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泉 46.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
山区派出所的警察来得很快,宁时谦在表明身份后便将现场交给了他们,没过多久,这边刑侦的也来了,队长居然是宁时谦认识的。
“时谦!”意外的相逢,却是在这样的场景,也没多少喜悦了。
宁时谦苦笑,握手,“张端!”
没有叙旧的时间,张端拍拍他的肩膀以示歉意,立即投入了查案。
宁时谦和萧伊然回了房间,这样的蜜月,可就没了半分心思。
两人躺在床上,各自琢磨,许久之后,宁时谦想起身边的她,握住了她的手,“十三,对不住,蜜月的地点没选好,生这种事。”
他想,没有谁的蜜月是这样的吧?如果在家里,只怕奶奶要拿他的职业说事儿了,总跟死人打交道,带煞!虽然十三也是警察,不会在意这些,但谁的蜜月不是一生最好的回忆?
萧伊然自然是懂他的,他得了一种一有案子就陷进去出不来的病,案子不破,他的心是松不下来的。
冲着他一笑,乖乖地倚到他身边来靠着他。
他手臂收紧,拥住了她。
两个人就这样依偎着,倒也十分平静。萧伊然闻着他的气息,和他一样,继续琢磨着案子,到底这两天晚上没休息好,难得这样安静的时刻,竟然睡着了。
再次醒来却是因为突然响起的敲门声。
她迷蒙中醒来,宁时谦下床去开了门,门外站着的是张端和另一个警察。
“时谦,打扰了,这是我们的干警小周。”张端进了门。
“请坐。”宁时谦知道,这是来例行询问的,这么大案子,酒店每个人都要被问。
张端向萧伊然点点头,“嫂子。”
萧伊然十分惊讶,张端怎么会认识她?
张端是宁时谦在部队时的战友,一起转业,张端回了老家进了公安系统。
虽然心情晦暗,张端还是笑了笑,“当然认识!时谦从前每天要把你照片拿出来看一看!”
宁时谦有些窘,黑脸热,拍拍张端,“瞎说什么?赶紧说正事!”
张端就是来说正事的,坐下后,小周做好准备记录。
萧伊然将两瓶矿泉水放到他们面前,忙了这么久,他们只怕连水都没喝一口。
“先说说你看见的吧!”张端,也没心情喝水。
宁时谦点点头,把今早他所知道的说了一遍,“就是这样,保护了现场等你们来,我不敢擅自做主张,其它我什么都不了解。”
“谢谢。”张端陷入沉思。
“酒店所有人都问过了?”宁时谦想起那三个男人,他知道自己有些主观了,但直觉有时候是无法说清的。
张端却摇摇头,“没有,有四个客人今早退房了。”
“哦?”四个?
“嗯。男性死者叫吴建,四十五岁,女性死者叫付雯雯,二十八岁,情人关系。房间里有一封遗书,是付雯雯写的,遗书的内容说生而无望,要与吴建同归于尽,表面看是付雯雯杀了吴建再自杀,现在在等法医的报告。”张端把遗书给他看。
遗书已经用证物袋封起来了,宁时谦摆摆手,表示自己不方便。
张端却道,“没关系,我这是来向你求助的,谁不知道你有一双出名的超电脑电子眼,神探在这里我不趁机使唤使唤?那才是傻!”
“问出些什么来没有?”既然这样,宁时谦也就不过于谦虚了。
张端还是摇头,“服务员第一个现的,他们叫了早餐,服务员来送早餐,结果吓坏了,然后报了警。其他客人都是听到尖叫出去看的,和你一样。初步侦查没有有用的线索,等法医结果再看。”
“退房的四个人呢?”
“这四个人还是可疑的,前台说原本他们定的是三天的房,却在今早临时退房走了。我们已经派人去追。”张端想了想,又道,“这四人走之前在意见簿上留了一句话。”
张端把那句话拍下来了,照片展示给宁时谦看。
“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宁时谦轻声念出来。
“是的。字写得很难看,要么是左手写的,要么字真有这么丑。”
萧伊然也过来了,看着照片上的字皱眉,“这么风雅地留这种意见的人,字不该这么丑吧?”
