的极是有底气,心里做娘亲的自豪也就终于按捺不住的冒了出来,轻颤着声音问道,“真没事?栓子这小子真能行?”
瑞雪重重点头,“行,一定行。”
王嫂子微张着嘴,顿了顿,眼里不知怎么就流下泪来,起身就给瑞雪行了大礼,瑞雪有些着慌,连忙拦着她,道,“嫂子这是做什么?”
王嫂子硬是行完了礼,抹了一把眼泪,哽咽道,“我这是心里欢喜,我们家栓子定是前世积德了,这一辈子才能遇到妹子这样的贵人,教他本事不说,如今还让他做掌柜,嫂子真不知道要怎么谢妹子好。”
瑞雪好笑,拉着她道,“嫂子若是不放心栓子年纪小,就也去铺子后厨帮忙吧,正好妹子哪里还少可靠的人手,嫂子这般干净利落的人,若是去了,就是给妹子解决了大难题了。”
“我去帮忙?”王嫂子听得这话,立刻应了下来,“铺子离得这么近,妹子就是不说,我也要日日去帮忙做些活计,栓子有什么不对的,我保证掐得他再也不敢了。”
瑞雪笑着摇头,“嫂子想错了,我那后厨是真缺人手,而且卖得下酒菜,都是有秘方的,外人我也信不过,嫂子以后不要再接绣活,就给我做个厨娘,可好?”
厨娘,这可是有工钱的,王嫂子顿时脸色大红,本来盘得整齐的头发都差点摇散了,死活不肯道,“我去了就是个帮忙做些活计,苦点累点都行,但是上工拿工钱可是万万不行,我们一家已经深受妹子大恩了,怎么还能这般贪心,若是被外人知道了,还不得被人戳破脊梁骨啊?不行,绝对不行,孩子爹回来听了,也定然不会应允的。”
“做工拿工钱,可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嫂子可不要推辞了,再说,以后这铺子开在东城区,免不了兄嫂还要多帮衬了,妹子就算教导栓子有份情义在,兄嫂这般也就还了。”
“那也不行。”王嫂子还是死活不肯答应,瑞雪就装作无奈苦笑,“若是这般,我可就要弃嫂子而选别人了,可怜我对这东城也不熟悉,万一找了个不托底的人回来,被偷了方子,以后生意不好,可都是嫂子害的了。”
她这般半是耍赖,半是央求的,把王嫂子彻底说得没了脾气,想了又想就道,“妹子中午在嫂子这里吃饭,待孩子他爹回来,我问过他再说。”
说完,她就要去待围裙,然后奔着栅栏里的母鸡使劲,盘算着炖碗鸡汤给瑞雪补身体,哪知瑞雪最近是被张嫂子、翠娘等人折磨的谈鸡色变,怎肯再被荼毒,死活告辞离去,惹得王嫂子送出一条街,才半是欢喜半是懊恼的走回来。
自家儿子要做掌柜,这可是大喜事,王嫂子放下茶碗,又拿起扫帚,满屋子转转,这心里就长了草儿了,脖子抻得老长也不见孩子爹回来,好不容易盼到出外玩耍的二儿子回来,使了他跑去衙门口,正遇老王与同僚说笑出来,见得自家小儿,还骄傲笑道,“俺家小儿都知道接老爹下工了。”
结果小儿上前就喊道,“爹爹,娘亲有事寻你,在家里急得不行。”
老王一惊,还以为家里出了什么事情,要知道他这媳妇可是贤内助,平日与街坊交好,与同僚家眷也都相处亲厚,若是能让她心急,怕是大事啊,他立刻辞了同僚,带着儿子小跑回家。
王嫂子见得他满头大汗,立刻投了湿毛巾给他,老王顾不得擦上一把,就问道,“家里出了何事,这般急着寻我回来?”
“当然是大事!”王嫂子脸上说不出是欢喜还是兴奋,手指头直哆嗦,“咱家栓子要当掌柜了。”
老王惊喜的豁然站起身来,一迭声的问起事情原委,王嫂子就把瑞雪来家说过的话,从头到尾说了一遍,末了问道,“孩子爹,你说我真去后厨帮忙,这事行吗?”
