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嫂子就笑道,“还是小姑子有福气,嫁了个好人家。”
刘婆子从灶间出来,端了半簸箕粳米,想着挑挑稻壳,好给女儿蒸些饭吃,刚举起手来,就见门外呼啦啦进来几十号人,吓得手里一松,就要扬了粳米。待仔细一看,才知是认识的,当日闺女成亲,大伙儿还一起喝过酒,可不就是钱黑炭村上的族老里正。
刘婆子立刻放下手里的簸箕,迎到跟前,笑道,“哎呀,这不是他云大伯吗,今日怎么有空到我们家里来了,这是路过?还是有事啊?”
里正眉头一皱,就道,“我们是来找你家七娘的,让她出来相见。”
刘婆子听出他话里的不客气,心下就是一咯噔,刚想要撒谎说,女儿未曾回来,就见翠娘和云二婶,把孩子交到一个后生怀里,然后三两步就奔进了屋里。
刘婆子立刻大喊,“你们这是干什么,要抢俺家财物不成?来人啊,有强盗啊,来人啊,救命啊。”说完,又看向钱黑炭,“女婿啊,你就这么看着你们村人糟践你丈人家,你是安的什么心啊?”
她是指望先哭闹一下,把云家村众人吓住,若真是有事儿,还能先占些理,可惜,云家村众人谁也没理会她,钱黑炭倒是想说话,可惜被里正一个冷眼吓得又低了头。
很快,翠娘和云二婶抱了一堆的小被子小衣衫出来,统统放在旁边的石磨上说道,“这都是可心的东西,小首饰啥的,套在他们家孩子身上呢,但是没翻出玉佩来。”
话还没说完,刘七娘几个嫂子就赶了出来,这个喊着,“你们是什么人,凭啥抢我家孩子的东西?”
那个说,“强盗,你们居然抢上门了,我们要告官送你们去大牢!”
刘七娘随后跟了出来,脸上略微有些忐忑之意,见得院子里黑压压的人头儿更是添了一分苍白。
云二婶子一插腰,年轻时的泼辣劲儿就端了出来,指着刘七娘骂道,“说我们是强盗?真去了府衙打官司,谁进大牢还不一定呢。你们家刘七娘,就是个黑心肝的,嫁去钱家,行事败德。原本钱嫂子去世前,把孩子托付给了赵娘子,赵娘子怀了身子不好伺候,就送到了我家,由我那儿媳奶着,孩子白胖儿,别提多招人稀罕了,她可倒好,听说我媳妇儿每月有一两的辛苦钱,死活要把孩子抱回去养,然后舔着厚脸皮,去赵家要辛苦钱。大伙儿都听听,她这脑子是不是哪次发热烧坏了,怎么就掉到钱眼儿里去了?”
此时,院子里已经聚满了人,除了云家村的,就是左邻右舍赶来看热闹的,平日刘家仗着兄弟多,就多有霸道之事,刘七娘在村里更是有名的蛮狠,所以,到了出嫁年纪,还没人上门提前,外村之人经媒婆介绍了,只要来打探过的,也都反悔不相看了,倒是钱黑炭这倒霉蛋儿一听人家是黄花大闺女,就觉占了便宜,啥也没说就定下了,还给了十两的厚聘,大伙儿私下里都他冤大头,此时,冤大头的村人闹上门,这可是大热闹,谁不愿意听一耳朵啊。
云二婶子嘴皮子也利索,见得人多,更要把是非曲直分说个明白了,“孩子管她叫一声娘,管她夫主叫亲爹,她养着、伺候着就是应该,谁家姑娘在家时候没学过女戒、妇德,偏她掉了钱眼儿里了,养自家孩子还向别人要钱,亏她怎么想出来的。这事放在谁家也不能允啊,这刘七娘没拿到银子,就恼了,把孩子光溜溜扔到自家炕上,把我们大伙给孩子做的衣衫,被子,还有满月时收的小首饰都拿了回来,更可恨的是,那孩子亲娘去世时,留了块玉佩做念想,也被她给偷回来了,简直太无耻了。若是她平日对孩子好,这些东西,我们就当买个心安,就当刘家实在过不得日子了,孩子光着屁股没衣服穿,我们就当救济了,但是,”
云二婶越说越高声,伸手接过可心,剥去小被子,就抱给周围众人看,“乡亲们看看,这孩子被她折磨的,全身上下掐的青紫,这是看见的,没看见的那些,挨顿饿,受些烫,谁又能知道?这天下怎么能有这么狠心的妇人,这么小的孩子,也能下得去狠手,老天爷,你怎么不晴日响雷,劈死她呢!”
周围众人都是点头,看向刘家几人,眼里满满都是鄙视和庆幸,这刘七娘不止蛮横,还心肠如此歹毒,幸好,自家当初没有娶她过门。
里正听得云二婶也骂得差不多了,就道,“我们今日来,也不是想如何吵闹。这孩子不招后娘待见,我们几个老头子做主,以后还送回赵家抚养,你们刘家把孩子的衣裳被子首饰,都好好送出来,玉佩交出来,这事儿咱们就不经官了,若是你们不交,咱们就立刻去城里打官司,这样的后娘毒妇,官府必是要站囚笼三日示众,以儆效尤的。那时候你们刘家算是在灵风城臭了名声了。”
刘家几个嫂子被这么一吓唬,腿就有些软了,转身要回屋去撸孩子身上的首饰,刘七娘却是霸道惯了的,高声骂道,“我嫁了钱家,她就是我闺女,我想打就打,想骂就骂,我们钱家的东西,我想送人就送人,你们算个什么东西,居然敢管我?”
