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吉时将至,突然门外赵承低呼,“五公子!”
白芍大异,向外一望,果然见公孙宁白马长衫,正踏踏驰来,在府前下马,向四人一笑,翩然入内。
白芍愕然,正要随去,却见又一人自外而入,只是向她微一点头,便向内而去。
而在后衙,阮云欢新浴之后,长披垂,身着缁色滚着朱红锦边的采衣采履,于东屋中等候。
汤氏、大小萧氏等人一一进入后堂正厅。
阮云欢自幼丧母,阮一鸣又不在身边,汤氏身为舅母,自然充当了主人的位置。而场中再无长辈,便由大小萧氏一同做为正宾观礼。其外,席秋月自行请命,做了有司,为阮云欢托盘。而程秋茗为阮云欢闺中密友,自然便充当了赞者。
时辰到,乐声起,阮云欢缓缓自内而出。赞者的程秋茗见她立好,扬声道,“迎宾……”
赞声方起,但见大开的厅门外,公孙宁唇含浅笑,慢慢行入,立在宋文杰身侧,向阮云欢含笑点头。
阮云欢大喜,张嘴欲唤,却见他竖起一指,在唇上轻轻一点。阮云欢会意,抿唇一笑,也是轻轻点头。
那里程秋茗正要唱赞,但见门外又行进一人,立在公孙宁身侧,冷俊清瘦,正是新任陈留兵马指挥使,甄十一!
程秋茗扬眉,抿唇笑道,“外头可还有人?若是有,一并入来罢!”
众人皆笑了起来。
及笄礼,原只是女子之间进行的仪式,男子一向并不参予。上一世,阮云欢因名节受损,又被秦氏排挤,及笄之礼只是自个儿默默的行了一个上簪的仪式。这一世,她对这些虚礼更不放在心上,却不料,竟有人为了她长途奔波,公孙宁和甄十一更是特意自陈留赶来观礼。
见再无宾客前来,白芍、青萍等人也自前院回入,仪式才正式开始。
迎宾、就位、开礼、笄者就位、宾盥、初加、一拜、二加、二拜、三加、三拜、置醴、醮子、字笄者、聆训、笄者揖谢……
一道道仪程,有条不紊的进行,程秋茗为阮云欢梳头上簪,初加,换上襦裙,二加,穿上曲裾深衣,三加,换上大袖长裙的礼服。阮云欢随着程秋茗入席,先向汤氏拜了下去。
汤氏含泪点头,眸中皆是宠爱,却说不出话来。
阮云欢起身,又再向大小萧氏和席秋月拜下,程秋茗最后一个受礼,点头道,“礼成!”缓步上前,握住阮云欢手掌,轻声道,“恭喜妹妹!”
阮云欢点头,说道,“有劳姐姐!”
程秋茗自丫鬟手中接过一个匣子,轻声道,“我临来时,轻漾命人送这匣子给我,说你及笄之时,她必不能参预,只托我将这礼物交给你,也算她一份心意!”
阮云欢双手接过,点头道,“不想陆姐姐也念着!”
随之,汤氏、大小萧氏上前,一一向阮云欢道贺。阮云欢又再一一谢过,这才转向公孙宁,笑道,“五哥,你来倒也罢了,怎么还把十一拽来!”
“哪里是我拽他?”公孙宁笑起,回头睨一眼甄十一,说道,“我行至半路,瞧着前边有人放马疾驰,原想着大战之后,陈留颇不太平,怕是探子,便纵马疾赶,哪知道这小子也不与我请辞,竟然私自离营,瞧我回去如何收拾他!”
“嗤!”阮云欢笑出声来,抿唇道,“这可糟了,兵马指挥使为了小女子触及军法,也不知可不可求情?”
公孙宁仰头想了想,一本正经点头,“今日寿星为大,死罪可免,活罪难逃,罚他送份贺礼给你罢!”
二人说笑,甄十一却连眼皮也不曾眨一下,似乎二人说的是旁人。阮云欢瞧的好笑,转向他唤道,“十一!”
甄十一上前,先给她见过一礼,才自背后取过一个包裹,探手向内一摸,取出一只漆木匣子,交到阮云欢手上。
阮云欢也不打开,含笑道,“多谢十一……”
话没说完,却闻甄十一道,“这是甘义所托!”
阮云欢挑眉,便不再语。
甄十一又向包裹中一摸,取出一只红木匣子,交到阮云欢手上,说道,“这是周威所托!”
阮云欢接过,定定瞧着他。
甄十一又向包裹中一摸,取出一只檀木匣子,交到阮云欢手上,说道,“这是辛清所托!”
阮云欢又再接过,两只手捧的满满的,已经拿不下。
甄十一将包裹翻开,取出最后一只香樟木匣子,交到阮云欢手上,说道,“这个才是小人的!”
一旁服侍的墨兰早笑的打跌,上前替阮云欢接过,笑道,“十一,你一道儿拿出来便是,这……这可将人笑死!”
汤氏等人也笑出声来,公孙宁含笑摇头,说道,“难怪半夜里自个儿偷溜出营,原来是身负重托!”
