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王,统军,东朝现在有了一支和铁鹞子仿佛的甲骑,还派到了湟中。他们实在太厉害了,冲锋的时候好像洪水一样,我们蕃家的骑兵根本抵挡不住啊!若是大白高国不发援兵,只怕湟州就要不保了……”
察哥半闭着眼睛,端坐在一张宋式的宽大座椅上听一个多罗巴派出的使者在诉说前线的战况。这些日子,他一直在卓罗城坐镇,几乎每天都和屡北屡战的仁多保忠争论,都有点厌烦了。
“大王,出兵吧!”仁多保忠也在右厢卓罗监军司的节堂里面坐着,听了使者的话就立即说道,“若是不救,湟州的人心就没了!”
察哥叹了口气:这回仁多保忠算是蒙对了……湟州的地盘可以丢,但是人心不能丢。多罗巴这个大首领也真是的,怎么就不死呢?你死了多好啊,你死了湟州蕃部的英雄们就会永远怀念你,而自己也不用自己出兵去救了。
不死的话,你快点逃啊!逃了不就行了?干嘛守在陇朱黑城?你要逃到卓罗城来,自己也就不用伤脑筋了。
现在可如何是好?救还是不救?
救,仁多保忠搞不好就被宋人打死……或者逮住了!打赢是不可能的,仁多保忠没那能耐。
不救,湟州、廓州的蕃部就真心诚意归顺大宋了,宋军至少可以搜刮到100万石粮草和几万匹好马。溪赊罗撒那个傻瓜到不了年底就得完蛋,然后就轮到卓罗城了!
看到晋王察哥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多罗巴的使者就为之气结。
多罗巴原来好好的一个湟州蕃部大首领,大宋和西夏都封了官职给他,日子不要过得太逍遥!就是因为相信了仁多保忠,才跟着溪赊罗撒一起造反,现在让宋人的甲骑和铁甲步兵包围在陇朱黑城,儿子也死了一个,还有俩也凶多吉少,如果西夏再见死不救,那可真是太不值当了。
‘如今河湟蕃部都仰仗大白高国之兵威,若是大王不救多罗巴大首领,蕃家好汉都会以为大白高国惧怕东朝,只怕人人争先归顺东朝!救与不救,还请大王速决!’
多罗巴的使者很想这么说,但他不敢。他知道,在手握尚方令锤的晋王察哥面前还是注意一点言辞为好。真惹火了他,给他一锤砸死了,可就太可悲了。
而察哥这时则却忧郁地看着仁多保忠,对方正用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在看自己。察哥心说:这家伙打了那么多败仗,怎么还认不清现实呢?
“湟州的情况,本王已经知道了!”察哥叹了口气,斟酌着用词,“我大白高国是蕃家的盟友,一定不会见死不救的。你且去馆驿等候消息,待本王和仁多统军商议则个。”
打发了多罗巴的使者后,察哥就开始和仁多保忠商量出兵的事儿了。
兵,肯定是要出的!
但是出兵不是送人头!
察哥问:“统军,你觉得应该走哪条路援救湟州?”
从卓罗城出兵援助多罗巴有两条路。一条是近路,就是沿喀罗川—黄河南下,渡湟水后再折返西进,直奔陇朱黑城。
第二条是远路,就是沿癿六岭向西北进军,然后在仁多泉城折返,沿着浩亹河东下,直到湟水,再渡湟水去往陇朱黑城。
仁多保忠道:“当然是沿喀罗川南下黄河,攻击北路宋军侧后了。”
“可是宋军的北路军已经到了通川堡。”察哥皱着眉头说,“另外在京玉关上也有宋军驻扎,那一带距离兰州又近。如果大军出喀罗川,就有可能遭到从通川堡和京玉关出击的宋军的夹击。陇朱黑城一带的宋军甲骑和铁甲兵也有可能赶来参加决战。
仁多统军,你有几分把握可以击败多么多宋人军队?”
仁多保忠选择的进军路线怎么看都是在钻口袋!现在宋军北路的两三万人就在黄河以西不远的通川堡,而京玉关又离兰州很近,随时可以得到大军增援。而陇朱黑城周围的宋军仿佛行军能力超强!要是几路宋军都汇合过来,至少五六万人围攻仁多保忠。而仁多保忠又能带多少兵去?最多三万……这还不给人打得全军覆没?
“这个……”仁多保忠一时无语,他向来是无成功之把握,有成仁之决心的。自从他叔父仁多嵬丁开始,右厢军就一直是西夏的鱼腩部队,被宋国的熙河军没完没了的揍!
而且现在宋人的熙河军中又多了一支重甲骑兵和一支铁甲步兵,右厢军怎么打得过?
“还是走癿六岭、仁多泉城、浩亹河吧。”察哥说,“浩亹河畔有个名叫古骨龙城的城寨,你可知道?”
