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辙拿不准主意,向武好文使了个眼色,武好文笑着问:“张巡使今日怎拿了恁多好吃的?今日是大辽的节庆吗?”
张觉没有答话,而是吩咐手下摆好了酒食,然后挥手叫他们离开,等他们走了以后,才叹口气道:“我方的和谈使很快就要来析津府了,明日起就解了圈禁,饮食供应也会恢复正常。”
“这是……”苏辙看着张觉的表情,心中顿时涌起了一阵强烈的不安,又问道:“到底怎么啦?”
“苏相公……现在已经打起来了!”张觉坦言相告。
“打起来了?”苏辙忙问,“谁和谁打?”
张觉苦笑:“当然是大宋和大辽打起来了!”
苏辙脸上闪过一阵潮红,身子晃了一晃,差点从座椅上翻倒。
“苏相公。”武好文连忙上去搀扶了一把。
林摅颤抖着声音问:“契丹人进攻界河商市了?”
“没有,”张觉摇着头,“不是我朝先下手的……”
“不是大辽……”林摅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难道,难道是我大宋先开战的?”
张觉点了点头,“是贵国的高俅……他率领两万大军尾随在东撤的一万几千大辽军背后,在日出之时以具装甲骑发起突袭,杀了南皮室军的500余人,还抢走了无数的马匹牛羊!”
“不可能!”
“绝不可能!”
苏辙和林摅都跳了起来。
这事儿真是不可能啊,大宋的具装甲骑向辽国的皮室军发起突袭,斩杀500多人,还抢走好多牛羊马匹!这怎么可能?
“是真的……”张觉顿了一下,又着重强调道,“要不然今天下官怎么会接到解除馆驿圈禁的命令?耶律相公和马相公又怎会亲自前来析津府同二位谈判?”
“不可能,不可能……”苏辙还是摇头,“西贼未平,朝廷怎么可能在西北和大辽开战?”
林摅问:“张巡使,兴灵没有被攻破吧?”
“当然没有,”张觉摇头,“哪儿那么快啊?要攻克兴灵,没有十万战兵是不可能做到的,光是准备就得两三个月吧?”
“可是高俅怎么会开战呢?”林摅看着张觉发问。
张觉苦笑:“这事儿下官怎么知道?林副使还是去问大宋的朝廷吧。现在馆驿的圈禁已经解除,你们随时可以派人南下了。”
说完,张觉拱了拱手,就转身出了馆驿。今晚他还得派人把这个消息送去界河商市,报告给慕容忘忧和西门青!另外还得派人去辽阳府,给担任东京道户部副使的马植报信。
这场战争来的太过突然,不仅出乎苏辙等人的预料,连马植和张觉都没有思想准备。
他们俩还在努力向军州节度使的位子上攀爬,可毕竟还没当上节度使,手里没有什么兵权,想要举兵叛辽也不可能啊!
如果宋辽两国真的大打起来,他和马植到底该怎么办呢?
“望道……”
苏辙望着张觉垂头丧气地离开,低声将武好文唤到身边,“看来张觉所言非虚,高俅真的领兵打了辽军。你赶紧去准备则个,明天一大早就出发,去开封府问问官家,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苏相公,”林摅在旁低声道,“朝廷不可能这么干啊……西夏没有灭就主动和辽国开战,这不是发疯吗?”
苏辙摇摇头,“彦振,你觉得辽人在使诈?”
“不像,会不会是……”林摅顿了顿,“是高师严擅开边衅!?”
“怎么可能?”武好文摇头道,“和辽国擅自开战搞不好是要掉脑袋的!高师严有几颗脑袋,怎敢如此行事?”
“说的也是。”林摅点点头,“也许官家有甚谋划咱们不知道吧?”
“对,”武好文点点头,“一定是这样的!”
……
官家赵佶此时并不知道高俅犯了打胜仗罪,因为他不知道有“明堂川之战”。没有人向他报告过,在高俅、武好古和童贯送来的奏章中,只说了和辽人约定以大横水为界,暂时脱离接触的事情。
另外,知银州事苏迟还上报了一个修筑明堂城、明川城、地斤泽城、朔州城等一系列城池,以保护河套草原河南部分的建议。
对于这样的河套形势,赵佶是非常满意的。所以就立即批准了苏迟的建议,还顺手提升苏迟为朔方路转运副使兼知银州,全权负责修筑城堡。
同时,又下了一道手诏,告诫高俅和武好古——万不可与辽国开衅,不仅不能先射第一箭,连招诱辽国境内的阻卜部落来归都不允许。
在这之后,赵佶的全部注意力就转向了秦王川之战了。
这场作战打得真有点久了!眼看就是夏天了,钟傅和高永年居然还没有得手。他们比起高俅真是差得太远了。实在不行,还是让高俅去河西替代高永年吧!