老王捋着极少的几根胡子,想了半晌,点头说道,“咱们一家欠赵家的情分,可不是不要工钱就能还清的,再者说,栓子毕竟年纪还小,你去了铺子里,也能帮衬他一二,平日在街坊邻居里给妹子拉拉生意,有个熟人在,妹子的铺子开起来也容易。”
“这倒也是,咱们这里人还是有些认生的。”
夫妻俩商量定了,就一起动手,到底杀了一只鸡,鸡肉留着自家吃,鸡汤就小心翼翼装进干净的陶罐里,送去了铺子给瑞雪喝。
瑞雪听得人手安排定了,一时欢喜,倒还真喝了大半碗,同王嫂子商量定了,下午一起回村子住几日。以后铺子里要售卖的下酒菜,都不曾仔细琢磨,正好带王嫂子回去,同翠娘熟悉一下,一起学学做法,待铺子里拾掇好了,就可以开张了。
王嫂子也不是啰嗦的人,孩子也没有需要喂奶走不开的,装了两件换洗衣衫就上车走了。路上走过肉铺,又捎了一个猪头,八只猪手回去。
家里翠娘拾掇好了几只肥鸡,又把瑞雪吩咐好的几样调料翻了出来,都放得整整齐齐,瑞雪下了车,小歇片刻,换了衣衫出来,翠娘和王嫂子已经相谈甚欢了。
两人都是爽快的性子,又巧合的都是两子一女,说起话来,自然缺不了话题,这么一会儿功夫,大有相见恨晚的架势,连凉茶都喝了一壶。
瑞雪更是放心,翻了这几晚写的配方出来,带着两人开始把猪头猪手,还有几只肥鸡都处理分割好了。
大铁锅里放上井水,把切成大块的猪蹄下锅,水开后除去血沫子和杂质,然后捞出来控干了。锅里再放油,加入葱姜蒜,八角,桂皮,陈皮,香叶等调料炒到喷香,然后把猪蹄块倒进去,放酱油、半碗黄酒,炒到变色,加水没过猪蹄,大火焖上。
另一只锅里,也烧了劈成两半的猪头,配方也稍微有些改变,力求比以前做出的成品更好一些。
最后一只小锅里,则是重头戏,酱鸡头鸡翅膀和鸡手,同样开水焯过之后,下锅翻炒时,调料没有猪手多,但是却加了一味红糖,想着出锅时颜色定然会鲜亮许多。
灶间里因为几只锅里焖煮的都是肉食,那香气就比之往日浓厚了不知多少倍,前院里做活计的人进进出出都忍不住提着鼻子狠劲嗅着,暗暗猜着老板娘不知又在为新铺子琢磨什么好吃食了。
东园里,私塾大敞着窗户,阳光照着里面的先生和孩子,都在用功苦读。严先生摇头晃脑,带着孩子们读了一段文章,吩咐他们自己诵读之后,忍不住也踱到窗边,悄悄翕动了几下鼻子,猜想着这是什么香气,半晌反应过来,心里好笑不已,自己什么时候也变成了贪图口腹之欲的人了。不过,到了赵家这些时日,确实把他的口味养叼了,以后若是真有离开那一日,这吃食怕是倒成了难舍的一件事。
他心里感慨完,转身回头看看同样心不在焉的孩子们,轻轻咳了咳,装出一副严肃模样,训诫了几句,但是,最后到底还是比平日早半个时辰放了学。
孩子们一窝蜂的跑出去,在园门处逗留了一会儿,眼见那大锅一时还开不了,就有些遗憾的吸着口水各自回家去了。
吴煜几个却是没这顾虑,放下书本就小跑回来,就等着吃好东西了,可惜安伯比他们动作还快,早早坐在院子里的桂树下,石桌上甚至还摆了一壶上好的桂花酒,双腿翘着,惬意的哼着小曲,显见心情是极好,惹得吴煜大叹,这老爷子又来抢姐姐做的好吃食了,他于是立刻带着大壮黑子直接笑嘻嘻站到了灶间门外。
瑞雪被这一老几小,惹得好笑不已,估摸着火候到了,就开了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