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两个道士进来,武好古就在心里面暗叫了一声不好!
因为巴结端王赵佶的事情,武好古早就和郭京、刘无忌说了。而今天这样的场面,两个神棍要是再看不出赵小乙就是赵佶,他们也别在神棍界混了。
可是郭京和刘无忌一旦点破了赵佶的身份,那……可就不好玩了。
虽然“端王轻佻”的评论是流传史册的,而且也得到了公认。但是赵佶现在可不知道,他更不会知道这间屋子里的大部分人都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了。
所以一旦被点破,那么赵佶很有可能端起大宋亲王的臭架子,以后不和大家一起玩了。
这多没劲啊!
而且,武好古、纪忆之、苏大郎这些人什么身份?凭什么去巴结一个高高在上亲王殿下?
如果不是赵佶玩性大,换成他哥赵煦,你想跪舔你有资格吗?
因而看见郭京和刘无忌大礼参拜赵佶,三个一心要拍赵佶马屁的家伙,都把心脏提到嗓子眼了。
可千万别说什么“拜见端王殿下”的话!要说了就糟糕了……
不过还好,两个神棍参拜完毕,一言不就闪到一边儿去了。
这是怎么回事?
这下赵佶糊涂了,他本来以为自己的真实身份被两个道士看穿了。可是那俩道士怎么拜完了以后就不言语了?
什么意思啊?
他们为什么拜自己?
赵佶很有些奇怪,看着郭京、刘无忌问:“二位羽客方才因何拜我?”
郭京听见问题,念了句“福生无量天尊”,然后才微笑着答道:“贫道今日出门前多饮了几杯,因而方才进门时眼花,将郎君看成天上的大道君,所以才拜的……真是叫郎君见笑了。”
什么?把我看成大道君了?这什么眼神呢?
赵佶觉得有趣,又问刘无忌道:“你呢?你也喝多了?”
刘无忌笑道:“贫道倒没有喝多。”
赵佶又问:“那你也把我看成了大道君吗?”
“没有。”刘无忌说,“只是贫道昨日梦见了希夷老祖,他说贫道今日有仙缘,可见到下凡的仙君。方才见了郎君,贫道便知老祖所言不虚,因此才拜的。”
希夷老祖就是陈抟,五代宋初时的大道人,被周世祖封了白云先生,宋太祖则封他为希夷先生。据说活了118岁,在北宋端拱初年才仙逝于华山张超谷。
在后来,这位希夷先生就被道家当成了神仙,称为希夷老祖或陈抟老祖了。
陈抟老祖托梦说赵佶是“仙君”,这个在赵佶看来是可能的……因为他本来就是“神的子孙”嘛,他家老祖是赵公明啊!
“有意思,有点意思。”赵佶听了两人的说辞,表面上只是淡淡一笑,不过心里却记住这两个道士。
赵佶顿了顿又问:“不知两位羽客高姓大名,在何处修行?”
郭京说:“贫道郭京,号清玄,在海东云台仙山修行。”然后他又一指自己身边的刘无忌,“这位是刘无忌,号清虚,和贫道一起在云台仙山。”
“云台仙山?”赵佶对这个话题极有兴趣,他不仅喜欢神仙,而且还爱玩,可惜身为亲王的他,只能在开封府地界上转悠。
“可是‘郁郁苍梧海上山,方丈瀛台有无间’的郁州云台山?”
“正是。”郭京笑着一指武好古道,“贫道就是在云台山遇见这位崇道先生的。”
“哦?”赵佶笑问,“大郎,你也去过云台山?”
“去过,”武好古说,“还在云台山画了一幅《云台山居图》。”
“《云台山居图》?在哪里?”
武好古笑道:“在潘楼街上的武家画斋中,你若想看,明日派人来取就是了。”
《云台山居图》是一幅山水画,不过也不是寻常的山水,而是一幅工笔写实山水画。完美的将云雾笼罩中的云台山美景记录在了画绢之上。
“好,好,”赵佶笑了起来,“明日便叫人去取。”
他是真的想去天下间云游的,可惜生在天家,就注定少了凡人的那份自在,也只能通过武好古的画,一览云台山的美景了。
……
丰乐楼,中二天一号雅间内传出了丝竹和欢笑的声音。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当真是到了宾主尽欢的时候。次以一个“布衣士子”的身份和人结交的端王赵佶,也享受到了士子的快乐。似乎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开心……在陪宴的乐伎的丝竹和歌唱声中,赵佶甚至觉得自己如果不是生在帝王家,而是一个寻常的读书人,凭着自家的才华游戏人间,大概会比现在更加快乐吧?
