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急步而行的夫人,瞧见三位让路的小女子,在她们面前稍缓停下脚步。闻春意感觉到她的眼光略微停在她的脸上,那眼神打量的意味太过浓厚。在闻春意将要诧异的抬眼时,那位夫人已收敛起眼中情绪,她抬脚继续往前走。
她丢下一串话,说:“田家小姐和闻府两位小姐,看来礼节相当不错。”田悦和闻佳意姐妹抬起眼,闻春意只瞧到那位夫人乌云一样的黑,那急急而去的脚步,仍然瞧得出背影的婀娜多姿。田悦在一旁低声说:“我要是到了池春母亲这样年纪,还能活得如她一样自在,那也算没有白来这人世一回。”闻佳意一脸羡慕的神情说:“我认识这么多的夫人,只有钟三夫人最特别。”
闻春意只听过钟三夫人的传说,还是第一次与这位夫人距离这么近的相见。她只是感觉那位夫人面相生得极其美,想想钟池春的美颜,顿时知道来处在那里。可是这个世间有许多女子的容颜绝美,她们一样活得极其得不幸福。钟三夫人能得钟三老爷一心一意的对待,除去嫁对了人之外,大约最重要的是她与别的女子有太多的不同。幸福的女人,行走的脚步,都是那般的轻快。
闻春意不觉得她和这位钟三夫人还会有什么交集点,不过是偶然相遇一回而已。然而田悦和闻佳意两人心情大受影响,三人寻到一个偏静的亭子,各有所思的沉默不语起来。田悦和闻佳意的眼里,都泛起轻愁,她们的亲事已经再谈,未来夫家已了解八九分,两人的脸上却未见有几分喜色。幸福不与人去做一番仔细的比较,那要单纯许多。可是一旦要与更加幸福的人去作比较,往往能看到平淡幸福里的隐匿不了瑕疵。
闻春意瞧着田悦和闻佳意脸上的神情,想想听来闻佳意夫家的情况,她轻轻的叹息一声,世间的事,不如意的七八九,那不如记住如意三二一。落到这个时代,生活在闻府这个大家庭,不管是为了自已还是为了四房一众人,闻春意初初都用力压抑着自已真正的性情。时间一久,她有些不太记得前世那个率性自在的人。而是习惯于眼前这个一举一动,颇似古代书香名门的小女子。
习惯有时是非常恐怖的一件事情,君不见许多白到老的夫妻,都是因为习惯于对方,才能几十年岁月相濡以沫过了下来。他们通常忘记了年轻时曾经的心动,年轻时,曾经心爱过的人。人们在习惯中忘记曾经爱过的人面孔和名字,只记住身边人爱好和习惯。时间是最好的一把雕琢刀,雕刻下身边的人,忘记逝去日子里,那些磨难和各样的心情。闻春意已经很少想起上世的事,她觉得光阴似箭般的过去,而上世的人,面孔已经开始模糊起来。
只是有一些雕刻在骨子里的东西,是永远无法忘却。爱一个人,如果爱到骨子里面,那么你才能真正记得这个人。闻春意仔细的想了想,她上世不曾有过那样的机缘,她的爱,如同蜻蜓掠过水面一般的轻浅。而这一世里,她也愿她的爱,依旧如此清浅,绝对不能深爱。这个时代的男子,太过花心,深爱之后,只会留给自已痛彻骨般的难以忍受,那日子便会成为灾难。
不同的人,面对同样的事,有不同的心思。田悦终是出一声感叹说:“算了,我将来无法过得如钟三夫人这般如意,我也能把小日子往好处过。”闻佳意紧跟着她叹息一声说:“只要能过得如钟三夫人一半之好就行了,对我来说,也算是好日子。”两人紧盯着闻春意,盯得她不得不开口说:“我没有想得太远,反正过一天算一天,我不想太委屈自已。”闻春意私下里已经在翻看律法,她习惯于凡事先想坏处,再去想好处。
三个小女子终是无趣起来,然而已近到午时,三人各寻各家的长辈去了。田悦约好闻佳意闻春意两人,一会看戏时,大家依旧坐在一处。三人去向大厅,却见夫人们往外行了出来,她们一听才知晓,已经把等午食安排在戏台前,大家一边看戏一边用餐。闻佳意和闻春意行近闻大夫人和闻大少奶奶的身边,那两人瞧着她们的神色。闻大少奶奶笑着低声问闻春意:“对诗,很无趣吗?”