崇政殿内,被秦王川之战拖得有点不耐烦的赵佶,提出了临阵换将的设想。
“陛下,”蔡京上奏道,“如今秦王川两军对峙,已经有了决战之势。而钟傅、高永年又谋划多日,刚刚汇集大军,正要一举破敌,骤然换将,只怕动摇军心啊。”
原来晋王察哥已经带着补充完毕的铁鹞子和卫戍军以及负赡兵七万余人赶到了秦王川。
而围攻秦王川多时的高永年部却没有能炸开秦王川的城墙——他们用来配置火药的硝石、硫磺纯度不高,也没有充分研磨,而且搅拌也不均匀,不是在阵前配置的,而是在兰州配置好运去秦王川的。在运输途中因为颠簸的原因,造成了炭粉、硝石、硫磺部分分离,所以爆炸威力大大减弱,穴地爆破没有取得成功!
不过钟傅和高永年也不是一无所获,他们在围攻秦王川城的同时,又在秦王川的中央另外修筑了一座城堡,称为镇秦堡,作为大宋在秦王川的根本。
所以在察哥大军抵达后,高永年也没有撤退,而是解了秦王川之围去守镇秦堡了。
现在就是两军在镇秦堡——秦王川城对峙着,两边都咬着牙,既不敢决战,也不肯撤退。其实就是在耗军粮,比后勤了。
晋王察哥在秦王川城摆了上百万石粮草,足够支持很长时间。而宋军也有熬下去的本钱,之前的河湟之战进展顺利,所以兰州城内储存的粮草所耗不多,也能让高永年的大军支撑上几个月。
在军粮耗尽之前,双方都是不敢轻易决战的。
至于东线,因为辽军进入河套地区,已经捞足了功劳的童贯和陶节夫都选择了保守路线。
现在只要保住银州、夏州、宥州、盐州等四个州的地盘,他们俩还有什么好愁的?
而且在辽国出兵的情况下,大宋已经不可能一举破灭兴灵了。这样头功无疑就是童贯、高俅和陶节夫三人的。
“陛下,”瘦得都有点脱了型的苏东坡这时有气无力地开了口,他咳嗽了一声,“老臣以为不必在秦王川与西贼决一死战了。现在银州、夏州、宥州、盐州等四州皆为我所有。河套草原看着又要由我朝和契丹瓜分。西贼怎么可能在兴灵长久立足?秦王川的得失,已经无关紧要了,现在更不必逼得西贼鱼死网破。”
赵佶眉头一紧,他对秦王川一战颇为期待。西夏在那里摆出了八到十万大军,宋军人数虽然只有五万,但都是熙河路的精锐,后勤也非常充足,完全可以拖下去。
而且吕惠卿、折可适的泾原军还没有大举出动呢!他们只要能攻占韦州,逼近灵州,还怕察哥不退兵回援?
蔡京看着赵佶的表情,刚想顺着官家的意思说话,一个御药院的小黄门快步走了进来,俯身在赵佶跟前低声说了几句话。
“他怎么来了?”赵佶愣了愣,“说为了何事么?”
小黄门道:“回禀陛下,武好文只说是奉了小苏相公之命,来问宋辽战事和陛下的打算。”
“宋辽战事?”赵佶一头雾水,“他真是这么说的?”
“是这么说的。”
赵佶顿了顿,“叫他进来!”
“喏。”
小黄门领命而去,在场的重臣们也觉得奇怪,都看着赵佶。
现在是崇政殿问对啊!怎么还有人插进来了?不合规矩吧?
正琢磨着,就看见穿着一身灰灰的绿袍子的武好文一路小跑着就进来了,眉头紧皱着似乎心事重重。
“陛下,”见到赵佶后,武好文先是一个揖拜礼,然后不等赵佶发问,就先报告了起来,“臣等着燕京得到消息,高俅在三月中旬前后,率领两万大军于明堂川以东击破辽国河清军的一万多人,斩杀皮室甲骑五百,虏获牛羊马匹无数……”
“啊!?”赵佶叫了起来,“武好文,你在说甚?你,你,你莫不是失心疯了吧?”
知枢密院事张康国也道:“武望道,你们哪儿听来的信息?枢密院并怎么不知道?”
刘逵也道:“兵部也没听说啊!没有这回事儿啊!”
苏东坡咳嗽了几声,皱眉看着一脸苦笑不得的武好文,“望道,到底怎么回事?”
武好文摇了摇头,苦笑道:“苏相公,下官也不大清楚,开战的事情是析津府的辽国官员说的……小苏相公和林副使都信了。可是开封府这边,仿佛一无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