平日里有些贪杯的武好古,今天却是没有一点酒兴,每次端起酒碗就只是浅浅的抿一口。因为他需要保持足够的清醒去应付赵佶,同时还要观察纪忆、米友仁、苏大郎、郭京、刘无忌五只“马屁精”的一举一动。
并不是为了鄙视他们,而是为了向他们学习!
大宋毕竟是个封建社会!可不能和后世的新中国比,不拍马屁,不说假话,想靠一身铁骨铮铮就做成大事是不可能。那种人就算不去亚龙湾住海景别墅,也不会得到宋徽宗这样的昏君的宠信。
没有昏君的宠信,做个青史留名的嘴炮好官没有问题,但是要做出救国救民的大事,那是不可能的。
所以要做事,就得先把宋徽宗哄开心了!
而要哄好了宋徽宗……光靠磕头做奴才是不行的,这货根本不吃这一套啊。
再说了,他要人给自己磕头,何必装赵小乙?直接把武好古叫去端王府磕头不就行了?
这个出生在天家的“道君”,要的就是当凡人的那种逍遥和快乐。
这一点可是有真实的历史可以证明的!
就在武好古向“马屁精”们学习的时候,纪忆忌大官人突然把话题引到武好古和“赵小乙”的书画比斗之上了。
“小乙哥,说句实话,你和武大郎的画技比斗是不大公平的。”
“不公平?”赵佶一愣,“哪里不公平?”
纪忆笑道:“譬如那纸《毗沙门天图》,武大郎是照着人画的,而你是照着画画的……这里面的难度可大不一样啊!”
对啊!好像是不大公平。
赵佶想了想,居然点了点头。
纪忆又道:“真要比斗,就该公平,都照着真人画。”
武好古听了这话心道:那宋徽宗还不得输得北都找不着?
“画谁呢?”
赵佶却兴致勃勃地问。
他和武好古比画,一是不服武好古的“画中第一人”;第二就是贪玩,亲王的生活太无聊,自己给自己找个乐子而已。
输赢他根本不在乎,他在乎的只是过程好玩罢了。
“画美人。”纪忆说,“还不能是一方相熟的美人……以防一方画熟了。这样就不公平了!”
“对,有道理。”赵佶点点头,觉得这个纪忆虽然是芝麻绿豆官,但见识还是很有一点的。
“那要画谁?”武好古这时插话问道,“难道要画墨娘子?”
纪忆摇摇头笑道:“墨娘子你已经画过了,这可是占便宜的。”
武好古心想:就是那幅《墨娘子舞蹈图》叫赵佶去临,他没有一两年的功夫也临不好!
纪忆看了眼武好古,又看了看赵佶,笑道:“不如这样吧,二位不如借这一次开封府花魁大比的机会,各画十幅花魁图,然后挂在王楼、潘楼、丰乐楼、遇仙楼、清风楼和八仙楼还有撷芳楼,让开封府的士子庶民来选出一个胜者如何?”
什么?
要让赵佶也来画花魁,还要和自己比试,而且还是一画十幅,这纪忆该不会早就计划好了吧?
武好古想到这里,突然间就恍然大悟了。
这纪忆之原来在下一盘大棋啊!
花费巨资办花魁大比,再请自己给获胜的花魁画像,再加上这次把家伎墨娘子拿出来给自己做模特……这一切的一切,原来都是在布局,而布局的目的,则是引赵佶这位未来的皇帝入局!
而把赵佶引入局的目的,不必说了,自然是为了拍马屁……
凭着这份拍马屁的功夫和心思,在如今的大宋可称天下第一了!
看来这位纪忆纪大官人,在这个时空怎么都要位列七贼……呃,也许是八贼(再加一个米贼友仁)了!
“好啊!”赵佶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着了纪忆的道,反而大声叫好道:“大郎,你看怎么样?我们比上一场吗?”
“比就比!”武好古笑着瞥了纪忆一眼,“不知有何彩头?”
“自是有彩头的,”纪忆笑道,“铜钱如何?”
铜钱?
武好古和赵佶同时一怔,钱是好的……可是不是俗了一点?
纪忆笑道:“既然要叫士子庶民来评,那怎么个评法?我的方法就是扔铜钱。在两幅画下放上箩筐,他们觉得谁画得好,就往里面投一个铜板,不许多投,就投一个。
最后只需要数一数铜板多少,就能分出上下了。而取胜的一方,就把所有的铜板都拿走,如何?”
这不是投票吗?纪忆还真是会动心思啊!
“有意思,太有意思了!”赵佶笑道,“这法子好,就这么办了!”