“难说。”张端把照片收起来。
“酒店监控呢?”宁时谦又问。
“监控坏了好几天了,无巧不成书。”
这边他们在谈着案子,他们口中的四人却已经远远离开了这个城市,换了车,行驶在乡间的公路上。
马不停蹄开了一天的车,四个人都饿了,嚷嚷着要找个地方吃饭。
陈继余又开了一段,眼看要到黄昏了,现一路的农家乐,停了车,“就在这怎么样?”
“行。”叫水哥的,同意了。
一行人低调下车,陈继余道,“你们去点菜,我去放个水!”
从洗手间出来的他没有马上去和那三人汇合,这一天的亡命逃路,好像被人掐住了肺管,好像沉溺在黝黑的深海,无法呼吸,再多一刻他就要溺亡。
他在杂草丛生的野地里走了两圈,用力地,大口地呼吸,渐渐把自己从溺亡的边缘给拉回来。
他的脚下,零星开着一些小花,白的、粉的、紫的。
他轻轻移开脚,唯恐踩痛了它们。
蹲下来,凑上去闻了闻,并不香,可他却分明感到了生命的气息,仿若有人给他输氧了一般,一点点输入他肺里,将他救活。
那是阳光的味道,是土壤的味道,是青草的味道,是新鲜空气的味道,是鲜活的生命的味道……
下巴上被熟悉的东西轻轻一撞,他抓住了,放回衣内,紧紧按住,那是一枚小羊玉牌。
“阿郎!干什么呢?吃饭了!”有人在叫他。
他默默起身,摘了一朵小花,夹在指间而去。
有人笑他,“阿郎又去看花了!我说你到底是不是男人?男人有那么爱花的吗?”
他没有回答。
他爱花,爱它漂亮的颜色,爱它的生机勃勃,爱这蓝天白云,爱阳光下的一切,而不是令人窒息的黑暗里没有边际的腐臭和污垢……
是的,无边无际,没有希望,他恨,恨这腐臭和污垢,也恨他自己……
偏有人憋了这一天要闹事,嘲笑他的那人一把抢走了他的花,脸上充满调笑的意味,“阿郎,你他X是不是变/态?你想做女人也不错啊!正好水哥身上的火没地方撒,晚上你伺候伺候水哥得了!水哥一掷万金的,扔给谁不是扔?昨晚那小娘们没福气,给你这小白脸得了!”
这话一出,另一人也笑了,笑得淫/邪。
他盯着那朵紫色的小花,在那人手里晃来晃去,柔嫩的花瓣在风里颤颤巍巍,最终,被那人手指一捏,花儿便被捏变了型,花瓣飘落下来,一片,一片,落入油乎乎的菜里,粉紫的花瓣染上让人作呕的颜色。
“你他X还我!”他疯了,冲上前一拳将那人打翻在地,而后骑上去,眼前的人已经不是一个人,而是所有他痛恨的一切,不见光日的黑暗,散着腐臭味的每个人,还有那些变.态而恶心的呻.吟和疯狂……
他恨!他要撕毁这一切!他要毁灭这一切!一如,他也想毁灭他自己!
所有的恨在这一瞬间爆,他的拳头,仿佛是要毁天灭地一般,痛击在那人身上。
他已没有了知觉,没有意志,充斥着他的只有恨,毁天灭地的恨,还有那一声声在他脑中回荡的巨大呜咽,“你还我!还我的花儿!还我的阳光!还我光明的世界……”
最后,他是被水哥和另一人强行拉开的。
“别闹了!还嫌事不够多?”水哥警告他们,只道阿郎是因为被当做女人而受到侮辱生气。
狂暴过后,他浑身颤抖,一脚踢翻椅子,“你们吃。”
而后,抽着气去了车上。
车里,他一双眼睛通红,双手垂在座位两边,紧紧握成拳,指甲割破手心,鲜血渗出来,他也感觉不到痛。
只见他手一翻,摸出一把匕来,撩起裤管,一刀用力划在他腿上,眼睁睁地看着鲜血渐渐涌出,心里的痛和恨,才慢慢平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