闻春意轻轻摇头,同样低声说:“只呆一会,我们就出来漫步,在半路上遇见钟三夫人,然后在亭子里坐了一会,就过来了。”闻大少奶奶立时明白过来,她年少时,偶遇见钟三夫人一次,都非常的感慨万端,觉得这个女子样样都如意。闻大少奶奶轻轻笑起来,低声说:“各人有各人的姻缘,你将来一定会如意。”闻春意笑着点头,不去很在意一个人,管他做什么事情,她只要自已舒服就行。
闻春意在此时才感觉到骨子里的那份自私,从始自终都未曾变过。当然可以换一种说法,她是一个极其自爱的人,爱自已胜过爱别人。闻大少奶奶打量一下闻佳意的神色,再望向闻春意平淡的神情,她实在说不出这两人的性子,说最适合将来与人过日子。闻春意伴在闻大少奶奶的身边,由着别人打量着她,她也平静的抬起头,安然自在的打量着别人。有些人,也许一生就遇见这么一次,此后,再无相见的机会。
闻春意珍惜所有相遇的机会,她的眼神散出来的宁静气息,也能让身边人感受几分。闻大少奶奶悄悄的跟的介绍起不常见的一些人,她低声说:“左边前面那位绿衣裳的夫人,就是你大伯父顶头上峰的正妻,她身边那位粉衣年轻小夫人,是家中生有一子的小妾。”闻春意无声的‘啊’一声,这位夫人太过贤良,还带着小妾招摇过市。闻大少奶奶自是瞧明白闻春意眼里的神情波动,她低声解释说:“夫人很是贤良,大人家里难得安宁详和。”
闻春意不知是应该选择相信还是不相信,只是瞧上去,妻妾相和不已。不过,她还是相信闻大少奶奶的话,她从来不妄言。闻大少奶奶微微笑着,低声跟闻春意继续介绍起来,说:“我们前面三人,那位明紫色衣着的夫人,是朝中二品大官的妻子,家中儿女都已成亲或定亲,她此次前来,是为长孙的亲事。”闻春意感叹起田府交流广泛,能朝中二品官员的妻子,都来田府相亲。
不过,这样的事情,与闻春意是绝对无关的事。闻大少奶奶慢慢介绍过去,她总觉得闻朝青夫妻对闻春意的打算,会受到闻老太爷夫妻的反对,她有心让闻春意认识多一些人。闻春意诧异与多位夫人带着妾室同行,瞧着她们的行色,并没有左边那位夫人的那般乐意。听闻大少奶奶介绍,才知道是因为这些妾室所生子女已到婚嫁之期,带她们出来见一见人,是庶子女婚事着想。免得她们在夫婿面前挑拨离间,坏了夫妻感情。
闻春意轻叹一声,正妻做到这种地步,实在是太过委屈了。这般想来闻府家风还算相当不错,从来就没有听过有那位妾室跟着夫人出来应酬。大房从前那般的混乱,房内妾室都不敢出头。闻大少奶奶轻声说:“暴户,才会宠妾宠得没有边际。你想想,我们来往的人家,从来没有一家会出现这样的事情。”闻佳意和闻春意紧跟在闻大夫人和闻大少奶奶的身边,在戏台下面的位置还算相当的靠前。
戏台上,主人家直接点的戏折子,曲调情节正适合配着用餐。田府的人,上菜极其的快,每桌上八菜一汤,算不上是多么的奢侈,却合适大家的胃口。主人家满是歉意的说:“晚上算正餐,这一餐过后,看戏时,还会上点心来。”除去戏台上‘伊呀呀’的唱腔外,台上是无任何的声音。大家静静的用餐,等到尊长放下手里筷子,大家不约而同的同时放下手里的筷子。
闻春意在家吃饭八成饱,在外面只敢吃六成饱。她抬眼望闻佳意,她明显比她用食少。田府的仆役,想来是已经训练出来了,收拾桌面非常快带,很快的桌面清空,茶水摆上台面。闻春意瞧一瞧闻大夫人和闻大少奶奶的神色,就知田府大约常这般招待客人。闻春意的眼光,落到不远处田悦的身上,见她示意她们上前去,闻春意轻轻的摇头笑起来。这样的场合,她和闻佳意还是守着闻大夫人和闻大少奶奶最为妥当,免得太过轻松,出现失礼举止。
闻佳意有些心动,可是闻大夫人和闻大少奶奶都已经瞧见田悦的举止,她们都如同无事人一般,指着台上的戏子,低声评说起来。闻佳意瞧一眼闻春意,见到她一脸端正神情,望着台上的唱戏的人。闻佳意立时熄了那心思,紧跟着盯住唱戏之人。午食过后,冬日暖暖的阳光,映照下来,听着那般悠悠的戏曲,闻春意煎熬着才把睡意赶走。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