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翼魔殿。
虽是临时建造的宫殿,但以天魔的术法修为,倒也不难制造得富丽堂皇,无论是分离材料还是塑造结构,运用术法来完成,比凡人的匠师要容易得多,也更加完美无隙。
没有砖石,也没有支撑的房梁和柱子,整座宫殿都被凝成一体,并以重力相关的术法减去了压力,没有崩塌的危险,除非遭到外力破坏。
龙魔之主坐在独属于他的至尊王座上,王座之下是幽暗的黑曜石台阶,漆黑得仿佛能吞噬光芒,每一级台阶两侧都耸立着一根翡翠石柱,石柱表面油光发亮,足以像镜子一样映照出镜像,每一根翡翠柱上都镶嵌着一块璀璨魔石,正反交叉的三角形构成的六芒星环绕魔石四周,彼此串联成某种屏蔽精神能力的阵法。
石柱的下方各自屹立着一名披甲持械的魔将,全部一派肃穆,站如青松,不动如山,连呼吸声都微不可闻,要不是面甲之后两点直刺人心的冷酷红芒始终不灭,几乎让人怀疑他们不过是一尊尊雕塑。
夔龙魔王出列,单膝下跪,请战道:“主上,方才既已轻取胜利,为何不顺势掩杀?连人族的最强者都不敌魔主神威,余子碌碌,更不可能阻挡魔主前行,只需一声令下,我等戮力奋战,必定能彻底清除人族,一战而定天下!”
龙魔之主瞥了一眼,淡淡道:“此事吾自有考量,个中缘由,你回去细细琢磨。”
这问题实在太蠢,他都懒得回答了。
何况,只有下属给主上解惑,哪有主上给下属答复的道理。
然而,夔龙魔王似乎并未领悟这个道理,他狠狠瞪了慕长生一眼,心道全是这厮的谏言蛊惑了魔主,于是发自肺腑地谏言道:“主上,机不可失,莫要因胆怯畏战者的流言而错失良机啊,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吾命你住嘴!回去静思没听懂吗?”
龙魔之主登时大怒,他本就因方才之战未能取得称心如意的战果而烦躁不已,又碰上这个自以为忠心的蠢货胡诌烦心的蠢话,哪里按捺得住,身为天魔,当即就将情绪宣泄出来。
“魔族本就是无数族群的集合,非是单一的血脉种族,人魔亦是魔,没有海纳百川的器量,谈何征服天下?再妄议流言,意图动荡军心者,休怪吾掌下无情!”
夔龙再蠢也知道自己触了眉头,当即道:“属下知错,请主上赎罪。”
龙魔之主哼了一声,思忖这家伙除了武力和忠心可靠外,其余方面真是一塌糊涂,但这些都不算糟,毕竟一支军队除了出谋划策的军师,还需要冲锋陷阵的武将,最糟糕的是这家伙没有自知之明,明明愚不可及,非觉得是众魔皆醉我独醒,以为自己忠心就一定是对的。
可是相比起决定立场的屁股,龙魔之主更需要的是灵活的头脑,于是他将目光投向慕长生,道:“说说你们的看法吧。”
他的语气虽是在询问众人,可指定对象的意思已经表露无疑,其他魔族自然不会像夔龙魔王一样迟钝无知,去抢慕长生的风头。
慕长生面无表情地出列,就像夔龙魔王排挤的对象与他无关,用平静的语气道:“从狱剑老人重伤时,其余界王境修士并不恐慌的表情来看,他们的确还留有底牌,即便不能翻盘,也足以自保,可虑者,无非是羽化界和六道界两处的破界之心所召唤来的对象。”
龙魔之主面色稍霁,如果夔龙魔王有慕长生一半的聪明,他能省去很多烦恼。
在许多魔族看来,他袒护慕长生是为了以他为牌坊,招降人族,证明魔族也可以接纳人族,但在绝大多数魔族眼里,这种方法并不靠谱。
龙魔之主当然知道这方法不靠谱,人魔交战至今,早已势不两立,此乃灭族之战,除非一方大势已去,几近覆灭,否则不可能出现投效者,慕长生只是特殊的例子,可一不可二。
从一开始,他维护慕长生就不是为了这一目的,而是因为,麾下魔族里没有能在智慧上与慕长生相媲美的智者,不得不加以拉拢,出谋划策的事情不依赖聪明人,难道要依赖夔龙这样一根筋的蠢辈?