刘婆子也帮腔,“我家闺女最是孝顺心肠好,那孩子身上的伤,还不定在哪里掐的呢,居然跑来诬陷我们,你们当我们刘家是好欺负的吗?”
她话刚说完,一眼就瞧到赶回来的刘老头和几个儿子,立刻就扑了上去,大哭,“哎呀,老头子,你和儿子再不回来,我和闺女就被人家打杀了,他们上门来抢东西,还要杀人啊,可是了不得了…”
刘家父子几人刚从地里赶回来,哪里知道事情经过,操起手边的扁担、镐头就要上前打架,云家村的后生门也各个举起了手里的棒子,形式一触即发,就在这时,旁边的人群里走出来一个老者,正是东山坳的里正,他刚才可是把事情听了个全,不管怎么说,这事儿刘家都不占理,也丢尽了他们东山坳的脸面,老爷子脸色也有些不好,走到中间,咳了咳道,“有话都好好说,别动刀动枪的,真惹了祸事对谁也不好。”
云大伯比这里正年纪要小一些,所以,当先拱手行礼,口称,“刘老哥,可有些日子没见了。”
那刘里正也回礼道,“让云老弟笑话了,今日这事儿过了,咱俩找个空闲时候喝两杯。”
“那是,那是,到时候我做东,老哥哥可不要推辞。”
“好说,好说。”
两只老狐狸各自客套完了,就转向众人,刘里正拉了那刘家几人走到一边,把事情一说,末了道,“这事是七娘莽撞了,就算不待见人家孩子,大面儿上也该过得去,而且拿人家几件衣裳回来给自家孩子,这也无可厚非,怎么就全卷回来了。还有那玉佩,你们问问,交出来这事儿也就揭过去了。”
刘家老三是个护短又脾气暴的,眼睛一瞪道,“我妹子一个黄花大闺女嫁他一个死了婆娘的,别说拿他家小崽子些衣物,就是搬空他家,他也…”
他这话还没等说完,就被老爹一巴掌拍在后背上,怒道,“你们几个平日张狂些,总是欺负这个,欺负那个,我没啥,就是因为你们是男子,这样好处多,但你们妹子却是女子,最讲究名声,这事儿弄不好,传出去恶妇的名号,她以后就没脸见人了,我们刘家的闺女,也别想再嫁好人家了。”
“你们爹说的对,别说你们家,若是闹大了,我们整个东山坳的闺女都不好找婆家了,到时候你们一家等着被人恨吧。赶紧,东西都还给人家,兴许还能好说话儿,若是你妹子被休了,怕是就要彻底老在家里了。”里正想的更远一些,清楚事情的人会说,东山坳老刘家的姑娘恶毒,不清楚的恐怕就直接说东山坳的姑娘不好了,到时候都找不到婆家,他们一家可就遭人嫉恨了。
“他敢,休了我妹子,我就杀了他!”刘老三这句喊的声音大了些,让原本就有些惊惧的钱黑炭,差点没一屁股坐到地上去。
赵丰年皱了眉头,往后让了一步,怪不得当日钱嫂子要把孩子托给瑞雪,这样没有担当,没有胆气的男子,怕是谁也不放心吧。
刘家人商议完了,就拽了不情不愿的刘七娘进了屋子,所有她带回的东西都重新打了包,送了出去,那块玉佩,她藏在内衣里,也翻了出来,云二婶一把抓到手里,狠狠瞪了她一眼,这才出去了。
赵丰年同里正低声说了两句话,就带了作坊里的几人还有翠娘、云二婶,抱了孩子直接回了云家村。
他们的目的只是要回玉佩,绝了以后钱家夫妻再打可心主意,否则以后若是他们再拿可心的亲事或者别的做文章,也是件麻烦事儿,现在两件事都办成了,自然就不愿意再参合了,至于钱黑炭是出村还是休妻,就跟他们一家没有关系了。
瑞雪在家里盼着,总算把他们一行人盼了回来,抱了可心,亲手给她戴了玉佩,这才说道,“可心虽说吃了些苦头,但以后就彻底脱离那两人的魔掌了,也算因祸得福了。”
翠娘也道,“可不是,这孩子小时候把苦都吃了,长大就都是好日子了。”她说完,想起云二婶刚才骂得那般痛快,又笑道,“二婶子刚才也是真厉害,骂得刘家人都直眼儿了。”
云二婶有些红了脸,笑道,“我也是被气昏了,我把可心当孙女疼的,他们糟践可心,我挠他们两把的心思都有了。再说了,那些话,里正和先生也都不好说。”
瑞雪揭开可心的衣衫看了看,到底还是心下不甘,道,“那恶妇不知还能不能回来了?”
赵丰年自然之道她心里所想,就道,“放心,她回不回来,我都想法替可心出口气。”
“真的?什么办法,快跟我说说。”瑞雪听了极是欢喜,眼睛放着亮光的看向赵丰年,云二婶和翠娘听说要惩治那恶妇,也都忍不住倾身向前,想要听听。
可惜,赵丰年却卖了关子,道,“事不成,不可对人言。等着吧,不过三日就好。”
瑞雪几人都是失望,但是又不能逼迫他说,也就满是期待的等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