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青健避而不答,继续切口:“地振高冈,一派溪山千古秀!”
贾金刀激动万分,稍稍提高了声音道:“门朝大海,三峡河水万年流!”又压低了嗓音道:“母地父天。”本以为对方会说“明复清反”,却不料对方淡然一笑,说的是:“反清,不复明。”
钱青健此言一出,室内酒客皆闻,顿时惊碎一地眼球,“反清”俩字其能宣之于口?就是此时遍及全国的地下党组织天地会都不敢这么说,那些汉人顺民就更不敢了。
人们惊愕的同时,均想:这人是真的不想活了,非但留了头,而且还敢公然造反。
贾金刀也懵逼了,这大兄弟的革命宗旨不对啊,反清复明才是革命人心中的梦想,这兄弟想干啥?想自己当皇帝么?
未等人们有所反应,酒店里又进来一波客人,这一波客人数量较多,足有七八人之多,都是短打扮的旗人,各个赤裸着半个上身,走路膀子乱晃,却是满州摔跤的布库。
自从满清得了江山伊始,旗人就对汉人有着天然的岐视,有着高高在上的优越感,更是自觉肩负起监视汉人管理汉人的“责任”,刚才钱青健那句“反清不复明”说得响亮,这些布库在门外也已听得清楚,为一名布库进门便杀气腾腾地喝问:“刚才是哪个汉狗在说话?”
这句话辱及了全体汉人,在座的酒客十个人里面倒有七八个人心生敌忾,只有极个别的把自己当做满人的走狗才会无动于衷。茅十八第一个忍不住拍案而起,“操你奶奶的,汉人都是你们满人的爷爷!”也不多说,直接一掌劈向辱骂汉人的那名布库。
布库们也是大怒,在这北京城里,还没见过哪个汉人敢反骂旗人,敢于先动手的就更没有了,于是纷纷扑上前去,一场殴斗就此展开。
茅十八是泰州五虎断门刀的传人,只能说是寻常江湖把式里的好手,但是对付这些只懂得摔跤的布库却是没什么问题,掌劈脚踹,顷刻间就放倒了四个。
那满人布库辱骂汉民时,贾金刀也是愤怒的,不过她身在天地会,深谙地下工作的原则,并不会在如此场合下暴起杀人,毕竟还有这个大兄弟已经惊动了官府,于是她一拉钱青健的手腕,急道:“快跟我趁着混乱逃命。”
钱青健早已轻运河洛内力,在手背手腕周围形成了一层护罩,并未让贾金刀的肉手接触他的肌肤,那护罩极其绵薄,贾金刀竟然未能觉察,只觉这大兄弟的肌肤异常温润,有如玉石般光滑坚实,这一拉却也没能拉动,便知道大兄弟是身负武功之人,只怕功夫还在自己之上。
“别急,你放心,咱们就等在这里,谁都奈何不得我们。先看会儿热闹再说。”
不知怎的,这淡然的话语里竟似有着一种魔力,令忧心如焚的贾金刀平静下来,纵然心里一万个不信这青年有实力对抗官差的缉捕,却偏偏就想听他的吩咐,在这里观望下去。
其实,贾金刀对这个青年并没有什么非分之想,如同武功高强的男人路遇美女蒙难时必然出手相救一样,贾金刀来挽救钱青健,是另一种形式的英雄救美。英雄是女英雄,她来营救这英俊的青年还有另一个目的,那就是为天地会青木堂吸收新鲜血液。
场中的打斗还在继续,茅十八以一敌众,虽然放倒了数人,但是他自己也未能全然幸免,身上也挨了重重的几下拳脚,上身挨的是拳,双腿挨的是脚,饶是他马步较为坚实,也被打得蹒跚了起来,踉跄着倒向那老太监的桌边。
眼看这大块头就要砸在老太监的身上,却见老太监伸手轻轻一托,托在茅十八肋下。茅十八知觉浑身一阵酸麻,仿似全身气力被人抽空,软软瘫了下去。
海大富依然一副沉疴难愈的虚弱模样,有气无力道:“就这点本事,也像在京城兴风作浪,咳咳……”
那几个爬起来的布库却是识货的,知道这老太监是深藏不露的高手,急忙恭敬施礼:“多谢公公出手相助。”
“咳咳……罢了,咳咳……”海大富一手抚胸一手轻挥,算是还礼。
同样识货的当然还有贾金刀,看见这一幕,不禁大惊,心说这老太监武功如此之高,今天只怕是想逃也逃不掉了。
那几名布库得了强援,更加趾高气扬,为的一个踹了一脚委顿在地的茅十八,“刚才公然造反的是不是你这汉狗?”
旁边一名布库提醒道:“不是,我听这人说话口音跟刚才那人不同。”
那为的醒过味来,又开始在室内寻视,见众人的目光都看向角落,顺着看去时,就看见了留着头的钱青健,喝道:“你这汉狗居然敢不剃顶,莫非刚才那反词是你说的?”
钱青健讥讽地看了这个布库一眼,随后看向贾金刀,悠然道;“这样的货色我杀着太过无趣,你去取了他们几人的狗命罢。”
“啊?我?”贾金刀傻眼了,心说大兄弟你这不是卖我么?对付这几个摔跤的没啥问题,可是你没看见那老太监深不可测么?或者你看不出来?
犹豫中,只听钱青健又道:“你放心,他们打不过你的,再说了,打不过就不打是天地会的风格么?”
贾金刀心里这个苦啊,这大兄弟脑筋是不是有问题啊?怎么连我的底也给亮出来了?这下好了,想不打也不成了。
果然,就连海大富听见“天地会”三个字也不禁眼睛一亮,而那几名布库更是如狼似虎地扑了过来。
贾金刀陷入绝境,反而激了当年入会时萌的死志,一声娇笑,惊得钱青健起了一身小米,随即长身而起,两柄金刀左右旋舞,径往当先两名布库的脖颈砍去。
那两名布库当然不会伸脖子任由人砍,正欲矮身躲过刀锋,再施展摔跤功夫擒拿胖女子时,却忽然身体僵直起来,不由得心头大骇。
这僵直绝非是肢体不受支配,而是身体周遭竟似被人布成了铜墙铁壁一般,不论身体往任何方向运动都会受到阻碍,而且这阻碍是绝对坚硬的,不要说冲破了,就是撼动都无法撼动。
这周遭分明什么都没有嘛!这可真是见了鬼了!这念头只在两名布库的脑海中闪动瞬息,就随着他们的脑袋一起滚落在地。
贾金刀也楞了,刚才她亲眼看过这几名布库的身手,虽然不怎么高强,可是也不至于如此脓包不是?
而且这金刀的锋利程度远胜她寻常与人争斗时的经验,这还没怎么用劲呢,两颗人头就落地了,这金刀有这么神锐么?
她下意识的看向手中的金刀,自己的兵器自己有数,她外号“十足真金”,就是因为这双刀而来,通常人们问她这刀究竟是不是金的,她总要说“当然是金的,十足真金!”
后面几名布库也都傻眼了,这些满人在天子脚下蛮横惯了,平时成群结队出行,即便是有汉人的武林好手也不愿招惹他们,哪里见过这种一言不合,手起刀落的?而且还不仅仅是手起刀落,直接就是人头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