羫兢老魔看起来像是智谋之士,其实不过是守成之辈,稳重有余,进取不足。
师符绵倒是在这方面有着优秀的天赋,可惜太过稚嫩,经验不足,碰上老手很容易被玩弄在鼓掌间。
至于他自己,虽然自认擅于韬略,可他哪有精力事必躬亲,作为魔军统领,他要做的事情有很多,不可能面面俱到,必须要找属下分担。
对于种族之分,龙魔之主并不在意,他只在意能力,能为他带来助力的,就进行拉拢,至于无法带来助力的无能之辈,则弃之如敝履。
慕长生对他有用,所以他就加以维护,一切便是如此简单。
龙魔之主与瞳魔王那种没有器量的家伙不同,他不会特意去制造冲突,孤立慕长生,逼他来抱自己的大腿。
瞳魔王需要和其他魔王竞争,是诸王之一,龙魔之主却是掌握一切权柄的霸主,所有魔族都归他统治,他自然不会做那种小家子气的事情,恰恰相反,他还要消除歧视,彻底将慕长生拉拢过来,令其死心塌地的投效自己。
“敌人召唤的对象,你可有眉目?”
“六道宗的月湖真人,名声在外,且曾经有过击败极道强者的战绩,尽管不清楚她是如何做到,是以阴谋算计,还是集众围攻,亦或者趁火打劫?可拥有越阶之能是毋庸置疑的,这份战绩亦属真实,无论她是否真有战胜极道强者的能力,召唤她无疑能给修士带来极大的希望,最为重要的一点,月湖真人尚未臻至天人六重境,符合破界之心召唤的规则,所以我能肯定,六道宗的名额肯定会用来召唤她,至于羽化宗的破界之心,是用来召唤自家的强者,还是转交给六道宗,便难以预测了。”
师符绵忍不住找茬道:“为什么不会是瀛仙宗?”
“瀛仙宗仅余两名界域强者,在三宗联军里话语权最低,且它的排名在三教六宗中一直垫底,哪怕宗门内真有越阶强者,羽化宗和六道宗的修士亦不会给予信任。”
龙魔之主开口问道:“敌人接下来的战略动向?”
“魔主在取胜后没有挥军决战,而是选择撤兵固守,对面的智者必然能从中看出我方的战略,他们肯定不愿见到魔主将唯一的弱点补上,因此他们后续的行动便不难猜测,一定会想尽方法逼我们出军,因为在我们固守的情况下,纵然他们想出对付魔主的战术,亦无从施展,必须将魔主引出,隔别其他魔王,方有成功的机会。”
夔龙魔王不满道:“以主上纵横无敌的极道之能,不管他们用什么战术,都是自取……”
“闭嘴!”龙魔之主喝止了夔龙的马屁,不耐道,“在吾没有允许你开口之前,不准发言。”
夔龙魔王只能憋屈道:“属、属下遵命。”
末了,不忘瞪慕长生一眼,显然是将自己受的委屈归罪到对方身上。
慕长生早已见怪不怪,继续道:“敌人的战略目标一共有两个,一是赶在魔主痊愈前决战,二是创造一个孤立魔主的战场。由此进行推论,他们后续会采取的手段,极可能是释放一些耸人听闻的消息,引诱我军进攻,从而掌握主动权。”
龙魔之主用手指敲着雕琢着繁复魔纹的王座扶手,思忖道:“所以你的意思是,不论对方放出什么消息,吾等皆不去理会,以不变应万变,令其计无可施。”
慕长生摇头道:“如果我们置之不理,对方必然会化虚为实,将真情报掺入其中,比如动用类似‘钉头书’‘葬运术’之类的咒杀之术,这类咒杀手段同样只问境界,不问修为,倘若不予阻止,后果难料。”
在场魔族闻言,不由得心头一凛,在此之前,他们都没有想过这方面的事情,只觉得以龙魔之主的实力,足以碾压一切,此界无敌,不管人族如何反抗,都奈何不了龙魔之主,区别只在于付出代价的多少。
如今听到慕长生的话,他们方才惊觉,人族其实存在杀死龙魔之主的可能,哪怕是极道强者,也未必无敌。
师符绵不信道:“你是在危言耸听吗?如果人族真有这类咒杀之术,为什么此前不曾见他们使用?”
慕长生道:“因为动用咒杀之术,需要付出相当的代价,此前战争的顶端强者是王级天魔与界王境修士,而王级天魔非是唯一,哪怕咒杀了一个,对于局势并无太大影响,甚至对方说不定要付出一名界王境修士的性命做代价,而被咒杀的魔王可以借由魔心血池复活,因此使用咒杀之术得不偿失。
但现在的情况不同,我军的顶端强者仅有一位,且囊括了我方过半的力量,若能咒杀魔主,不管付出什么样的代价都是值得的。”
非是魔族孤陋寡闻,而是相比玉洲修行界日新月异的进步,不断推陈出新,以毁灭为本源而诞生的魔族,在创造上既没有天赋,亦没有兴趣,哪怕千万年下来,他们依旧遵循着上古传承下来的修行体系,丝毫没有改变,在修行方式上几乎是原地踏步。
论武学功法的丰富性,修士早已甩出魔族九条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