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万亩的水田,不过就是二十来万缗而已,也能算是大买卖吗?”
吴延恩的回答让武好古有些吃惊,二十万缗的买卖还不大?这老头的口气可比力气大多了!
“吴承直,”武好古皱眉问,“莫非您还有更大的买卖要同我做么?”
“嘿嘿,”吴延恩一笑,“更大的买卖自是有那么一桩。”他顿了顿,“东门,你以为老夫为何要将六万亩好好的水田卖出去么?”
武好古一愣,他听花满山和西门青说过海州吴家的情况,这家海商可是特有钱的!他们在高丽-海州航线上占了相当大的份额,每年输入大量的高丽参和毛皮进入宋朝,又从宋朝贩卖食盐、丝绸、茶叶、铁器等物品进入高丽。上百年的海贸做下来,早就成了巨富。
二十万缗在武好古看来是笔巨款,而对海州吴家而言,也不是特别的多,真要筹集总能拿出来,根本不必低价出售土地。
除非海州吴家正在谋划一笔极大的买卖,所以才要筹集巨额资本……而什么样的买卖,需要那么多的本钱才能做得成呢?
武好古摇摇头,看着吴延恩,“在下不……”说到这里,他忽然想起个事儿,之前他曾听人说话,海州吴家在高丽国开了分号,有人中了高丽国的进士还当上了大官!
“难道和高丽国有关?”武好古好奇地问。
“哈哈哈,”吴延恩大笑,“果然瞒不住武东门呐……我家正要和高丽国做一笔大买卖。”
大买卖?武好古心说:什么大买卖能花得了那么多钱?人参?毛皮?木材?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嘿嘿,和武东门你直说吧,我们吴家这一次要做的大买卖是一场高丽人和女直人的大战!”
大战?
武好古这才想起来自己曾经听纪忆说过这事儿,好像是高丽国王看到契丹人从生女直属地撤军,就对鸭绿江以南的生女直部落起了觊觎之心,想要用武力征服。
他不知道历史上有没有这么一场女直—高丽战争,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高丽人决计打不过生女直的。
“高丽人和女直人打仗这里面有钱可赚?”
武好古对高丽国的事情不大了解,所以才有此一问。
吴延恩笑了笑说:“岂止有钱赚?还可以赚到官位和身份呢!”他顿了顿,拿起茶碗抿了一口云雾茶,接着说:“这高丽国在许多地方都学我朝的,也对不少商品实行专卖,也设了榷场和市舶司。如今他们要和女直人开战,自然要筹集军费,采购铁器,囤积粮草,购买马匹……高丽国小民贫的,府库之中无甚积蓄,自然就要用专卖权、榷场和市舶司换取钱财物资了。同时还会给捐输的豪商以高丽贵人身份,赐给土地。而我吴家,早就在高丽国开枝散叶,自然需要高丽的贵人身份和土地了。”
原来海州吴家想要通过支持高丽国和生女直开战获利!武好古心说:估计这家海商后来一定赔死了!以生女直的战斗力,吴家给高丽人多少东西也都是个运输大队长!
历史上女直人崛起那么快,指不定就有高丽国运输大队的贡献。
“唔,唔,原来如此。”心里面这么想,武好古面子上还是频频点头,似乎颇为理解吴家的生意经。
还不知道女直人超级能打的吴延恩得意地捋了捋胡须,笑道:“这女直人乃是契丹的走狗,于我朝也是敌对的,想来高丽人要与之交战,我朝一定乐见的。”
“那是,那是。”武好古连连点头,心想:总能打死几个吧?而且就算大宋不乐见,高丽国还得是会愣愣的往女直人的钢板上撞!也不知道这高丽国为什么没有被女直人灭亡呢?难道是后来跪得比较快?
“所以,”吴延恩笑道,“老夫此来开封府,就是想寻些门路,看看能不能在高丽-女直之战中,寻到为朝廷效些犬马之劳的机会?”
老头子原来还想在大宋朝廷这边投机一把!
