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蕾……没用了……你不必白费力气了……”
她手一软，他整个人就像一片叶子般滑落地上。
他干脆躺在茫茫的沙地上，只觉一身筋骨已经彻底散架了，再挪动分毫，整个人就要彻底被扯成碎片。
她也就地坐下。
四周，茫茫一片，没有太阳也没有月亮，甚至没有黑夜和白昼的区分，也无法再辨识通往T54的去路。
“初蕾……别白费力气了……现在这样，已经很好了……”
她转眼，有些愕然地看着他。
他的声音低得就像是宇宙尘埃划过的瞬间：“真的……现在这样，我觉得特别轻松……”
他一直很疲倦。
从西北沙漠，到钧台争霸，再到九黎死生，甚至是音乐林里排练《九韶》，及至于服下了蟠桃精，成为人人羡慕的天穆之野掌门人……他统统都觉得疲倦。
心灵，总是无法释然。
唯有现在，唯有此刻，他忽然觉得很释然，很放松。
就像在汶山之巅的初次相见。
就像在褒斜道军营里的默然凝望。
无需言语，无需表白，你能经常看到那个熟悉的背影，就已经心安理得了。
尤其，她的目光就在眼前——虽然充满了焦虑、不安、担忧，可是，那么温柔，明亮，就像无数个夜晚在梦境里才会出现的那样。
“涂山侯人……”
她的声音也很缥缈：“我一定要救活你！我带你去大联盟……”
纵然是需要求助青元夫人，她也顾不得了——她分明看到他的生命力正在一点一点飞速流逝。
甚至他此刻的微笑，也形如回光返照。
目前为止，很可能只有天穆之野才能将他救活了。
可是，她已经找不到大联盟的方向，甚至已经无法走出这片茫茫的罪犯流放地带了。
尤其，当她低头看见自己手上的蓝色扳指已经彻底熄灭，再也没有丝毫的光华时，就更加绝望了。
如果白衣天尊出手，一切总还有办法。
可现在，他自己已经生死未卜。
而且这么长的时间，都不再传来任何的消息。
他把她的心思看得一清二楚。
他也把自己的伤势瞧得一清二楚。
他的目光也落在她无名指上的蓝色扳指上面。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把那枚扳指瞧得清清楚楚——那是她的婚戒！她和白衣天尊的定情之物。
“初蕾，如果当初我在有熊山林认出了你，找到了你，你会爱上我吗？”
这问题是他心中的一个大梗，但是，事到如今，他已经不再追问了——因为，他已经知道，这问题其实很蠢。
当年从有熊山林再到九黎广场，要过了很久很久，他才得知，她曾经打算和杜宇成亲——
杜宇，是当时唯一认出她之人。
他想，自己一辈子都不必再问这个问题了。
第1067章 你的名字3
她顺着他的目光，终于开口了，声音非常干涩：“……扳指上的蓝色火焰彻底消失，只意味着两种结果，一是他彻底死亡，一是他彻底离开了大联盟的范畴……青元夫人早就处心积虑要杀了他，所以，这一次我也不知道他究竟能否活着回来……”
他的目光，慢慢地黯淡了。
他其实很清楚。
他并不是一个蠢货。
桃花星的那次盛宴，他已经明白了一切。
天穆之野要杀一个人，对方当然很少有能逃脱的机会。
白衣天尊，也不见得会例外。
就像当年在有熊山林，她也怎么都无法逃脱，几乎活活被变成了一具僵尸。
她忽然站起来，伸手就去抱他。
“涂山侯人，我带你去大联盟！大联盟大神很多，总有人能救活你 ……一定会有的……”
他的目光慢慢离开了她手上的扳指，摇摇头。
“我一定可以找到大联盟……”
“初蕾，回金沙王城吧……”
她一怔。
他的声音很小却很清晰：“回金沙王城吧。”
她不语。
“我从少年时代起就想留在金沙王城，却一直没法得偿所愿，这一次，我不想再错过了……”
去了大联盟，就永远无法返回金沙王城了。
他只有唯一一个选择。
她怔怔地看着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也很清楚，就算去大联盟，青元夫人也不见得会救她眼中的这个“叛徒”——纵然他是启王子都不成。
而云华夫人呢？
云华夫人会吗？
初蕾不知道。
他却笑起来，“走吧。金沙王城才是我们的世界，而大联盟是他们的世界。”
初蕾尚未回答，就听得一阵奇怪的声音。
她本能地跳起来，手里的金杖不假思索便挥了出去。
一名半神人，仰天跌倒，轻飘飘地，就像是这稀薄空气里飞舞的一片叶子。
四周，却有七八名半神人无声无息地围上来。
她们不是一般的半神人，清一色的玉女。
她们手中的武器也不是一般的武器，全是天穆之野秘而不宣的毒器。
金箔的光芒，刚好笼罩了涂山侯人全身，铺天盖地的毒沙就飞来了。整个世界，全部变成了青色的一片，茫茫地，就像悬挂了巨大的轻纱帘子，美则美矣，可是，初蕾知道，一旦沾染，整个人立即就会溃烂，就像当初在天穆之野看到的那些中毒的半神人一样，顷刻间，四肢就会变成爪子。
初蕾不想变成白骨爪。
不但不想变成白骨爪，她还想活着找青元夫人复仇——最好，能将这女人也变成一堆白骨。
金杖，全力挥出。
她不再有任何的手下留情。
漫天的青色沙尘纷纷坠落，几名玉女也远远坠落下去。
她们手里的毒器掉在地上时，无不留下一堆剧烈燃烧的白色泡沫，顷刻之间，泡沫覆灭的地方就像被烧焦的大坑。
无知无识的土地尚且如此，要是落在人体上，该当如何？
看样子，青元夫人下的是绝杀令，而且，她已经不在乎了。
反正大联盟已经大乱，西帝和白衣天尊都已经消失了，她压根就肆无忌惮了。
她无所顾忌，只要彻底杀了凫风初蕾就好。
虽然干掉了这群玉女，可是，初蕾不知道还有多少杀手等在前面。她紧紧握着金杖，想起涂山侯人的话，的确，回金沙王城已经是唯一的选择。
她伸手去搀扶涂山侯人，刚刚拿着金箔就听到一个冷淡到了极点的声音：“叛徒！你终于还是养不熟的叛徒！”
初蕾一听到这声音，最后的一丝希望也彻底断绝了。
她立即站直了，金杖对着来人。
来人一身月白绣花锦袍，无比的雍容华贵，就像传说中的王后娘娘。
云华夫人，终于亲自来了。
她的流云水袖挥舞，远处的玉女们就像一片片的叶子飘飞起来，很快在半空中打着旋转，下一刻，竟然慢慢地变成了一阵水蒸气，在头顶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甚至还有地上的焦土，黑坑，竟然在顷刻间都恢复了旧貌。
毁尸灭迹。
这便是现场版毁尸灭迹。
就像有熊山林当年的惨案一样，无论曾经发生过什么，到后来，你再也找不到任何线索，更无法追溯。
抚平这一切，不过是顷刻间。
云华夫人的目光这才转向凫风初蕾。
没有杀气，没有狰狞，一如以前每次相遇时的淡淡友好。
云华夫人，并不是青元夫人。
就算杀人的时候，她也从来不发出狞笑。
可是，这危险程度，也更甚于青元夫人。
这一刻，初蕾的心情竟然平静得出奇。
青元夫人姐妹这么急着诛杀自己，那么，就意味着，在她们心目中，自己的威胁一定非常大，而不仅仅只是因为妒忌或者憎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