“古骨龙城?”仁多保忠一愣,“那里距离陇朱黑城很远啊!”
“可以用救援多罗巴的名义,在古骨龙城驻兵20000人,再向周围的蕃部征集粮食、马匹。”察哥说,“同时再增筑古骨龙城,以为长久之计。”
仁多保忠道:“这……这不还是见死不救吗?”
古骨龙城在邈川城以北,距离陇朱黑城远着呢!
“怎么是见死不救呢?”察哥摇摇头,“我们在古骨龙城驻兵,和宗哥城的溪赊罗撒互为犄角,一定可以震慑宋人,使之不敢全力攻打陇朱黑城。”
骗小孩呢?
仁多保忠望着察哥,还想再说什么,“大王……”
察哥本来眯着的眼睛倏然睁开,射出锐利的光芒,“统军!本王乃是都统军,持尚方令锤,节制诸军,你要违抗本王的将令吗?”
仁多保忠被察哥一番敲打,不敢再和察哥辩论,连忙起身揖拜:“末将不敢,末将谨遵大王将令。”
察哥看着仁多保忠,提醒道:“一定要小心用兵,万万不可轻敌浪战!”
……
惊天动地的战鼓声和喊杀声再一次在陇朱黑城下响起!
大队大队的御龙猛士,正顶着盾牌,扛着云梯,持着长剑,冒着雨点般落下的箭镞仰攻而上。不少猛士的甲叶上已经挂了几支羽箭。但是他们却毫不在乎,依旧呐喊着前进,最前面的已经冲上山头,剑刃映着寒光,点点耀动。
武松再一次冲在最前面,他没有戴兜鍪,而是把盾牌扣在了头上,蒙着头往上冲。他的目标是建在这座山头上的一个蕃人驻守的堡垒。攻下这座堡垒,陇朱黑城城外的所有据点,就都被拔掉了。陇朱黑城就会变成瓮中之鳖!守在里面的多罗巴,也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多罗巴大概也知道这座堡垒是万万不能丢掉的,一旦丢掉,陇朱黑城就会变成“笼中黑城”了。到时候,宋军只需要用少量的兵力驻守陇朱黑城周遭的堡垒,就能将城池彻底封锁了。
为了保住这条最后的“生路”,多罗巴也拼了,不断从陇朱黑城中派出援兵增援这座堡垒,死拼了两天,将宋人的铁甲兵击退了十七八次。可是自己这边也付出了沉重的代价,蕃人的尸体在山坡上和堡垒外面层层叠叠堆着,所有的尸体都没了脑袋!
率部进攻的武松知道收兵的金属敲击声很快就会响起,因为上面并不想那么快攻占这座陇朱黑城外最后的堡垒——多罗巴为了这座堡垒不断送人头,负责指挥围城战的高俅和王禀自然乐得让自家的房奴勇士尽快凑够一张房契的人头了。
十颗人头还是不大容易凑齐的!巴金城那一战割了三千多个脑袋,还俘虏了三千多人。理论上得要拿700多套房子出来,可是这些脑袋不是集中在700多个房奴手中。而是有两千多人取得了斩首或者生俘,平均下来也就是三个脑袋多一点。真正凑够一套房子的,只有一百多人。
而之后的瓦吹寨根本没打人家就投降了——阿令节和厮铎麻令的脑袋都让人拿来了,瓦吹寨里面的吐蕃头领还哪有胆量打下去?赶紧投降了!
可他们一投降,脑袋就不能割了,而且他们也不能算生俘……
所以大家都很着急啊!高俅和王禀也替他们急,为了让大家早点凑够脑袋,高俅和王禀就留着最后一个堡垒不攻占——他们担心多罗巴绝望投降——同时轮番让铁甲兵出击去收割脑袋。
……
“退了,宋狗又被咱们的勇士打退了!”
多罗巴的管家欢快的呼喊了起来,让坐在堡垒里面的湟州大首领又一次松了口气。这位大首领比起几日前,仿佛老了七八岁的样子,目光也有些呆滞了。
因为他已经知道自己的大儿子阿令节和二儿子厮铎麻令没有了……王厚派人把他们两人的脑袋连同阿蒙的脑袋一起送进了陇朱黑城!
这是在告诉他,大宋要赶尽杀绝,让他别出城投降!
“好!”多罗巴咬了咬牙,又看了看天色,“看来今天可以熬过去了。
等天黑了,再派几个勇士往宗哥城和卓罗城去求援!一定要告诉晋王和仁多保忠,宋军在陇朱黑城陷入苦战了!”
“好!好的!”多罗巴的管家连连点头。这两日的晚上,陇朱黑城都派人突围了,只是不知道突围的勇士有没有顺利到达邈川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