一方面赚高丽人的钱;一方面帮朝廷搜集情报,顺便搞搞宋丽秘密外交——没准高丽国挺能打的,把生女直推了然后又和辽国打起来呢?到时候,说不定就是宋丽联军打辽国了……
另外,吴延恩也知道女直人的完颜部蛮厉害的。高丽人要和他们开战必然会消耗巨大,而高丽国的手工业规模很小,很难支持长期战争的武器消耗,少不得要从大宋这里进口大量的铁器。
若是以走私的形式出口,数量又太大,吴家又得花不少钱去疏通,如果能得到朝廷的许可,那赚头可就大了。
所以各种算计之下,吴延恩就亲自来了开封府。当然了,他要走的门路多了去了,武好古只是其中不大起眼的一条。
“原来如此,”武好古想了想,笑道,“在下明白吴承直的意思了……不如这样,我寻个机会去和蔡副枢密说一说这事儿吧。”
居然是蔡京!
吴延恩本来以为武好古可以替他走一走童贯或是慕容忘忧的路子,没想到对方的路子直接能通到枢密副使蔡京那里,这可真是让人喜出望外了。
“那可就多谢武东门了!”
“且莫言谢,”武好古摆摆手,“在下其实也有一事想求吴承直。”
吴延恩笑道:“武东门的事情,尽管开口就是。”
“其实也不是在下的事儿。”武好古道,“而是一桩公事。”
“甚公事?”
武好古笑道:“还请承直见谅,这是一件不能说的公事。”
“不能说?”
“对,就是不能说的。”武好古看着吴延恩道,“在下想借你们吴家一条战船和一位水军头。另外,还想在你们吴家的造船场打造一条战船!”
武好古想要的战船和水军头自然是用来给渤海人送援助物资的。这事儿他本想求助于纪忆,不过现在他知道纪忆是魔头了,自然要敬而远之。海州吴家正好送上门,那可就不客气了。
另外,他也是想偷师学艺,积累打造战船和水军的经验。后世不是有百年海军之说吗?可见海军是需要花时间花精力去积累的,而武好古这边除了花满山是海商出身,几乎就没有和海上搭边儿的了。所以必须要抓紧一切机会学习造船和水军知识。
“行!”吴延恩并没有多想,就一口答应了下来,“这个忙我家可以帮,武东门你甚时候要人要船只管言语一声。”
“那便多谢吴承直帮衬了。”武好古顿了顿,“至于吴承直所托之事,可否准备一封上书,在下可代为递送给蔡副枢密。”
“上书已经写好了。”吴延恩一笑,就从随身带着的招文袋中取出了一个信封,递给了在中堂里面伺候的罗汉婢。
宋朝的官员可以上书言事,百姓也可以投状言事,多少还保留了一些国人议政的遗风。所以吴延恩这个买来的承直郎是可以自己提出投机高丽-女直战争的。只是他家虽然有钱,但是在朝中影响力有限,如果不多多花钱通路子,吴延恩的上书恐怕都递不到真正的话事人手中。
第二天下午,和吴延恩再次见了面,草签(并不是官方的合同凭由)买卖田地的契约(吴延恩又给武好古打了个折,19.5万缗成交,一年内付清全款,并且分期交割)之后的武好古就在西门青的陪同下,带着吴延恩的上书去了一趟慕容忘忧的宅邸。
虽然武好古已经答应了把吴延恩的上书递给蔡京,不过他还是先找到了慕容老头,想听听他的意见。
当武好古到达慕容家宅邸的时候,发现这里已经多了不少人气。仆役、女使,还有不知道哪儿来的精壮汉子进进出出,“脸盲”的武大郎还瞧见几个长相不错的小娘子,也不知道是慕容老头的女儿或孙女,还是他老人家的妻妾?
老慕容出迎到了二门,然后就把武好古和西门青直接领进了自己的书房。书房里面的陈设非常简单,除了书案、书架之外,就是在墙上挂了一柄长剑,一长一短两张弓,一幅武好古画得燕云全图,角落里面还摆着一领盔甲——慕容老头可不是个只会道德文章的大儒,他在考上辽国进士之前也在南京道的侍卫汉奸军里面任职,还指挥过骑兵呢!
老头的书案上乱七八糟的摆了不少文稿,上面记录的是辽国汉军侍卫亲军、宫帐军,西夏铁鹞子骑兵、御围内六班,后周殿前军,当然还有唐季五代的幽州镇牙军的编组及训练方式。
这些文稿可都是慕容老头的心血,一部分是凭他和赵钟哥的记忆,还有西门家收藏的兵书写成的;一部分是询问了跟着小梁太后流亡大宋的梁氏家将写出来的;还有一部分则查阅了枢密院编修司密藏的大量文件史料。现在就差搜集大宋西军的募兵、练兵之法,就可以整理总结出一部可以用于实际练兵建军的《慕容兵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