阮云欢手指抚过四个匣子,心中温暖,说道,“难为你们百忙中还记着!”转头瞧向宋文杰等人,眨眼道,“你们又藏了什么好东西,拿出来罢!”从一大早,就见这几个人鬼鬼祟祟的。
狄山、景宁忙各自上前,一个道,“这个是项力所托,这个是小人的!”另一个道,“这个是孙元所托,这个是小人的!”又四只匣子送到阮云欢手里。
阮云欢好笑,说道,“你们几时商议好的?匣子倒也罢了,莫要里头全是一样的东西!”
景宁忙双手乱摇,说道,“这个可不曾商议,是临行前,鲁二虎带了来,哪里知道便都是匣子!”
阮云欢含笑点头,心中感动。项力、孙元也倒罢了,另外这六个人,都已各自有自己的功名,不想自己小小的及笄礼,他们竟当大事一般记着。
转头见宋文杰也凑了过来,侧头笑道,“宋大哥,不知你可有人相托?”
原是一句玩话,哪知宋文杰却果然点头,说道,“有!”自怀中摸出一只小小的白玉匣,说道,“这是齐王殿下所托!”
阮云欢一怔,向那白玉匣瞧了片刻,才慢慢伸手接过。
宋文杰道,“齐王殿下说,郡主及笄之礼,原该亲自道贺,奈何山长水远,又是离京不便,只得托在下给郡主道喜!恭祝郡主福寿绵延,事事遂愿!”
这一瞬,阮云欢只觉心头微涩,说不出是酸楚还是甜蜜,好半天才缓过一口气来,点头道,“待到回京,云欢会亲自向齐王殿下道谢!”
宋文杰抓了抓头,又自怀中摸出一只匣子,呐呐的交到阮云欢手上,说道,“这个是我的……又是匣子……”
一句话,将众人说的齐声笑起。
阮云欢笑着谢过,命墨兰收起,笑道,“均是自家人,便请一同入席罢!”
“小姐,还有我们呢!”刚转身,便被白芍唤住。阮云欢回头,但见白芍、青萍在前,赵承、汪世、童安、马鸿在后随来。墨兰见状,也忙将手中东西放下,奔去与白芍、青萍并立。
阮云欢挑眉,笑道,“怎么,你们也备了礼物?”
白芍道,“我们身家性命都是小姐给的,并不曾备下礼物,只请小姐受我等一个头,也算是我们的心意罢!”说着,七人齐齐跪下,齐声道,“恭祝小姐青春永驻,如意吉祥!”
阮云欢心中感动,微笑点头道,“难为你们有心,快起来罢!”一手拉起白芍,一手拉起墨兰,向其余几人点头。眼前这些人,均是自己的心腹,知道自己的心意,并不说什么富贵双全的话。
汤氏见都行过了礼,便笑道,“快些入席罢,饮了寿酒,老五和十一也好快些儿回去!”
阮云欢忙点头答应,请了众人入席。
夜,小小县城已是一片宁静,县衙后堂里,阮云欢将那白玉匣子取出,细细摩挲,却并不打开。白芍进来瞧见,凑了过去笑问,“小姐,怎么不打开瞧瞧是什么?”
阮云欢微微一笑,却不答话。其实从这白玉匣子的大小形状,她已能猜出,这匣子里是一支钗或簪子。只是,及笄之日送来此物,他……想要说什么?
白芍见她不语,抿唇道,“小姐,若不然,奴婢替你打开?”
阮云欢见她眸中皆闪着好奇,不由一笑,说道,“送给我的东西,无非是些饰物,你又不是不曾见过!”说着慢慢将白玉匣打开,入眼莹润透亮,果然是只玉簪。
白芍“呀”的一声,将簪子拿起,说道,“这玉是极好的玉,这雕工……”举在眼前瞧了片刻,点头道,“也算精细,只是式样简单了些!”
阮云欢微微挑眉,接过细瞧,但见那簪子是上好的白玉雕成,簪身莹润,只有一些细细的流水花纹,簪头是一支含苞待放的蔷薇,花瓣雕刻细腻,却并不繁复。
阮云欢细细瞧了许久,却瞧不出这簪子的贵重,心中暗奇。正要命白芍收起,却突然看到蔷薇花心中隐约有些刻痕,凑到灯前细瞧,竟是一个隶书的“信”字。
阮云欢心头一跳,心中已经明了。这只簪子,竟然是他亲手所刻!
及笄礼之后,公孙宁和甄十一回返陈留,宋文杰见阮云欢极受七岭百姓信服,料想无事,便随公孙宁一道前往陈留,狄山、景宁随行。而汤氏和大小萧氏盘桓几日,也启程回京,程秋茗难得出来散心,却被阮云欢软磨硬泡的留下。
汤氏一行离开七岭十余日之后,段思辰传来消息,已寻到师爷和文书的下落。
阮云欢当即命童安率人前去,将二人擒回,并追回未挥霍掉的赈银九千两。阮云欢见再过一个月便要春耕,便命段思辰从七岭百姓中选出几人,带上银子赴旁的州县购买种子,分给七岭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